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的夏天格外悶熱,機械廠職工區的大槐樹上,知了叫得人心煩。我姐夫王德才下班回來時,襯衫后背已經濕透了,他一邊用毛巾擦著脖子上的汗,一邊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里屋。
"老趙家出事了,"他壓低聲音說,"他媳婦周紅梅瘋了。"
"瘋了?"我驚訝地瞪大眼睛,"前幾天不還好好的?"
王德才搖搖頭,眼神里帶著幾分懼意:"昨晚上看完露天電影回來就不對勁了。你知道她怎么回來的?走了小樹林那條近路。"
我頓時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小樹林是廠區后面的一片楊樹林,白天看著普通,可一到晚上就陰森森的。那里解放前是槍斃犯人的地方,據說地下埋了不知多少冤魂。廠里的老人常說,晚上寧可繞遠路也千萬別走那里,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她怎么敢走那兒?"我聲音不自覺地發抖。
"趕電影唄,《紅燈記》七點開演,她下班晚,怕趕不上。"王德才嘆了口氣,"老趙說,她回家時臉色就不對,慘白慘白的,眼睛直勾勾的。半夜老趙被吵醒,發現她站在墻角,對著空氣說話。"
我咽了口唾沫,想象著那個畫面——漆黑的夜里,一個穿著白睡衣的女人對著空無一人的墻角喃喃自語。
"然后呢?"
"然后更邪門了,"王德才湊得更近,呼吸噴在我耳朵上,"老趙說她用了六種不同的聲音說話,有男有女,還互相吵架。老趙想拉她回床上,結果她力氣大得嚇人,一把就把老趙推到了墻上。"
第二天一早,整個職工區都傳遍了周紅梅發瘋的消息。趙建國紅著眼睛挨家挨戶借繩子,說要捆住他媳婦,怕她傷著自己。我跟著王德才去趙家幫忙,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砰"的一聲巨響,像是椅子砸在墻上。
屋里一片狼藉。周紅梅被五花大綁在床上,頭發散亂,眼睛布滿血絲,嘴角還掛著白沫。她看見我們進來,突然咧嘴笑了,那笑容詭異得不像人類。
"你們來啦,"她用一種沙啞的男聲說道,"正好陪我們玩玩。"
我嚇得后退一步,這絕對不是周紅梅的聲音。趙建國抹了把臉,聲音疲憊:"從昨晚開始就這樣,一會兒男聲一會兒女聲,還說自己有六個人。"
王德才壯著膽子走近床邊:"紅梅,你還認得我嗎?"
床上的女人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綁著她的繩子勒進肉里。"認得!怎么不認得!"這次是個尖細的女聲,"你是王德才,1965年進廠的,家住三排二號!"然后聲音又變成低沉的男聲:"我們知道你們所有人的事,一個都跑不了!"
我們幾個大男人被嚇得臉色發白。趙建國哆嗦著從兜里掏出一包煙,手抖得差點點不著。
"醫院怎么說?"我問。
"說是精神分裂,打了針也不管用。"趙建國吐出一口煙,"今早更厲害了,四個人都按不住她。你們看——"
他掀起周紅梅的袖子,露出手腕上幾道青紫的勒痕。"她自己掐的,說'他們'讓她掐。"
正說著,周紅梅突然安靜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用一種完全陌生的方言說了幾句話。王德才臉色大變:"這是山西話!我老家那邊的!可紅梅從來沒去過山西啊!"
接下來的三天,周紅梅的情況越來越糟。廠里安排了六個人輪流幫忙照看,我姐夫是其中之一。第三天夜里,王德才回來時臉色慘白,衣服都被撕破了。
"差點出人命,"他灌了半茶缸涼水才緩過勁來,"紅梅突然發狂,把老李的頭往墻上撞。我們六個人一起上才按住她。最邪門的是,她一個女同志,哪來那么大力氣?"
第四天早上,趙建國的河北老家來了個老太太,據說是他遠房表姨,懂這些"邪門事"。老太太七十多歲,瘦小干癟,但眼睛亮得嚇人。她一進門就皺起鼻子:"好重的陰氣。"
老太太讓我們都出去,獨自在屋里待了半小時。出來時,她手里捏著個黃紙包,臉色凝重:"六個,五個男的一個女的,都是橫死的怨鬼。他們看中這閨女陽氣弱,就纏上了。"
"能治嗎?"趙建國急切地問。
老太太點點頭,從包袱里取出幾張黃符、一包香灰和一個小瓷瓶:"得送走。但不是一般的送,這幾個怨氣太重。"她詳細交代了送鬼的步驟,最后強調:"最關鍵的是三天后子時,必須到小樹林東頭那棵歪脖子樹下,把這包東西燒了。記住,一定要準時,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趙建國千恩萬謝,老太太臨走時卻欲言又止:"送不送得走,還得看他們的意思。萬一..."她沒說完,搖搖頭走了。
三天后的深夜,我們幾個幫忙的都聚在趙家。周紅梅被綁在椅子上,出奇地安靜,只是時不時發出幾聲冷笑。快十二點時,趙建國拿著老太太給的黃紙包準備出發。
就在這時,周紅梅突然抬起頭,眼睛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的光:"想送我...哼!"她的聲音像是好幾個人同時說話,重疊在一起,聽得人毛骨悚然。
趙建國硬著頭皮出門,我們留在屋里看著周紅梅。不到五分鐘,外面突然狂風大作,那風來得邪門,一點征兆都沒有。窗戶被吹得哐哐響,屋里的煤油燈忽明忽暗。
王德才扒著窗戶往外看:"見鬼了!路燈都看不見了!全是黃沙!"
風聲里隱約夾雜著凄厲的哭嚎,像是很多人同時在遠處尖叫。周紅梅在椅子上瘋狂大笑,笑聲刺得人耳膜生疼:"送不走!誰都送不走我們!"
半小時后,趙建國跌跌撞撞地沖進門,渾身是土,臉色慘白如紙:"根本走不出去!風大得能把人刮跑!還有...還有東西在風里扯我衣服!"
那晚之后,周紅梅的情況更加惡化。她開始自殘,用頭撞墻,用指甲抓自己的臉,嘴里不停地說著可怕的威脅。趙建國試了所有辦法——醫院、偏方、甚至偷偷找過神婆,全都無濟于事。
一個月后,趙建國辭職了。臨走前,他對我姐夫說:"德才,我撐不住了。每晚睡覺都怕她把我掐死。回山西老家吧,也許...也許離那片林子遠了能好點。"
他們走的那天,周紅梅被綁在板車上,嘴里塞著布條,眼睛卻亮得嚇人,一直盯著小樹林的方向。經過那片林子時,她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吼叫,直到走出好幾里地才安靜下來。
后來聽說,回到山西后周紅梅的情況稍有好轉,雖然還是瘋瘋癲癲,但不再有那些可怕的暴力行為。只是每到夜深人靜時,她就會站在窗前,用六種不同的聲音自言自語...
至于那片小樹林,廠里后來派人把歪脖子樹砍了,還在周圍砌了堵墻。但職工區的人晚上還是寧愿繞遠路——因為有人發誓,深夜經過時,還能聽見樹林里傳出竊竊私語,像是很多人在同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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