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沁圓形監獄設計的矛盾之處

本文轉引自《現代外國哲學》2024年第2期

菲利普·斯特德曼 (Philip Steadman) 著

林一五　譯

王彥 校

編者按

《現代外國哲學》第25輯為“邊沁專輯”，張慶熊，孫向晨主編，已由上海三聯出版社于24年底出版。

摘要

本文從邊沁“圓形監獄”設計概念出發,考察了邊沁設計在建筑學上的可實現性,以歐美19世紀至20世紀實際建成的著名監獄為參照物,展現了“圓形監獄”概念對后世的影響,并且探析了如“放射性監獄”等概念與邊沁“圓形監獄”的關系?

關鍵詞：邊沁 圓形監獄 刑事司法改革

“圓形監獄”一詞自從被邊沁(Jeremy Bentham)創設之后,該詞的范疇或多或少已經變得相對寬松,也被用來指代任何一座圍繞中心設計的和在正中心布置若干觀測點的監獄以及其他用作公共設施的建筑?1但是如果我們對這個詞語作狹義的理解,只將其理解為符合邊沁描述的圓柱體形狀的監獄,那么我們會發現符合條件的建筑其實寥寥無幾?在19世紀末的荷蘭,曾經有三座這樣的圓形監獄被建成,它們全部保留到了今天?圖1展示了由梅茲拉(J.F.Metzelaar)設計的位于安亨(Arnhem)的克培爾戈凡吉尼斯(Koepelgevangenis,圓屋頂監獄)?2而在建成的建筑中,可能最著名的當屬伊利諾伊州喬莉埃特(Joliet)附近的斯泰德凡爾(Stateville)監獄(圖2),該監獄有五個圓柱形建筑,由齊默爾曼(W.Carbys Zimmerman)設計,在1916至1924年間陸續建成,除了其中的一個,其余的都曾被破壞過?1931年啟用的古巴松樹(Pines)島監獄也是以斯泰德凡爾監獄為藍本建造的?3同時,在整個19以及20世紀,世界上有數以百計的監獄仿照了本頓維爾(Pentonville)監獄的總體布局,即由中心大廳呈放射狀筆直排列一列列囚犯室的結構(圖19)?

圖1 克培爾戈凡吉尼斯(圓屋頂監獄),荷蘭安亨,1886年,建筑師:J.F.梅茲拉?

圖片來源:www.archivolt-bna.nl/

圖2 斯泰德凡爾監獄,喬莉埃特附近,伊利諾伊州,1916—1924年,建筑師:W.卡比斯·齊默爾曼?

圖片來源:一張20世紀30年代的明信片www.people.fas.harvard.edu/wellerst/collection/

對于以上這些零散的設計,最優秀的那些建筑師與社會科學學者,包括福柯(Michel Foucault),都將之歸功于邊沁的圓形監獄的巨大影響?4他們將邊沁的圓形監獄視作橫跨19世紀各種類型的公共設施建立起來那些新的監視權力關系的原始模型:不僅僅是監獄,還有學校?醫院?兵舍和工廠?用福柯的話來說:

在19世紀30年代,絕大多數的監獄修建計劃在建筑方面都選擇了圓形監獄?5

甚至在我們自己的時代,本應該出現的各種有計劃的或者實現了的(監獄的)變種并沒有出現?這一事實證明了過去兩百年的想象力的強度?……一些人可能承擔著某種任務或者他們的行為必須要符合某種要求,無論在何時,當另一個人處理這些人的多樣性問題時,圓形監獄的計劃就有可能被使用?6

珍妮特·森普爾(Janet Semple),另一位圓形監獄專題研究的作者,曾說過福柯“和其他修正主義的歷史學家,將監獄與隨著工業資本主義社會的出現而逐漸發展的全社會控制機制聯系起來”?7

在這篇論文中筆者將不會直接闡述這些政治學與社會學的觀點?筆者的重心放在邊沁的建筑設計上,關注邊沁自己的相關表述?排除福柯的論斷,筆者想探究為什么邊沁的設計很少被復制?而本頓維爾監獄的激進設計卻成功了———至少在數量上?筆者認為在邊沁圓形監獄設計的核心理念上有許多自相矛盾之處,大部分自相矛盾之處源自設計的中心指導思想———將囚犯排布成一個圈,監視者在中心位置,任何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這些自相矛盾之處中的許多點在本頓維爾監獄的放射狀設計中被解決了?

