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游覽寺院，看見肉身菩薩，大多用生漆膠粘布包裹全身，敲起來發出“托托”的聲音，雖然腿上筋絡盤繞彎曲，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但是頭頸總是歪斜的。

在武夷山見草鞋仙的肉身像，他姓程名艮，坐在石洞里；在九華山看無暇和尚的肉身像，兩只眼睛都是垂下來的，沒有眼珠子。搖他的頭還能動，敲敲牙齒，都因蟲蛀腐朽脫落下來。只有廣西永州的無量壽佛，雖然是肉身，頭卻是端正的，我心里總有些疑惑。

后來有人說：順治年間有一位姓邢的秀才在村里寺廟中讀書，黃昏時出門散步，聽到有人悲哀地號叫：“我不愿意作佛！”邢秀才爬上樹偷偷往下看，見一群和尚圍著一個和尚合掌行禮，祝禱他早點往生西天。旁邊放著一根鐵條，大約有三、四尺長，邢秀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來聽到州郡的百姓都議論傳說某日活佛升天的事，請大家去燒香禮。

那天來了一萬多人，邢秀才也前往觀看，升天的原來是那口喊不愿作佛的和尚，和尚已被抬上香桌上，準備火化了。邢秀才急忙報案，官府派人查驗，那僧人已經在蓮花座上了，鮮血滴滿了座臺。肛門里有一條鐵釘，一直通到頭頂上。

官府拘捕了那些兇惡的僧人，審訊時，僧人說：“燒這和尚，是為了騙取香火錢財，不用鐵釘，那么臨死時頭就歪斜，不能豎正，所以我們就用了這一方法。”結果官府把這些僧人都法辦了。一時間，燒香許愿的人都十分后悔地散去。

【原文】

余每游剎院，見肉身菩薩，大概渾身用生漆灰布，叩之橐橐有聲。雖腿筋盤屈，隱隱可見，而脰頸總歪。在武夷山見草鞋仙，姓程名民，坐石洞中。在九華山見無瑕和尚，皆兩目下垂無睛，搖其頭尚動，叩其齒皆蛀朽脫落。惟廣西永州無量壽佛，雖肉身而頭獨端正，心常疑之。

后有人云：順治間有邢秀才讀書村寺中，黃昏出門小步，聞有人哀號云：“我不愿作佛”！邢爬上樹竊窺之，見眾僧環向一僧合掌行禮，祝其早生西天。旁置一鐵條，長三、四尺許。邢不解其故。

聞郡中喧傳某日活佛升天，請大眾燒香禮拜，來者萬余人。邢往觀之，升天者即口呼不愿作佛之僧也。業已扛上香臺將焚化矣。急告官相驗，則僧已死蓮花座上，血涔涔滴滿。谷道中有鐵釘一條，直貫其頂。官拘拿惡僧訊問，云：“燒此僧以取香火錢財，非用鐵釘則臨死頭歪，不能端直故也。”乃盡置諸法，而一時燒香許愿者方大悔走散。

選自（清）袁枚《子不語》。

【注釋】

1.橐橐，象聲詞，同“托托”。

2.蓮花座：佛家尚蓮，佛座以蓮花為形，所以佛座稱蓮花座。

3.谷道：肛門、直腸。

4.置諸法：置之于法，即法辦之意。

【簡評】

殺生以愚百姓，佛門也有與俗家一樣的罪惡。“活佛升天”的把戲一經揭穿，仙佛偶像在人們心中轟然倒塌。

未完待續……

本系列是從浩繁的文獻中精心選編出來的宗教小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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