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歲那年,舉人張居正赴京參加科舉會試。
對于此次考試,他信心滿滿。從小便有“神童”之稱的他,早在12歲那年,就在家鄉湖廣荊州府參加了童試,一鳴驚人。16歲時通過鄉試,成了一名少年舉人。
盡管3年前考進士落榜,但并沒有在心高氣傲的張居正內心留下絲毫陰影。
跟天下學子同臺競技,他一直滿懷勝算。
果不其然,在這次科舉考試中,張居正名列前茅,中了二甲第九名進士。
這一年,正是嘉靖二十六年(1547),一個與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并稱的科舉“當打之年”。
從當年二月份開始,來自天下的4300多名頂尖學子齊聚京師,參加會試。直到三月份,經過殘酷的殿試選拔后,共有大約300人最終脫穎而出。
接下來的數十年間,這300人中走出了一群經國大才,他們在政治、經濟和文化上塑造了大明社會的面貌,從而成就了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榜神話。
在這群人中,一甲三名:狀元李春芳,榜眼張春,探花胡正蒙。僅在頭甲的三人中,位列狀元的李春芳,便是日后曾與張居正一起組閣的大明首輔,人送外號“太平宰相”。
而同榜出身的進士中,影響歷史走向的名人還有:大明第一硬漢楊繼盛,大明“后七子”領袖王世貞,抗倭名將汪道昆,一代帝師殷士儋……
可以說,嘉靖二十六年,是明朝人才大爆炸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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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人們關注嘉靖二十六年龍虎榜,大抵是因為張居正,但在當時,最早聞名天下的卻是“硬漢”楊繼盛。
中進士那年,32歲的楊繼盛打定主意要竭力報國。
在他職業生涯的巔峰,這位忠臣開啟了“怒罵嚴嵩”模式。
那是中進士的6年后,嘉靖三十二年(1553),楊繼盛剛從狄道(今甘肅臨洮)被召還回京。此前,身為兵部員外郎的他因反對大將軍仇鸞關于開馬市的提議,被對方打擊報復,褫奪官職,發配邊疆為吏。
不久,得勢的仇鸞相繼開罪了權傾朝野的陸炳和嚴嵩,在政斗之中黯然喪命。仇鸞敗亡后,彈劾有功的楊繼盛得以起復。
▲大明“硬漢”楊繼盛。圖源:網絡
在一切準備就緒后,楊繼盛特地沐浴齋戒了三天。經過反復權衡利弊,他向嘉靖皇帝進呈了《請誅賊臣疏》。這是一份措辭激烈的奏疏,楊繼盛在其中歷數嚴嵩有“五奸十大罪”,請求皇帝從重處罰此等奸賊。
按楊繼盛的說法,嚴嵩在朝數十載,除逼死前任內閣首輔夏言外,還在皇帝四周里里外外都安插下了自己的眼線。本著為國家、為皇帝負責的態度,他楊繼盛愿做大明烈士,只求皇帝英明,能聽從下臣之諫。
楊繼盛罵得痛快,卻也不小心得罪了包括嘉靖皇帝在內的滿朝君臣。
在嘉靖眼中,這份《請誅賊臣疏》罵的不是嚴嵩 ,而是他本人。因為只有昏君,身邊才會全是奸佞小人。
看完楊繼盛洋洋灑灑五千多字的長文,嘉靖帝的血壓已直沖腦門。還未等嚴嵩動手,嘉靖就下令,將楊繼盛投入詔獄,重杖一百。
面對皇帝不分青紅皂白的重責,朝堂一片嘩然。
錦衣衛陸炳也在楊繼盛列舉的“奸佞”名單中,但在行刑前,陸炳卻交待下屬務必保住楊大人一命。
當時,楊繼盛的友人尋來了一副蚺蛇膽。據說,吃了后膽氣倍增,能扛過這頓要命的毒打。可楊繼盛一把回絕了他,說:“椒山(楊繼盛自號椒山)自有膽,何必蚺蛇哉?”