首先,盡管有必要提供關于邊沁的改革計劃所處的時代———18世紀末英國?歐洲與美國的監獄改革的背景知識,文章篇幅只允許對這些復雜的討論作一個簡單化與一般化的粗略概要?當時歐洲和美洲的大部分監獄的情況令人震驚?杰出的改革家約翰·霍華德(John Howard)在18世紀70年代對英國監獄做過一系列的調查,并在其廣泛流傳的著名報告《監獄狀況》(The State of thePrisons,1777)里描述了監獄情況的惡劣程度?8在絕大部分時間里囚犯被單獨留下,處在無人監管的狀態?不同類型的以及犯不同罪的囚犯被胡亂地安置在一起:男人?女人和兒童;慣犯和初犯;尚未定罪的羈押犯?債務人混雜在小偷與謀殺犯中間?因此在監獄中存在暴力?恐嚇?性犯罪以及年輕羈押者的墮落也就不足為奇?

圖3復制自喬治·克魯克香克(George Cruikshank)最遲發表于1818年的卡通漫畫《紐蓋特監獄的紀律》(Newgate Prison Discipline)?克魯克相克筆下的嫌疑人盡管已經十分冷酷,但是比起真實情況來還是要快樂得多?美好得多?霍華德描繪道:“在一些監獄中你可以看見(親歷者誰能夠不感到心痛?)十二三歲的男孩們熱切地聆聽那些經驗豐富的慣犯們的故事,他們的冒險?得手?策略與逃跑的經歷?”9因為囚犯很少有工作,并且他們很容易獲取酒,這樣導致的結果是懶惰?酗酒和賣淫———那些刑事法律改革者們認為是造成犯罪的首要原因的東西?

圖3 喬治·克魯克香克,《紐蓋特監獄的紀律》,1818年

圖片來源:大英圖書館

除此之外,監獄也是疾病的聚集地,其中最危險的一種是“監獄熱”,當時人們還不知道這是一種斑疹傷寒癥?霍華德估計在1773與1774年由于“監獄熱”而死的人甚至多于被絞死的人?10這種病甚至會由囚犯傳染給法庭工作人員?1750年4月倫敦中央刑事法庭(Old Bailey)的一起事故極大地震動了官方,給他們提了一個醒,當時在監獄的人注意到了一股明顯的“惡臭的氣味”?11一周之后,兩位法官?一位律師?幾位陪審員和其他人開始生病并陸續死去,死者總數多于四十名?

通過這些背景介紹,讀者可以了解到在18世紀與19世紀之交,監獄改革是如何的迫切?在當今時代,像本頓維爾與圓形監獄這樣的新型設施在某些方面也許顯得野蠻與殘酷,但是我們應當將它們與它們所取代的那些監獄相比,這樣的比較會使我們意識到它們是人道主義的產物,是虔誠與仁慈的貴格派與福音派信徒的創造?解決方法是什么?為了抵御疾病,新型監獄一定要干凈?衛生?干燥并且溫暖?監獄里為囚犯配備醫生和醫務室?圓形監獄甚至準備安裝集中采暖系統與機械通風系統,并且在每個囚室中配備衛生間與自來水,這些水來自于安裝在屋頂的巨大貯水池?邊沁還設想了一個地下廚房,由啞巴侍者將飯菜送往每一層的囚室?12所有這些設想都在本頓維爾監獄成為了現實?13就服務與衛生條件來說,即使與革新俱樂部(Reform Club)和國會大廈比起來,本頓維爾監獄也毫不遜色,在當時所有建筑里是最先進的?

