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評論

作者：吳亦恒，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

（正文約2700字，預計閱讀時間7分鐘）

今天是第四十個“歐洲日”，也是舒曼計劃提出75周年。

1950年5月9日，時任法國外長舒曼宣布了一項計劃，提議德國和法國共同管理煤鋼生產，即“舒曼計劃”(Schuman Plan)，在此指導下成立了歐洲煤鋼共同體，后續又相繼成立了歐洲原子能共同體和歐洲經濟共同體，并于1965年合并成為“歐洲各共同體”(European Communities)，是為1993年歐盟正式成立的基礎。因此，舒曼計劃被廣泛認為是歐洲一體化的起點。1985年，歐共體將5月9日定為“歐洲日”以紀念舒曼。而舒曼計劃的產物歐盟，在當今的動蕩世界中卻面臨諸多不確定性。

為何慶祝 “歐洲日” ？

5月9日是歐盟法定的歐洲日。《舒曼宣言》促成了法德經濟合作，奠定了歐洲聯盟的基礎，標志著歐洲從戰后分裂走向一體化的歷史轉折，為今日歐盟的形成鋪平了道路。

歐洲日的核心在于弘揚歐盟強調的價值觀：民主、人權、團結與共同繁榮。紀念歐洲日不僅是為了回顧歐盟一體化的成就，也提醒歐洲人，和平與合作需要持續努力。從國際關系理論看，歐洲日反映了歐洲國家從現實主義地緣競爭轉向自由主義與建構主義的理念。歐盟通過經濟互利與制度合作，成為全球“規范性力量”，推動人權、法治和可持續發展等價值觀的傳播，影響超越歐盟本身。這種轉型使歐洲從相互交戰的歷史糾葛中走出，成為區域合作的全球范例。

歐洲日是歐盟的“政治生日”，歐盟成員國及歐盟機構在這一天舉行各類活動以表示對歐洲聯合運動和歐盟價值觀念的敬意。歐盟機構紛紛舉辦公眾開放日，世界各地一些地標建筑點亮歐盟色彩燈光，已成為近年來的慣例。2024年恰逢歐洲議會選舉，歐洲日強調“青年參與和民主價值”，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布魯塞爾發表演講，呼吁成員國在全球不確定性中維護多邊主義。2023年則因俄烏沖突聚焦“和平”主題。

今年慶祝歐洲日的焦點離不開《舒曼計劃》的75周年紀念日。對于歐洲一體化理念的信徒而言，歐洲日不僅慶祝歷史成就，也展望一個更緊密、包容的未來，激勵成員國共同應對氣候變化、數字轉型等全球挑戰。

值得一提的是，歐洲日與俄羅斯等國慶祝的“勝利日”（5月9日）在時間上的重合，凸顯了歷史記憶的差異。二戰中，歐洲一些國家和蘇聯共同抗擊納粹，1945年5月8日納粹投降（中歐時間），因時區差異，蘇聯定5月9日為“勝利日”。后來因冷戰中的陣營對抗，導致雙方敘事分化。歐盟賦予5月9日“歐洲日”的新含義，強調和平與合作，而俄羅斯突出反法西斯的軍事勝利。2023年，烏克蘭改在5月9日慶祝“歐洲日”而非勝利日，表明其觀念差異，也反映了俄歐影響力在歐洲的拉扯。

▲俄羅斯5月9日在紅場舉行衛國戰爭勝利80周年的閱兵儀式。

動蕩世界政治中的歐洲：內部分裂和 “左右” 挑戰

當前，歐洲正處于內外交困的復雜局面，歐盟作為全球“規范性力量”的角色面臨多重挑戰。

對內，歐盟東擴后，新舊歐盟成員國在歐盟內的地位差異，新成員國的經濟社會發展滯后帶來的一系列不平等問題滋長了右翼民粹主義政黨的影響力。這些右翼民粹政黨質疑歐洲一體化的觀念，主張歐洲各國以主權國家的身份進行合作，反對向超國家機構和讓渡主權，這類政黨尤其在中東歐前社會主義國家表現突出，包含原東德各州，羅馬尼亞，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等國。盡管傳統建制派仍保有影響力，但極右翼政黨在這些地區的“鐵票倉”根深蒂固。這種分裂削弱了歐盟內部凝聚力，威脅歐盟民主與團結的價值觀。

俄烏沖突進一步暴露了歐盟在地緣政治中的局限性。自2019年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提出打造“地緣政治委員會”以來，歐盟一直試圖拓展其在國際政治中的政策工具。然而，歐盟缺乏硬實力，對俄施加的多輪制裁在影響俄羅斯的同時也對其自身發展產生限制。歐盟國家戰備程度較低，軍隊規模較小，限制了其獨立塑造歐洲安全格局的能力。