史載,一百棍過后,楊繼盛“兩腿腫粗,相摩若一,不能前后;腫硬若木,不能屈伸。止手扶兩人,用力努掙,足不覆地而行入獄”。
在獄中,他創傷發作,疼得半夜驚醒。但他只是摔碎瓷碗,用手拿碎片割去腐肉。肉被割盡,筋掛膜,他又用手截去。
在一旁監視他的獄卒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楊繼盛卻意氣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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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樣,嚴嵩仍不愿放過楊繼盛。
在嚴嵩的過問下,刑部侍郎王學益打算捏造上峰指示,用絞刑盡快處理掉楊繼盛。終因證據不足,未能得逞。
楊繼盛下獄期間,他的故舊、同僚等均未放棄對他的營救。其中,出力最大者,當屬與楊繼盛同科中舉的王世貞。
在嘉靖二十六年的那批進士里,22歲的王世貞中舉年紀最小,家境最好。他出身江南世家名門“太倉王氏”,其祖王倬、其父王忬皆是一代名臣,有大功于國。
當王氏父子看到楊繼盛因彈劾嚴嵩而遭遇重罰時,內心難掩憤恨與悲痛。在楊繼盛身陷囹圄之際,王世貞是同科進士中,唯一一個替其奔走呼救之人。
可王世貞的伸冤,不僅沒能救得好友性命,甚至還因此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嚴嵩父子一手遮天下,即便有陸炳力保,楊繼盛依舊難逃死劫。臨刑前,在身邊陪伴他的,除了妻子張氏外,就是好友王世貞了。
為了撫慰王世貞,楊繼盛最后給他留了句遺言:“元美(王世貞字元美),不必如此,死得其所,死又何懼?”
說完,楊繼盛引頸就戮,終年40歲,時為嘉靖三十四年(1555)。
好友的離去,讓王世貞一時難以忘懷。然而,更大的悲痛卻還在后面。
由于當初擅殺楊繼盛遭致群臣不滿,嚴嵩也不敢再對書生意氣的王世貞下手。但嚴嵩轉頭便盯住了在朝中督辦邊境軍務的王世貞之父王忬,指使黨羽構陷其防衛失職。
▲王世貞石刻像。圖源:網絡
恰逢韃靼部再越長城威脅京師,得知消息的嘉靖皇帝直接賜給了王忬一道圣旨:“諸將皆斬,主軍令者顧得附輕典耶?”
為了救父親一命,王世貞只能上書辭官,帶著弟弟王世懋跪伏嚴府門前,祈求閣老開恩。
然而,一墻之內的嚴氏父子充耳不聞,甚至見到王世貞昏倒在自家門前時,“小閣老”嚴世蕃還特命家丁將二人攆走,以免擾府上清凈。
痛失救父之機的王氏兄弟,最終等來了父親王忬的遺骨。
王世貞怒不可遏,窮此余生,他誓要與嚴氏父子抗爭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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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失意的王世貞,帶著滿身疲憊,轉戰文壇。
作為從科舉中脫穎而出的有才之士,王世貞的文名響徹當時。早在其父出事以前,他就與李攀龍、吳國倫、謝榛、徐中行、梁有譽、宗臣等六人在京師結成詩社,倡導文化復古運動,被后人稱為大明文壇“后七子”。
他們在文化復古方面追求明確,反對“臺閣體”,那是明代開科取士時要求考生規范答卷的文體筆法。按照官方規定,生員答卷,必須采用“臺閣體”,以務求工整。若不按規定操作,即使滿腹經綸,也會名落孫山。
“臺閣體”的出現,一定程度上抹殺了書體藝術自古以來的風骨。
▲明代臺閣體代表作《敬齋箴》。圖源:網絡
因此,對于這種“千人一面,一字萬同”的文體,王世貞提出了要把才思結合起來創作的方法論。
他認為,“思即才之用,調即思之境,格即調之界”,只要一位舉子有敏銳利國的才思,就不應該在條條框框上限制他的發揮。
他還主張,才思相結合之法,要落在通篇的結構句式、文采修辭之上,使作品展現人性的靈動光輝。這就是所謂的“文必秦漢,詩必盛唐”。
不過,王世貞初時與其余六人并不相熟,亦無來往。“后七子”的結緣,始于一位叫李先芳的詩壇魁首。
有趣的是,與狀元李春芳僅一字之差的李先芳,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兩人年紀相仿,中舉時已三十七、八歲。