囚犯被督促做一些必要的勞動,為圓形監獄的私人承包人賺取一定的利潤14,以換取釋放?在本頓維爾監獄與圓形監獄中,囚犯都在他們自己的囚室里進行勞動?按照年齡?性別和犯罪的種類與嚴重程度,囚犯被劃分到不同的組中?不同組的囚犯分別被囚禁在監獄不同的地區,或者單獨囚禁在專門建造的地方?將這種設計推至極點就是單獨囚禁,這將徹底斷絕道德上敗壞習慣的傳染與性亂交的可能性,當然這也將限制疾病的蔓延?將囚犯完全分離囚禁的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人們相信安靜的隔離使得囚犯能仔細反省自己的罪行,懺悔并祈求上帝的寬恕?因此監獄才有了一個新名字:“教養所”。

邊沁一開始將圓形監獄設計成單獨囚禁的樣式,但是隨后因為新出現的嚴重虐待情況而改變了主意?15在本頓維爾監獄也是,因為所謂的“分離系統”,一開始囚犯們被完全孤立地監禁,但是這一設計使得他們變得遲鈍?沉悶且心懷怨恨,并最終導致部分囚犯發瘋?161518世紀肉刑被設計來損毀罪犯們的身體,然而單獨囚禁損毀了囚犯們的精神?

可是這樣的管理制度被延續了下來,尤其在美國,人們將其混合其他設計來改良它,囚犯在晚上被單獨囚禁,但是在白天勞動與鍛煉的時候則聚在一起?然而他們被要求在所有時候保持沉默?禁止任何言語與交流的“沉默系統”有時被發揮到極致,囚犯們會被要求戴上兜帽與面具?在所有這些教養所的制度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囚犯們無時無刻不被監視著,以防止他們懶惰?交談或做出其他不符要求的舉動?牢記這些內容,下面讓我們來考察圓形監獄的設計?

圖4 邊沁的設計文本《圓形監獄:亦或觀察室》中卷首的草圖圖片來源:邊沁資料集,倫敦大學學院

首先,有一點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邊沁設想管理者或者說觀察員處在最中心的位置,圍繞著這個中心,囚室一圈又一圈地排列?圖4展示了一本圓形監獄計劃書中卷首的草圖?17正中央的橢圓代表囚室圍成的圈?圖中的三個詞語分別為“正義”“仁慈”與“警覺”?下面的文字來源于《圣經·詩篇》第139篇:“我行路,我躺臥,你都細察?”

圖5展示了1791年最終版設計之前作于1787年的初步規劃?18繪圖展示了圓形監獄的1/2立面圖?1/2剖視圖和1/2平面圖?在這個早期的版本中有四層囚室?囚室配有很大的窗戶用來采光,也用來供中央的觀測塔監視,囚犯們的行動從背面被照得一清二楚,因而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能被觀察員收入眼底?邊沁希望這種監視是單方面的———管理者?工作人員以及參觀者可以看到囚犯,但是囚犯看不到管理者?工作人員與參觀者?19這個點子是為了讓每個囚犯都意識到他們隨時可能被監視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即使事實上那一刻并沒有人朝這個方向觀望?這樣囚犯就會因為懼怕自己的違紀行為被發現而停止違紀動作?正如米蘭·博佐維奇指出的,囚犯適時地意識到持續監視的存在,就好像他們自己監視著自己一樣?20

圖5 邊沁1787年的圓形監獄設計圖,板式1,《對窮人的治理》(Management of the Poor),都柏林,1796年

管理者的住所將被掛上百葉窗或者窗簾,他和他的工作人員可以通過小窺視孔向外看?這意味著中央建筑或多或少會陷入完全的黑暗中?21邊沁絞盡腦汁為達成單向觀察的目標而采取的方法完全落空了(但是他將會為閉路電視而欣喜若狂)?另外邊沁還發現在中央建筑里沒有足夠的空間使得它滿足一個監獄的其他功能需求:給醫生和牧師的房間?小教堂?商店還有其他基礎設施?如果這些基礎設施被建造在中央建筑里的話,很顯然它們將遮擋住最重要的部分———監視囚室的視線?

1791年,邊沁請建筑師威利·瑞福利(Willey Reveley)修改設計,解決這些漏洞(圖6)?22邊沁的工程師弟弟薩繆爾·邊沁(Samuel Bentham)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在修改的設計中,囚室有六層,整個建筑的照明與窗戶問題由巨大的環形采光天窗解決?管理者和工作人員的臥室被從中央建筑中搬出,并且中央的一部分———雖然不是全部———被空出來?改版設計在幾何學上十分復雜,因此筆者嘗試畫了幾張示意圖來解釋它?

