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里的米干鄉愁
——戰友情與舌尖上的記憶之七十
- 賈洪國
從楚雄的雙柏到普洱鎮沅拜望戰友,說遠,就翻一座哀牢山。說近,李維雄和楊丕中都是老駕駛員,輪換開了十個小時。所以,云南戰友有句口頭禪:“看到屋,走得哭。 ”
小車開一天,就翻個哀牢山,到鎮沅已經是華燈初上,夜幕降臨。鎮沅戰友劉書云夫婦,陸路草,楊忠勛,劉正華聚在一家叫匯鑫別院的農家樂等候著我們。
鎮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縣,位于云南省西南部,地處哀牢山和無量山之間。獨特的地理位置和青山綠水的環境優勢,美食融合地方特色和民族風情,有石斛花燉瓢雞、啤酒木瓜鴨、腌紅肉、臘肉煮雜菜、涼拌樹花、勐大燒烤、花米干、烤土雞腿和烤小瓜、石斛瓢雞豆腐、野生酸棗臘豬腳……
此外,香酥南瓜花、福鮮牛肉的糖醋魚、雞雜、炒香菌、牛肉涼片等也是鎮沅很有名氣的美食。這些美食不僅滿足了外地人味蕾的需求,還傳遞著鎮沅人民對生活的熱愛。晚餐,鎮沅戰友給我們準備了鎮沅烤雞、水煮黃臘丁、清炒刷把菇、油炸蜂蛹和蜂蛹雞蛋羹。劉書云在席間對我說,鎮沅的米干很有地域特點,明天早上帶我們去品嘗。
說起云南的飲食,作為重要主食的材料基本都跟米有關,又大多是條狀,如米線、餌絲、米干……
對于普洱地區的戰友來說,米干就如北方人的面條、山東人的饅頭,是餐桌上的??汀罹S雄戰友介紹,米干是起源于普洱地區的叫法,這種主食材料流行于西雙版納、普洱以及元江等地,深受百姓喜愛,特別是傣族同胞。
晨光初露時,哀牢山脈仍裹在灰藍色的紗帳里。在劉書云老戰友的陪同下,李維雄,楊丕中和我,一起來到縣城早餐一條街,沿街的屋檐凝結著夜露,青石板路上浮動著乳白色的霧氣,像是被揉碎的云絮墜入人間。一家叫玉潔早點鋪的燈,在朦朧中亮著,推門帶動的銅鈴驚醒了沉睡的霧氣,油鍋滋啦作響的瞬間,整個鎮子便揉著眼睛醒轉了!
老板娘張玉潔系著靛青布圍裙站在灶前,鐵勺在濃白的骨湯里劃出漩渦?!∷齻円话?點多就起床熬湯,米干是昨夜用鎮沅紅米現蒸的,在竹屜里疊成雪色云片,遇著滾湯便舒展開來,恰似哀牢山巔化開的積雪。
案臺上二十余種佐料罐列陣,腌菜是頭年霜降后漬的蘿卜纓,韭菜切得細如發絲,花椒油里沉著去年秋天采收的瑪瑙色果實。最誘人的當屬那鍋老鹵肥腸,二十七年未曾斷過的火候,將山豬腸煨得琥珀透亮,晨風掠過檐角時,便挾著這醇厚的香氣漫過整個街市。
云南米干其實就是我們四川的米卷,它是滇南地區的特色米制品,以薄、軟、滑、韌著稱。選用優質秈米經浸泡、磨漿、攤蒸制成,薄如宣紙卻柔韌不斷,米香清雅。其精髓在于現蒸現切的制作工藝,剛出籠的米皮裹著熱氣被迅速切條,入口溫潤綿軟。米干在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味道,若是能感知,那便是米香了。它的口感軟糯,但不失彈性和勁道,因此可湯、可拌,還可炒。
作為一碗湯米干的配菜,或者說澆頭,一般有紅燒牛肉、酸菜肉、蘑菇、豬肉雜醬等,豐富多樣。搭配牛肉湯、豆湯或酸辣傣味湯底,佐以韭菜、豆芽、花生碎和秘制醬料,形成層次豐富的味覺體驗。
普洱的豆湯米干醇厚,紅河的牛肉米干香辣,版納的撒撇米干酸爽開胃,一城一味。單是這些,只成就了米干美味的一多半吧,豐富的佐料則是錦上添花。米干鋪子的調料桌上,盆盆罐罐擺作一排,剁碎的小米辣、腌酸菜、折耳根、番茄醬、豆豉等一字排開。與前面幾種風味不同,豆湯米干則是普洱的傳統美食。
一勺豆香四溢、濃稠適中的豌豆湯,澆在切成條絲狀的米干上,依次放入肉醬、韭菜、豆芽等配菜,再根據個人口味加蔥、姜、蒜、辣、泡菜等調味料,一碗獨具特色的豆湯米干就呈現在面前。挑起米干入口,豌豆湯的鮮香、米干的嫩滑,還有各種佐料的酸、辣、辛、香、沖在舌尖融合……