中舉前,李先芳已浸淫詩壇多年。有說法稱,他16歲便能賦詩,“未第時,詩名籍甚齊魯間,先于李于鱗(李攀龍)”。中舉后,在京師等待吏部任命期間,李先芳與李攀龍等人“結社賦詠,相推第也”。
據王世貞回憶,他早在舉進士時就知道,同科之中有一個來自山東的李子(李先芳),寫詩冠絕天下。于是,在中舉之后,王世貞便多方打聽,與李先芳結交從游。
也正因此,王世貞最終與李攀龍走到了一起,達成了“文自西京以下,詩自天寶以下不齒”的共識。
后來,隨著李先芳南下任職新喻(今江西新余)知縣,“七子派”的召集人也就慢慢變成了王世貞。從此,在這個位置上,他一枝獨秀二十余載。
但王世貞始終無法放下對嚴氏父子的仇怨。
在詩賦盛行的“后七子”中,他無論創作文學、戲曲、小說還是史傳,都會將這一“仇家”拎出來鞭笞,以泄心頭之恨。
故而,后世也常有人拿《金瓶梅》作者“蘭陵笑笑生”之名,硬附王世貞。因為,嚴世蕃小字“東樓”,《金瓶梅》里身兼官僚、惡霸、富商三重身份的大官人,名叫西門慶。東樓對西門,何其工整。只可惜,這樣的爭論,至今仍無答案。有關“蘭陵笑笑生”真實身份的記錄,也僅有一位叫“廿公”之人在給《金瓶梅》寫的跋中透露,此作“為世廟(嘉靖)時一巨公寓言”。
▲潘金蓮。圖源:影視劇照
盡管《金瓶梅》的創作與王世貞的關系仍理不清,但另一部名叫《鳴鳳記》的傳統昆曲劇目,卻與他脫不了干系。
在這部大劇中,王世貞不僅將十位大力反對嚴嵩的大臣稱為“雙忠八義”,甚至還在劇本中大量照搬夏言、徐階、楊繼盛、鄒應龍、趙文華等嘉靖朝局中的關鍵人物,以政斗事件串線,揭露嚴嵩等嘉靖朝奸黨的丑惡嘴臉。
《鳴鳳記》成書于嘉靖之后的隆慶(1567-1572)年間,放眼天下,若非王世貞抑或其門人,又有誰膽敢對前朝舊事翻案,進行創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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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文學創作,若論及嘉靖二十六年進士中誰最懂淺斟低唱,估計王世貞也會說:那個出身徽商世家的汪道昆認第二,無人敢爭第一。
就在“后七子”引領文學復古時,汪道昆在家鄉發起號召,成立了個“新安詩派”。
當時,在汪道昆的家鄉徽州,人多以外出經商為主要謀生手段。伴隨著資本主義萌芽,徽商們在外賺得盤滿缽滿。而“商翁大半學詩翁”,商人與文人的唱和潮流,讓這些徽商世家間學詩論詩之風盛行起來。
除了少部分附庸風雅者,大部分徽商都想通過這種途徑,使自己的家族擺脫階層末流的形象,以期后代科舉中第,光耀門楣。
所以,當“科舉驕子”汪道昆振臂一呼,家族中通曉文墨的汪道會、汪道貫等人便欣然應允,與之交論詩篇。
為了給好友兼同僚汪道昆捧場,王世貞還特地以文魁之名,召集三吳兩浙間的文人雅士,集體上徽州討教交流。在自己的地盤,汪道昆則召集了鄉間有名的才子前來對擂。雙方互有輸贏,卻也取長補短,傳為一時佳話。
汪道昆既負文名,曲藝創作也同樣出彩。
自宋徽宗時代興起的“南戲”其時已歷經滄桑,經由“曲圣”魏良輔的技藝改進,逐漸發展成雜劇主流的戲曲風格——昆腔。
在明初以來的文化高壓下,雜劇的創作普遍以“神仙”“孝子”“節婦”三大題材為主,少有關注當下的作品。汪道昆則從古代失意貴族及高階文化人士入手,圍繞這些人物或展開“流云縹緲,朝來幾度明滅”的神話夢境,或展示“無端惹得,惹得風流況”的宮廷官場。
在《五湖游》中,汪道昆寫春秋時范蠡輔佐越王勾踐滅吳功成身退,偕西施泛舟歸隱。在《洛水悲》中,他又記曹植被逐歸封地,偶遇洛神的悵然若失。如此種種,皆是其初涉官場感受到世態炎涼后,心境頓悟,尋求本真所顯。
或許對汪道昆而言,科舉帶給他的身份變化,不過是《五湖游》中范蠡的“都來大夢”,歷經一世的煙云后,終將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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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功立業,將是汪道昆走向范蠡之路的第一步。在寫詩作劇的身份之外,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將才。