圖6 杰里米·邊沁?薩繆爾·邊沁與建筑師威利·瑞福利在1791年設計的圓形監獄?板式2,《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

圖7是圓形監獄的鳥瞰圖,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豬肉派?除了六層的囚室之外,這幢建筑還有一個地下室?從圖中可以清楚地看見采光天窗,以及可以使更多光線從上通過的小孔?這幢建筑坐落在一個類似于檐槽或者沒有水的壕溝之上,這樣就保證了地下室的采光與通風?另外修建一堵圍繞的墻,可以阻止任何的越獄事件?左下方的筆直結構是通向鍛煉與放風庭院的廊道?右上方附加的長方體塊是管理用房和行政辦公室?奇怪的是,邊沁將這部分稱作“沉悶的部分”?23

圖7 軸測投影(鳥瞰圖)視圖,1791年圓形監獄設計,六層,采光天窗和與圓孔,“沉悶的部分”和通向放風庭院的廊道?作者制圖?

在圖8中,屋頂和地下室被揭開了,這樣就能看見正面帶有柵欄的單元囚室形成的環狀,以及通往各個囚室的廊道?一個完整的圈包括二十四個囚室,但是管理者的住處占據了五個囚室的位置?也許以下是邊沁稱呼它為“沉悶的部分”的原因:它沒有任何連接內部的窗戶?最后在圖9中,囚室單元被挪開了,剩下的就是地下室和核心塔?在底部是環形房間,也就是邊沁所說的“觀察者小屋”?這是監獄的控制中心?這個小屋通過屋頂上一個在此圖中不可見的小孔采光?在觀察者小屋上方是三個有豎向遮光的環形廊道,看守們在此巡邏?

圖8 軸測投影視圖,1791年圓形監獄設計,移除屋頂與地下室,展示囚室構成的環及囚室陽臺?作者制圖?

圖9 軸測投影視圖,1791年圓形監獄設計,移除屋頂?囚室?“沉悶的部分”,展示觀察者小屋?三個環形廊道以及做禮拜用的傾斜底座?作者制圖?

從圖10的橫截面圖上也許更容易理解所有的這些元素是如何被組織在一起的?圖中左邊是囚室,右邊是“沉悶的部分”?在地面的中心是有小孔的觀察者小屋?如圖所示灰色陰影代表的視線角度,在觀察者小屋的周圍與上方有三層環形觀察員廊道,高度設計成能夠讓看守從中看到兩層囚室?24邊沁特別設計了交談區域,在構造柱的上方,通過這個區域在上面的看守可以與在下方小屋里的觀察員進行交流?在環形廊道的內部有兩個附加的結構,裝著一排排朝向中心的傾斜座椅?這樣做的目的是宗教儀式時,牧師可以直接在中央的講道臺上講經?

圖10 橫截面視圖,1791年圓形監獄設計,展示囚室層?“沉悶的部分”?環形廊道?“環形井”?觀察者小屋?兩層傾斜座位和連接廊道與放風庭院的“觀察員往下的通道”?陰影部分表示環形廊道上看守監視囚室的視野?作者制圖?

需要注意的是,在中心塔與囚室之間有一條大約兩米寬?整個建筑那么高的間隙———邊沁稱之為“環形井”?25它們并沒有在圖10中顯現出來,但是在環形井和連接中心塔和囚室陽臺的架橋上有樓梯?圖11重現了瑞福利精致的水彩橫截面圖,此圖是為了顯示樓梯?架橋?支撐廊道的鐵柱?屋頂的貯水池和在講道壇上牧師之間的關系?用作觀察的廊道再一次被設計為工作人員可以向外看但是囚犯無法向里看的模式———至少在理論上囚犯無法向里看?通道中的室內部分被涂成了黑色,開放處被開有小孔的百葉窗蓋著?

圖11 橫截面視圖,1791年圓形監獄設計,威利·瑞福利?此圖與之前發表過的圖6有少許差別?除了圖10中可見的一些細節之外,這張圖展示了穿越環形井的樓梯與架橋?支撐廊道和屋頂的鐵制堅固柱子?閣樓上的水箱,以及在講道壇上的牧師?邊沁資料集,倫敦大學學院?

