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應該總結一下2015年5月發布的《中國制造2025》。

如今美國等西方國家似乎比中國更重視《中國制造2025》，它們對此怪罪、羨慕、又害怕。近年來中國在新興技術領域的新技術、新產品、新產能呈涌現之勢，華盛頓睜大了雙眼，唯恐會出現意外的、顛覆性的東西。

研究《中國制造2025》為代表的中國產業政策，在歐美成為一門顯學，除了用來對中國進行貿易談判，他們還學以致用，近年來推出的新產業政策，比中國還多。

美國商會尤其關注《中國制造2025》（MIC2025），他們曾在2017年進行了第一次鉆研，評估中國這一長期、全面的產業政策的初步效果及長期影響。在十周年之際，美國商會委托榮鼎集團出了個比較全面的報告 ，《中國制造2025成功了嗎？》。

報告用了四個指標來衡量中國制造2025所取得的成就。首先是否實現了進口替代，即減少了對進口的依賴；其次是否減少了對外國企業的依賴，即中國企業的自主創新水平；第三是產業的引領力，即科技創新能力；第四是以出口和全球市場份額衡量的國際競爭力。

它得出了兩個基本的結論：第一，該政策在培育大型產業體系方面取得了實質性進展，盡管這種成功仍受到持續依賴（特別是在高技術零部件和專業進口領域）的制約。第二，中國也成功創造了“逆向依賴”——即全球日益依賴中國企業和中國本土生產的領域，從中低技術行業正在擴展至高技術領域，如電動汽車、太陽能和電信設備，并正在重塑從清潔技術到機器人等行業的競爭格局。

報告認為，中國有效地制定出了產業政策，如金融支持力度非常突出，“其規模和范圍都前所未有”。研究估算，中國的產業政策支出遠遠超過其他經濟體，在涵蓋行業中，國家支持平均占企業收入的4.5%，而經合組織（OECD）國家的平均水平僅為0.69%。而這還只是傳統產業政策工具那部分支出。

報告認為，從更廣義的角度看，由國家主導的金融體系在這一戰略中扮演了更加核心的角色。大量信貸被配置到戰略優先發展的行業，使得中國企業得以快速擴張，“往往無需像國際同行那樣考慮利潤與回報”。這種由國家背書的信貸支持，再加上低于市場利率的貸款、稅收優惠和直接補貼等手段，讓中國企業能夠“壓低價格、大舉投資，并以快于競爭對手的速度在國內乃至全球市場上占據份額”。

這些機制系統性地傾斜了市場格局，有利于中國制造2025相關行業和國內企業，使它們能夠更快成長、擴大規模、加大創新投入——這些原本在正常市場條件下難以實現。例如，在海洋工程裝備和高技術船舶領域，像海洋監測系統傳感器這樣的高技術產品，到2023年已實現70%的本地化率，而其規?；a2021年才剛剛啟動。

中國精心構建的全面監管和營商環境，吸引了外國公司在中國本地化生產，從而減少了對中國的出口。外國直接投資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使中國能夠獲取先進技術的同時，也促進了國內產能的發展，增強了本土企業在關鍵行業的市場份額，替代了外資企業，并減少了對進口的依賴。

在開放和競爭的國內國際市場上，中國企業最初的優勢集中在中低端技術產業，如今在一些高技術領域也正在取得實質性突破，諸如高速列車剎車系統、激光雷達等曾在十年前“卡脖子”的技術，如今已經掌握，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有針對性的產業政策。高技術行業中，中國本土企業的市場份額有望持續增長。目前，中國在全球市場上的突出成就集中于電動汽車、可再生能源發電、電信、無人機和高技術船舶等領域，這些都是中國企業取得競爭優勢的行業。

報告認為，這些行業具有一些共通特點：資本密集度高（國家支持和大規模融資賦予中國企業競爭優勢）、國內需求基礎大（為快速擴張提供了機會）、以及屬于尚無全球領導者的新興技術領域（為中國企業提供了“彎道超車”的可能）。