汪道昆生活的嘉(靖)隆(慶)萬(歷)時代,正是倭寇海盜集團侵擾東南沿海的高峰時期,百姓飽受其苦。任義烏縣令期間,汪道昆著手為抗倭名將戚繼光招募了一批當地鄉兵,組織團練,出海御敵。這支王牌部隊后來在戚繼光的編練下成了鼎鼎大名的“義烏兵”,在嘉靖抗倭、萬歷援朝戰爭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
憑借義烏兵的組建,汪道昆也與戚繼光結下深厚的友誼。戚繼光比他小三歲,兩人一生中有近四分之一的時間,同生共死。
▲戚繼光。圖源:影視劇照
嘉靖四十一年(1562),已升任福建兵備道的汪道昆,遭遇倭寇入侵,寧德、福清等地告急。值此危急時刻,戚繼光率八千兵士火速來援。隨后,戚繼光主戰,汪道昆為其參謀調度,二人在戰場上配合得天衣無縫。
開戰前,心領神會的兩人特地抽出佩劍,折斷二分,以此發誓不負福建軍民。
三年后,平倭戰斗勝利,汪道昆一高興,直接給戚繼光寫了十首《戚將軍入閩破賊絕句》,其中一首寫道:
秦川負固擁千群,漢節征師下七閡。
西去不須司馬檄,南來知是伏波軍。
而憑借南征北戰的軍功,汪道昆在嘉靖后期也進入了帝國中央,坐堂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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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隨著嚴嵩的倒臺,大明政局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汪道昆的同科,張居正已搭上內閣首輔徐階的關系,平步青云。在徐階的舉薦下,張居正進入了裕王府,成了未來大明天子的侍讀學士。
當時,進入裕王府,給裕王朱載坖上課的還有張居正的同科殷士儋。但比起前者準備借此為跳板升官,殷士儋可是要敬業得多了。
在給裕王上課期間,出自齊魯大地的殷士儋剛正秉直。對待裕王,眾人皆唯唯諾諾,唯有他不講情面。即便在皇家規定的寒暑假期,他也要裕王“四時無輟”。但在嚴苛的教育要求背后,殷學士也對長期受困于“二龍不可相見”矛盾的裕王關懷備至。
提起這一幕,多年后成為皇帝的朱載坖仍舊頗為感激。
嘉靖四十五年(1566),在持續服用了大量丹藥后,嘉靖帝駕崩。三皇子、裕王朱載坖被眾卿推舉為大明新君,是為隆慶皇帝。
▲明穆宗朱載坖。圖源:網絡
嘉靖駕崩后,尚在裕王府的張居正被“伯樂”徐階緊急叫去起草遺詔。隨后,憑借曾為裕王舊臣的身份,張居正得以入閣,進入大明決策層。而徐階則因新帝對其一向無好感,在隆慶上臺后不久,即遭罷閣,退休回家。
徐階走后,大明內閣首輔之位空了出來。隆慶親自點名,嘉靖二十六年的狀元李春芳遂得以出人頭地,當起了內閣老大。
在隆慶登基以前,李春芳即以狀元的身份,長期備策于嘉靖皇帝身邊。嘉靖喜好修道,大臣替皇帝寫青詞祭天成了升官的必備技能。李春芳身為狀元,就寫得一手好青詞。據說,嘉靖為自己取法號“天池釣叟”時,他就曾送皇帝兩句贊美詩:“拱極眾星為玉餌,懸空新月作銀鉤。”
李春芳不愧是高才,寥寥數字便營造出眾星捧月的氛圍,嘉靖對此十分滿意。
換來的,正是李春芳“自學士至柄政,凡六遷,未嘗一由廷推”,全賴嘉靖寵信,官位蹭蹭直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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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隆慶時代,李春芳的好運似乎也到頭了。
閣臣中的張居正和高拱,雖然水火不容,但對待李春芳,二人的立場卻出奇地一致:此人不適合當首輔。
看在同榜進士的情誼上,張居正直接找到了李春芳,勸他見好就收。一大把年紀了,占著最重要的朝廷官職,卻不干實事,只會寫寫青詞,臉面何在?還不如將輔政大權,交給干實事的人!