圖12是邊沁和瑞福利對有三個圓形大廳的完整圓形監獄的平面示意圖?26“沉悶的部分”部分都面向主通道,直廊在后部通向放風庭院?在這一切周圍圍繞著一堵墻,墻上有兩座瞭望塔?令人驚奇的是,這兩座塔是向外望的,無法看到監獄內部的情形?相比里面的囚犯靠自己的力量越獄,邊沁更擔心的是外面的暴民會闖進監獄?促使他做這方面考慮的是1780年戈登暴亂,在暴亂中紐蓋特監獄被洗劫,里面的囚犯被放了出來?27

圖12 有三個圓形大廳的圓形監獄教養所設計方案,展示主通道?放風庭院和圍墻?板式3,《附言,第二部分》?鮑林版?

關于1791年的設計,第一點需要注意的是沒有一個地點,沒有一個房間能夠使管理者和看守同時觀察到所有的囚室?觀察者在中心,視線的一部分總是被廊道和傾斜座位所遮擋?從某個重要的特點來講,這已經不是真正的圓形監獄了?從觀察者小屋中除非向上,是看不到外面的?如圖13所示,觀察者可以從兩層環形廊道的任意位置看到一個囚室的完整內部情況以及相鄰六個囚室的部分情況?在建筑學中從一個固定地點所得到的全部視野被稱作“空間視域”?28陰影部分顯示了看守的空間視域?為了觀察到本層樓的全部犯人,看守必須不停地沿著環形廊道巡視?

觀察廊道是建筑師瑞福利的發明,而非邊沁?不得不提的是,這一設計從根本上違背了“從中心一覽無余”的原則?邊沁一直不在意類似半透明的“觀察提燈”的主意(圖14),這種提燈以某種方式懸浮在監獄中央,只能容納一位觀察者?29他似乎想將這種設計當作瑞福利的廊道設計的一種替代方案而保留?但是提燈引起的麻煩遠遠多于其解決的問題?觀察者如何在不被看見的情況下進入提燈?在進入之后,他如何告知同事和囚犯他看到的違紀行為?更重要的是,這種提燈設計要求監獄中心的完全空置,這樣才能使得視線不被房間或其他結構遮擋?

圖13 1791年圓形監獄一層設計,展示空間視域和看守從環形廊道給定位置可見囚室的范圍?作者制圖?

圖14 邊沁繪制的中央觀察提燈的草圖,邊沁資料集,倫敦大學學院?

觀察提燈正是圖15所示的斯泰德維爾監獄圓形大廳設計的中心理念?在正中央只有一個裝有玻璃的瞭望哨?這是對空間的一種極大浪費,并且采光極差?阿爾弗雷德·霍普金斯(Alfred Hopkins),美國一位杰出的監獄建筑師在提到斯泰德維爾監獄圓形大廳時說道:“……[圓形大廳]是我見過的所有設計中最可怕的陰暗容器……”30然而比起這點有一個更嚴重的現實后果,按斯泰德維爾監獄里的一位囚犯保羅·瓦倫(Paul Warren)所述:“他們認為他們做了一個聰明的設計,只靠一個在塔中的人就能看到所有囚犯?然而他們沒有考慮到我們一直都能看到觀察者在哪兒?”31

圖15 斯泰德維爾教養所圓形大廳內部,喬莉埃特,伊利諾伊?圖片來源:伊利諾伊懲治局?

對看守來說僅僅能夠觀察當然是不夠的?當他們發現了麻煩時,他們必須采取行動———或者他們自己快速行動,或者將消息傳遞給同事由同事解決?邊沁很不情愿地承認了這一點?他相信無論何時只要一個囚犯違紀了,看守就能發現,并且看守會通過揚聲器立即給予警告,這樣囚犯就會停止違紀行為?但是假設囚犯不理會警告的話,違紀行為將會繼續甚至擴大,考慮到這一點,邊沁的觀點似乎過分理想化了?在囚室的門都朝前開(朝向中央)的圓形監獄里,根據結構可知只要看守出現在觀察廊道上,囚犯就能看見他們?囚犯們永遠不可能因為看守突然的舉措而被制止?

