春霖初歇,茶煙裊裊話農桑
谷雨時節,密云如墨在遠山堆疊,細雨如針在秧田繡出新綠。
這是春天最后的篇章,杜鵑聲里,布谷鳥開始催耕,農人肩扛犁鏵走進煙雨,將一年的希望種進濕潤的泥土。
此時的江南,油菜花褪去金妝,紫藤蘿垂下紫瀑,連天的煙雨正醞釀著一場夏的序曲。
《蝶戀花·春漲一篙添新綠》
宋·范成大
春漲一篙添新綠,芳洲鵝管初生竹。
楊柳小腰肢,桃花無氣力。
紅雨頻驚燕,香霧濃愁蝶。
最苦是殘鶯,聲聲啼不歇。
"春漲一篙添新綠"——溪水漫過石橋,浮萍在水面上鋪開翡翠色的錦緞。
范成大筆下的江南雨季,新漲的春水漫過竹筏,初生的蘆筍頂開淤泥,恰似農人剛播下的稻種,在谷雨的滋潤下萌發著倔強的生命力。
那鵝黃的竹筍尖,正頂開去年的枯葉,與溪邊的楊柳相映成趣。
"紅雨頻驚燕"——花瓣隨雨飄落如緋色雨幕,梁間新燕撲棱著翅膀,驚慌地躲進巢中。
燕子不知,這正是春天褪去華服的儀式,落英繽紛處,早有青梅暗結,枇杷初黃。
范成大用"殘鶯"的啼叫,將暮春的悵惘釀成一杯薄酒,讓讀者在紅消香斷間,品出新生的苦澀與甘甜。
《谷雨后一日子大再有詩次其韻》
唐·王炎
花氣濃如酒,春光欲到頭。
鳥啼留客意,水流助詩愁。
細雨濕高岸,新蒲長綠洲。
一年佳節過,白發漸盈眸。
"花氣濃如酒"——酴醾花在墻角傾瀉雪白的瀑流,香氣在濕潤的空氣里發酵,熏得蜜蜂都變得慵懶。
王炎將暮春的芬芳比作陳釀,讓讀者仿佛看到花瓣在酒甕中沉浮,既有酴醾的清雅,又有酴醾醉后的嬌憨。
這種將嗅覺轉化為味覺的通感,讓谷雨時節的芬芳變得可觸可飲。
"細雨濕高岸"——雨絲在河堤上織就銀簾,新蒲在淺灘舒展腰肢。
王炎站在煙雨迷蒙的渡口,看著春水漫過石階,忽然領悟:白發雖在鏡中滋生,但新生的蒲草、待放的蓮苞,何嘗不是生命的另一種延續?這種在凋零中看見新生的智慧,恰似谷雨的雨滴——看似終結,實則孕育著下一個輪回。
《七言詩·不風不雨正晴和》
清·鄭板橋
不風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好節柯。
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松蘿。
幾枝新葉蕭蕭竹,數筆橫皴淡淡山。
正好清明連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間。
"最愛晚涼佳客至"——鄭板橋在竹影婆娑的庭院支起茶寮,紫砂壺里松蘿茶的清香,與新竹的清氣融為一體。
當暮春的晚風掀動竹簾,茶煙與竹影在宣紙上共舞,鄭板橋用茶湯的溫度對抗春的消逝。他深知,谷雨不僅是春天的句點,更是茶農收獲的驚嘆號。
"正好清明連谷雨"——清明的煙雨與谷雨的甘霖,在茶樹的嫩芽上連成晶瑩的珠鏈。
鄭板橋透過茶湯的琥珀色,看到茶農指尖的繭、溪水的吟唱、山雀的啼鳴,這些春天的碎片都被封存在茶葉的褶皺里。
當沸水沖泡,沉睡的春天便在茶碗中蘇醒,化作熱氣騰騰的生機。
谷雨是春天寫給大地的情書,每片飄落的花瓣都是信箋上的朱砂印章。
當我們在范成大的紅雨中驚鴻一瞥,在王炎的細雨里濕了衣襟,在鄭板橋的茶煙中坐看云起,會發現:春天從未真正離開,它化作谷粒、新茶與蛙鳴,在夏的樂章里繼續吟唱。
不如學那采茶人,在雨幕中撐起竹笠,將春天的余韻,都收入竹簍,釀成歲月的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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