2025年特朗普上臺后，繞過“歐洲盟友”，開始單方面與俄烏接觸，協商談判事宜，歐盟在烏克蘭問題上的話語權又受到削弱。三年對烏大量的資源投入也實際上使得歐洲民眾出現“疲勞心理”，在如波蘭這樣的前線國家，受到烏克蘭農產品過境等涉及現實利益的問題，僅有60%的波蘭民眾對烏克蘭危機表示關切。

越來越多的國家逐步減少了對烏克蘭的承諾。歐盟一方面反對美國以烏克蘭領土主權完整作為俄烏停火的籌碼，但另一方面又無法長期提供足夠的資源支持烏克蘭，也缺乏足夠影響力推廣自身主張，足見歐盟在面對地緣政治沖突中的尷尬境地。

在大西洋另一頭，美歐關系的裂痕為歐洲的戰略前景蒙上陰影。特朗普上任后，美國對歐洲盟友加征關稅、質疑北約價值，并在俄烏問題上采取單邊行動，動搖了拜登時期修復的美歐同盟基礎。特朗普要求北約成員國將防務開支提高至GDP的5%，并威脅減少美國對北約的承諾，這迫使歐洲重新評估對美依賴。

新任德國總理默茨打破了德國長期遵守的“債務剎車”，為德國提升軍事開支掃除制度障礙。如今，特朗普又對歐洲國家加征關稅，即使歐盟通過談判，使得美國取消額外加征的關稅，歐盟對外出口仍然將受到相當大的沖擊，更何況關稅談判基本意味著歐盟需要在經貿領域向特朗普政府作出讓步。隨著美歐關系裂痕加深，不排除未來美國也被歐洲視為被“去風險”的對象。

在風暴中前行：重新定位歐盟角色

可以預見的是，未來歐洲面對的挑戰只增不減，如今歐洲已經出現了另辟蹊徑的轉向。

日前，中國解除了對幾名歐洲議會議員的制裁，中歐領導人也為雙邊關系成立50周年互致賀電，這為歐盟與中國重新開始一系列具有重要意義的談判營造了積極的氛圍。

歐盟正在根據變局調整自身定位以擺脫過去數年內面臨的困境。但能否服務歐盟成立的最初宗旨，在歐洲內部鞏固團結，共同身份認同和共同繁榮的觀念，在全球事務上發揮更大的作用，還需時日檢驗。未來歐盟仍然可能通過重拾現實主義手段放棄其在自由主義規范領域的優勢，卻可能由于缺乏足夠的工具而淪為地緣政治中的“二流玩家”。

歐盟內部面臨的經濟社會觀念挑戰也可能沖擊歐洲一體化的基石，使歐盟面臨內部渙散乃至實質瓦解的風險。2025年的歐洲日，歐盟不僅要紀念自己的誕生，也需要展望未來，并通過實際行動向外界展示，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組織在大風大浪中的表現。

參考資料

[1] Birchard, R. (2025, May 1). China lifts sanctions on MEPs in EU “charm offensive.” dw.com. https://www.dw.com/en/china-lifts-sanctions-on-meps-in-eu-charm-offensive/a-72357774

[2] Europeans celebrate 75 Years of unity and solidarity on Europe Day 2025. (2025, April 30). European Commision.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5_1114

[3] Gijs, C. (2025, May 6). Trump’s trade war threatens €549B of EU goods, Brussels warns. POLITICO.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trumps-probes-and-tariffs-threaten-to-hit-e549b-of-eu-goods-eu-trade-chief-warns/

[4] Home. (n.d.). Europe Day 2025. https://europe-day.europa.eu/index_en

[5] Jcookson. (2025, March 6). How European leaders are responding to Trump’s approach to Ukraine and Europe - Atlantic Council. Atlantic Council. 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blogs/new-atlanticist/experts-react/how-european-leaders-are-responding-to-trumps-approach-to-ukraine-and-europe/

[6] Trindade Pereira, I. (2025, March 31). How does the EU’s support for Ukraine stand after three years of war? Euronews. https://www.euronews.com/my-europe/2025/03/31/how-does-the-eus-support-for-ukraine-stand-after-three-years-of-war

作者：吳亦恒，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北京外國語大學本科生，研習興趣為安全政策研究，美歐關系，歐洲政黨政治與外交政策。

編務：黃楚瀅

責編：梁雨迪

圖片來源：網 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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