在看守從觀察廊道前往囚室的過程中,1791年設計的圓形監獄也存在著問題,因為在觀察廊道與囚室之間有名為“環形井”的兩米間隙存在著?要趕到事故地點,看守必須先通過樓梯上樓或者下樓,到達連橋,打開橋上的安全門,然后跑過廊道最終抵達終點?讀者應該留有印象,邊沁希望他的監獄處于一種“靜態設施”之下,即囚犯待在一定的區域,看守從另外的區域觀察?他把這稱為一種“機器”:可是似乎除了比喻,邊沁并沒有想清楚如何真正使得監獄成為看守與囚犯之間互相聯通與互相影響的功能化設施?

為什么邊沁要在觀察廊道與囚室之間安排環形井呢?當然是為了看守能有清晰的視野?此外這道間隙也是看守與囚犯之間的防疫封鎖線?邊沁希望不僅僅使用柵欄將兩個群體分隔開來,這不僅是出于安全的考慮,也是為了防止囚犯一邊疾病的傳染?他希望普通大眾能夠在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的情況下參觀與觀察囚犯的生活?圓形監獄像是一個動物園,在其中囚犯被柵欄擋在后面,參觀者隔著環形井觀察?32對此安排,邊沁還設想了一些相當荒唐的措施,比如看守可以隔著間隙,站在廊道上,用長竿開關囚室的門?

正如上文所述,圍著圓形監獄正中央兩個環形結構而布置的座位是為宗教儀式而設的?這些座位并不是給囚犯用的,而是給那些周日前來參觀的普通大眾?至少一部分囚犯可以從他們的囚室里觀看儀式?瑞福利將(圖11)橫截面上色,顯示講道壇的位置并不是在最中間,這是由于邊沁認為坐在牧師后面的人不能聽清他的話———邊沁通過一些實驗證明了這一點?33參考瑞福利確定的牧師頭部位置,假設他的頭跟眼睛能夠觀察到360度的所有方向,圖16標示了他的可視范圍?這就是牧師的空間視區?如果牧師能夠看到某一點,那處在那一點上的人也能夠看到他?也就是說,在此空間視區內的所有人都能看到牧師?除了坐得高于牧師頭部的人,大多數坐在傾斜座椅上的人都能夠看到他?但是只有對面三層的囚犯和背后可能兩層的囚犯才能看到牧師?邊沁承認這個問題的存在,并且建議讓那些看不到的囚犯在儀式期間移動到上一層或者下一層可以看到的地方?34他并沒有解釋怎樣組織移動,以及怎樣使囚犯們全程保持秩序?然而他特意強調了為了隱藏囚犯們的身份,在出囚室的時候,他們應該戴上面具?以上是另一種不將圓形監獄空置,而在其中心設置了一些障礙物的結果?

圖16 1791年圓形監獄設計橫剖面圖,展示講道壇位置牧師的空間視區,以及在建筑里能夠看到與不能看到他的位置?作者制圖?

邊沁關于監獄內人員流線規劃的另一個失敗之處體現在圓形監獄入口的設計?邊沁不愿意因為底層入口而打破建筑圓形對稱性,因此他設計了位于囚室下方的地下層的地道(圖10)?如上文所述,地道連接通往放風庭院的封閉走廊?由于沒有足夠的空間布置從觀察小屋到地道的樓梯,因此邊沁嘗試用“觀察員通道”解決這一問題———從一個直徑兩尺的洞進入高十二尺的陡峭下降通道?35肥胖的看守無法使用,此外看守也無法使用邊沁所設想的陡梯爬回上層空間?

毫無疑問,只要在建筑學上再多考慮一點,這個設計就能得到改進?但是這仍將是一個瓶頸,一個對整個監獄的安全造成高度威脅的細節?在圓形監獄設計的核心理念中是由囚犯完全包圍看守———通常來說這在監獄設計中并不算是一個好點子?只需要一小部分囚犯控制出口和“沉悶的部分”部分的通道,他們就能使全部的看守受困?