盡管取得了上述進展，報告認為，中國距離其所設想的自給自足目標仍有明顯差距。在關鍵領域，如半導體制造設備、高端儀器和先進航空航天部件，外資企業仍占據主導地位，最復雜的知識產權和技術仍掌握在中國以外。這造成了中國在某些領域的顯著依賴，特別是在機床和尖端半導體等行業中，最先進的組件仍需依賴進口。在大多數行業中，包括高端半導體、醫療設備和航空航天設備，中國公司在收入、市場份額以及技術成熟度等方面仍處于落后地位。

2025年尚未實現的目標，或將在2030年前得以實現。中國企業有望繼續受益于過去產業政策帶來的勢能，在未來幾年內，在若干領域實現自給自足和技術追平，甚至趕超。這在生物技術、機器人和部分醫療設備等領域尤為明顯，中國企業不僅有望追上國際同行，甚至有可能在未來幾年內建立全球主導地位。

中國完備的產業體系，加上這些年在“新質生產力”方面的持續投入，可能產生多領域技術成果的疊加效應，也可能進一步放大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影響力。在先進材料、半導體和人工智能等基礎性技術上積累的優勢，將成為下游產業——如機器人、通信、新能源汽車等——發展的催化劑。報告認為，中國產業政策的協同式布局不僅推動了工業增長，也可能使中國在未來數年繼續鞏固并擴大其在一系列戰略性產業中的競爭力。

由于地緣政治和國家安全等原因，報告擔心外界日益難以評估中國的科技資金投入與技術進展。“這意味著，世界今后對中國能力的認知將少于以往，既增加了中國在軍工技術等領域出現“黑天鵝”式突破的可能，也提高了外界在其他領域高估其能力的風險。中國在網絡作戰方面日益增強的能力也值得密切關注，這些能力可能成為一些受限技術領域意外突破的來源。”

報告也指出了在推行產業政策的過程中，中國各級政府的過度投入和重復建設，帶來了產能過剩，造成了資源浪費。從上市企業近年來的利潤、研發等數據比較可以看出，中國工業企業利潤下降，價格戰激烈，削弱了企業在創新和產品開發方面的投入能力。企業更加依靠政府的支持。在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方面的的效應還沒有體現出來。

另外，中國經濟結構的內部及外部需要進一步平衡。如在內需方面，消費的增長需要進一步加強，而中國內需的加強，也會有利于中國減少貿易摩擦，在全球經濟中的發展更加可持續。

順便說一句，未盡研究在《看DAO2025》報告中，以“飛輪與內卷”概括，較早得出了與這份報告中部分相似的結論：“中國能把有前景的新技術以最快的速度規?；⑼葡蛉蚴袌觥Ｖ袊漠a能在全球市場上產生飛輪效應的同時，在國內市場出現了新技術和新興產業的過度投資帶來過早出現的產能過剩。既有市場的原因，也有體制的原因；在中國自主創新時期的飛輪與內卷，也源于中國在過去20年形成的自主創新體制?！?/p>

這是我們對《中國制造2025》更細顆粒度的部分小結，這些產品在全球市場上所占的份額，都超過了50%，即中國在一些重要產業中的“半壁江山”效應：

One More Thing

最后也要提醒一下，美國對于產業政策應該并不陌生吧，這些智庫在鉆研中國經驗的同時，也已應該好好溫故知新。

美國的首任財政部長漢密爾頓，1791年向國會提交了一份《制造業報告》。漢密爾頓指出：美國只有實現所有必需經濟產品的自給自足，才能完全獨立。面對正在英國展開的工業革命和不斷擴張的世界市場，漢密爾頓主張政府干預，他在報告中提出：

• 保護性關稅：限制外國商品，保護本國幼稚（infant）制造企業；

• 政府補貼：直接財政資助有潛力但尚未盈利的制造項目；

• 基礎設施投資：例如修建道路、運河以降低運輸成本，促進商業流通；

• 建立國家銀行：為產業發展提供穩定金融支持、信貸便利。

從中國2025回望，這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產業政策。

《中國制造2025成功了嗎》

《看DAO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