張居正說的干實事的人,指的是他自己。
李春芳卻也明白自己的尷尬境地,在類比了徐階遭劾下臺的慘淡結局后,他采取了主動掛冠而去。
李春芳走了,張居正卻依舊沒能坐上夢寐以求的內閣首輔之位。坐上這個位置的,是他的死對頭高拱。在高拱的輔佐下,隆慶皇帝放開海禁,讓數量巨大的白銀通過海上貿易,回流大明國庫,撐起了“隆慶新政”。
盡管高拱與張居正多有掣肘,但站在國家層面上考慮,張居正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隆慶四年(1570),韃靼部俺答汗再度兵犯大同,企圖登基稱帝。值此緊要關頭,張居正得知,俺答汗的孫子把漢那吉與爺爺同時喜歡蒙古的傳奇女性“三娘子”。在爺爺的逼迫下,把漢那吉敗走大明,準備內附。
張居正趕忙寫信給時任山西總督的王崇古,要其暫時把這伙蒙古人截留下來,以便朝堂與俺答汗談判。
在張居正的力勸下,隆慶皇帝將把漢那吉一伙交予俺答汗,并賜封順義王,準許其迎娶三娘子。作為交換條件,俺答汗放棄稱帝。
如此血賺的買賣,俺答汗一口應承。至此,大明北方邊境稍安。
隨著蒙古人的撤軍,隆慶皇帝的身體也每況愈下,兩年后因縱欲過度,早早駕崩。
張居正則迎來了人生的巔峰時刻。
憑借著繼位皇帝生母李太后的寵信,張居正一把拉下了占據首輔之位長達5年的高拱,自己坐上去,終成一代名相。
鑒于明朝國庫自正德年間(1505-1521)以來持續虧空,張居正一上臺就給全國丈量土地,重新編制土地魚鱗圖冊。經過張居正的整頓,到萬歷八年(1580),全國田地共有7013976頃,足足比隆慶五年(1571)時增加了近三倍。這背后,是張居正大力打擊土豪劣紳偷稅漏稅、吞并耕地的結果。
盡管這些改革措施遭到了眾多大臣的反對,但從為國理財的角度上講,張居正算是理清了帝國的一筆糊涂賬。
之后,面對朝堂爭斗日劇,張居正還搞了一套“吏治考成”法,以“尊主權,課吏職,信賞罰”,專司解決朝廷官員爭權奪勢、貪贓枉法的行徑。
可在嚴格要求別人的同時,張居正卻也在獨自貪歡。
▲張居正。圖源:網絡
當時,朝中眾人皆知,張居正有兩大軍事護法,一為抗倭戚繼光,一為守邊李成梁。為了讓明朝中央放心,這兩位名將沒少給張首輔送禮。在戚繼光給張居正的書信中,我們還能看到一代名將卑稱自己為“門下走狗小的戚某”,與其光輝的英雄形象判若兩人。
這樣風光的日子,張居正沒有福氣享用多久。萬歷十年(1582),他勞瘁而死,終年僅5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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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張居正的去世,他曾經一手造就的功過也被萬歷皇帝扒了出來。
去世才幾天,張居正就被皇帝下令抄家,削盡其官秩,迫奪生前所賜璽書、四代誥命,以罪狀示天下。
一時間,謾罵張居正的唾沫星子滿天飛。
最終,還是同科的王世貞不計前嫌,站出來替張居正說了句公道話:“有臣以來,盡瘁代終;以逸歸君,孰如我公?公秉化樞,垂及一紀;盡掃骩骳,與民更始。”
這一年,王世貞57歲了。
歷經嘉靖政難后,王世貞曾二度回朝,并在張居正的關照下,督撫鄖陽。但兩人畢竟不是同道中人。在目睹了張居正家人欺負江陵知縣后,王世貞給張居正去信要求其秉公執法。然張居正偏私,兩人自此決裂。
往后余生,在張居正的打壓下,王世貞過得異常艱辛。
這些隨著張居正的倒臺,都不重要了。
因為,這一年,王世貞還收到了一份喜訊,他的幼子王士騏考中了應天鄉試第一名解元。
王家在仕途傳承上后繼有人了!
這到底是喜是悲,王世貞并不知道。科舉出身的他,修煉了一輩子,到頭來還只是適應讀書修身,對爾虞我詐的權斗看不透,亦無興趣。
萬歷十八年(1590),隨著王世貞病逝,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榜上的帝國大才們,也日漸凋零。一個時代悄然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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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書銘:《明代兵部尚書研究》,山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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