在圓形監獄的環形設計中還存在另一個安全隱患?在中心的看守可能能夠看到所有囚室?但是他們無法看到建筑的外側墻壁,他們也無法清楚地看到建筑外面的地面?假使囚犯計劃從窗戶逃出———這些窗戶因為采光需要而很大———這樣囚犯就能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靠繩子和打結的床單爬下去?當愛爾蘭中尉威斯特莫蘭德勛爵(Lord Westmorland)看到圓形監獄計劃時,他的評論簡短而不屑一顧:“囚犯們將全都逃跑?”36他提到了這個細節?邊沁不得不在圓形監獄的外面加上邊界墻來解決這個問題?(威斯特莫蘭德可能也考慮到了囚犯們并沒有銬上手銬或者腳鐐?)

要盡可能的減少囚犯之間的交流,這是圓形監獄以及19世紀早期其他改革性監獄設計很重要的目標?圓形監獄環形設計中最后一個問題在于它使得這個目標非常難被實現?邊沁最初的打算是囚室都是單人間,但是隨后他改變了初衷?在1791年設計中囚室被設計為雙人間?三人間或四人間?在同一房間內的囚犯當然可以互相交流,哪怕他們被強制保持安靜?邊沁認為每一囚室內的各個成員都應該被仔細挑選,以起到互相阻止合謀犯罪的目的?37但不同囚室的囚犯之間的交流仍然是被嚴厲禁止的?

如果一個囚犯移動到他囚室的最前端,他能看見同一層中相鄰的十二個囚室(圖17)?這是囚犯的空間視區?(他也能看到上層和下層的囚室?)比起看守,囚犯的視野更好?邊沁對此的解答是在每層囚室欄桿后面幾尺的地方畫一條線,當囚犯跨過這條線時就算是違規?很明顯這個規定是難以實施的?另外,一些囚犯可以穿過中間區域看到對面囚室的情況,囚犯之間可能會通過招手或其他信號進行交流?對此邊沁的解答是掛上帆布覆蓋環形廊道?但是這在阻擋囚犯視線的同時也將阻擋看守的視線,并且在宗教儀式時不得不摘下來?這些問題很大程度上在1819年開始使用的聲名狼藉的奧本監獄(Auburn)(圖18)和1825年開始使用的紐約州辛辛監獄(Sing Sing)中被避免,這些監獄采用所謂的“沉默系統”?囚室有和圓形監獄一樣的朝前開的柵欄門,但是囚室背靠背沿著一個長廳呈線性布置?這意味著沒有一個囚室的囚犯可以看到其他囚室,因此也就阻斷了囚犯之間的交流?

圖17 1791年圓形監獄層平面,展示處在囚室最前沿位置的某一囚犯的空間視區?作者制圖?

圖18 奧本監獄舊南部門廳,奧本,紐約?圖片來源:www.cpa.eku.edu/images/

對于圓形監獄的環形設計而引發的困難,總結如下:

囚犯包圍看守?只要囚犯控制了兩個入口,所有工作人員都被困住?

如果想從觀測點看到所有囚室,那建筑整個中間部位必須空置,這將造成非常大的空間浪費(如斯泰德維爾監獄)?任何處在建筑物中心的結構(環形廊道?講道壇)將會部分地阻礙觀察者的視野?

假使囚室的前沿被擋住,邊沁設想的單方向觀察將難以實現?一旦看守從他們的藏身之處出來,囚犯能看到他們?

觀察者無法看到監獄外墻以及院子?

19世紀30年代,威廉·克勞福德(William Crawford)被英國政府派到美國去考察那里的監獄?他的報告對本頓維爾監獄的設計有重大影響?克勞福德尤其強調了美國監獄圓形的樣式以及放射狀的構造這兩點?38

·除非采取特殊的預防措施,囚犯能看到相鄰囚室和對面囚室,他們也能夠互相交流?