晨起一碗熱騰騰的米干,是云南人延續百年的早餐儀式,薄薄米皮承載著紅土地的溫度與匠心,在蒸汽氤氳中訴說著邊地稻作文明的飲食智慧。
鄰座的拉祜大姐捧著粗瓷碗擠在長條凳上,呵著白氣往米干里澆辣椒油,她從鎮沅遠嫁四川遂寧,這是她第二次回娘家,特地來吃碗米干,回味兒時的味道。與她同來趕早集的哥哥從背簍里摸出青皮核桃,就著米線湯講道:"這湯頭得用大雪鍋山的泉水,茶樹王根脈浸過的水,煮什么都帶三分茶香咧。"臨桌的夫婦輕聲細語,女人把米干吹涼了喂給懷里的嬰孩,小娃兒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浮在湯面的翠綠蔥花,突然咯咯笑出聲來,感染著我們幾個西藏退伍老兵,我們也隨著開心的笑了。
蒸騰的熱氣在玻璃窗上畫出蜿蜒的河流,倒映著南來北往的鄉音。我舉著相機猶豫不決,老板娘笑著遞過木托盤:"肥腸米干是馬幫傳下的滋味,花生湯米干養胃,若想嘗春天的鮮,就澆一勺棠梨花醬。"話音未落,風鈴又響,風塵仆仆的食客跨進門來,民族服裝上還沾著茶葉的碎渣,開口卻是地道的鎮沅腔:"嬢嬢,要碗腸旺米線,多放糊辣子!"
后廚的湯鍋永遠咕嘟著秘密,牛骨與草果在晨光中纏綿,甘蔗渣熏制的臘肉吊在梁下,承接了三十載人間煙火。張老板揭開角落的陶甕,去年深秋封存的菌油正在沉睡,雞樅、松茸、干巴菌在茶籽油里釀著山野的魂魄。這甕菌油要等到雨季來臨,拌在剛出鍋的豆漿米干里,才能勾出鎮沅雨季特有的潮濕鮮香。
太陽攀上大雪鍋山尖時,街市已浸在蜂蜜色的光暈里。食客們捧著鼓脹的胃囊散去,老板娘解下圍裙,往紫砂壺里抓了把老樹茶。茶湯傾注的弧光中,可見勐統河閃著銀鱗穿鎮而過,河岸的鳳凰木正將紅葉悄悄撒進流水。這座躺在馬背上的山城,用97.7%的山地孕育出魔幻的垂直文明——海拔七百米的壩子上,咖啡花正綻出細雪般的白蕊;一千八百米的云霧帶里,千年茶樹王的新芽凝著冰霜;而在三千米的雪線附近,傈僳族人的羊群正踏碎薄脆的晨冰。
穿鎮而過的商隊曾在茶馬古道上搖響銅鈴,馬幫漢子的綁腿沾過東南亞的雨林露水,也浸過藏區的酥油。如今高速路代替了石板道,但山民的味蕾依然固執地記得:米干要配哀牢山的紅米,腌菜需用無量山的蘿卜,那勺讓游子魂牽夢縈的辣椒油,非得是生長在茶樹王蔭庇下的朝天椒不可。就像鎮沅人總說,吃過勐大鎮的米干,才算把魂兒真正落在了家鄉。
輕風掠過萬畝古茶園,搖落幾片黃綠相間的老葉。茶樹枝椏間漏下的光斑,正巧落在早點鋪的湯鍋里。老板娘往沸騰的骨湯中撒了把新采的香蓼,這是山民祖傳的祛濕秘方,也是大地寫給游子的家書。霧氣散盡的街道上,背著竹簍的哈尼族婦人緩步走過,簍里新摘的野枇杷還帶著白霜,叮咚落進晨光里的聲音,恰似米干入碗時的輕響。
早上的餐點一過,洗碗、收拾、打掃也不是件小事。日復一日,在這一碗小小的米干中,傾注了店家的心血、青春與時光。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賈洪國:1968 年生人,西藏軍旅五年,雙流縣報記者十年。出版有個人文學集《 一花一世界 》《 人生足跡 》 《 風兮雨兮》。近年來,主要精力用于采寫《尋訪戰友故事集》,目前已完成了《軍旅宥坐——尋訪戰友故事集》兩冊,50萬字已匯編成書。因為“人在變老,軍旅的記憶卻永葆青春!”把文字當成愛好經營,把生活當成詩意品味,一念花開,一念云起,在時光中拈花微笑,能穿透歲月漫漫的塵埃。
作者:賈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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