我們在此比較圓形監獄與本頓維爾監獄?本頓維爾監獄位于北倫敦,其突出的建筑特點在于所有囚室都在由中心呈放射狀排列的直線區域上?本頓維爾監獄是皇家工程院的約書亞·杰布(Joshua Jebb)隊長和建筑師查爾斯·巴里(Charles Barry)于1841年建造并完成的?圖19顯示了杰布的等角透視圖?在本文中,本頓維爾監獄作為一種放射型設計的樣板被討論,因為它是歐洲相同樣式里最早出現的,也因為它被英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許多監獄所仿效:政府有意使它成為眾多監獄的模板?在整個19世紀,大概有三十座放射型設計監獄在英國落成,它們各自的武裝力量不同,但是都遵循相同的布局設計?迄今為止,在世界范圍內已經有超過300座這個樣式的放射型設計監獄了?39

圖19 本頓維爾監獄等角透視圖,1840—1842年,工程師約書亞·杰布?《測繪總監的監獄報告》(Report of the Surveyor-General of Prisons),倫敦,1844年?

但是本頓維爾監獄并非最早采用放射狀結構的監獄?它受到流亡美國的英國建筑師哈維蘭(John Haviland)建造的一系列監獄的啟發?在哈維蘭建造的監獄中最早的是在1836年建成于費城的東部監獄?除了杰布與巴里,本頓維爾監獄的設計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哈維蘭?威廉·克勞福德在他的報告中描述了東部監獄(Eastern Penitentiary);哈維蘭之后向克勞福德?杰布與約翰·羅素勛爵(Lord John Russell)———英國內政部部長展示了其他設計?40R.S.鄧肯,一位前長官,在他對本頓維爾監獄歷史的描述里明確指出監獄是按照“約翰·哈維蘭的設計由杰布支持”建造的?41

圖20詳細展示了監獄的布局?42有一堵圍墻,圍墻上有可以監視內部的崗哨?一道非常大的閘門兩側是管理者與牧師的房間?進入監獄需通過一條走廊,走廊上方是小禮拜堂?廚房?洗衣房?淋浴間和其他服務設施與商店都在地下室?注意這里是與其他所有設計相比,本頓維爾監獄的第一點不同:本頓維爾監獄控制的區域被拉到地點的前方,而非原來的被囚犯所包圍?囚犯想要控制入口?困住本頓維爾監獄的工作人員,將會困難得多?他們可能控制住單獨的側廳,但是無法控制整個監獄?

圖20 本頓維爾監獄軸測投影視圖?作者制圖?

對地面上的奇怪輪狀結構需要作一些解釋?如同哈維蘭早先設計的美國監獄,本頓維爾監獄一開始是被設計為單獨監禁的?囚犯在他們各自的囚室里睡覺與工作,只在鍛煉與參加宗教活動時才離開囚室?即使是在這些場合,也有精心設計的措施阻止囚犯之間的交流?輪狀的結構由楔形的鍛煉庭院組成,每一個庭院里有一個囚犯,中間監視小屋里的看守能夠監視這一切?這是真正的圓形監獄結構?囚犯被一個一個依次從囚室帶進這些庭院,看守使用哨子或者鈴鐺協調這一過程?也就是說囚犯們從時間與空間上被分隔開來?或許這一過程的運作極其困難?43無論如何,這一模式很快被拋棄了,而被那種囚犯一起鍛煉,戴著長帽檐的帽子(稱為鳥嘴帽)以阻止交談(圖21)的管理模式所取代?囚犯們必須緊緊抓住打結的繩子使繩子拉緊,保證彼此之間足夠的距離,自己單獨行走而不是扎堆?在宗教儀式時他們被木制的小隔間相分隔?圖22展示了從講道壇的視野?如菲利普·普萊斯利(Philip Priestley)所說,這是一個“被隔離的集會”?44

圖21 1860年本頓維爾監獄的囚犯戴著面具與鳥嘴帽在鍛煉?梅修和賓利:《罪犯監獄》?

圖22 本頓維爾監獄的小教堂,講道臺的視角?梅修和賓利:《罪犯監獄》?

圖23 本頓維爾監獄的瞭望臺?《倫敦新聞畫報》(Illustrated LondonNews),1843年第2卷第36期,版4?

在通過小教堂下部的長廊進入監獄時,進入者首先來到一個有整棟建筑那么高的中央大廳?這里有一系列像凸窗那樣的鑲有玻璃的構造物,通過這些可以觀察到整個監獄的情況(圖23)?45囚室區域有高至屋頂的長長中央大廳?通過開放的廊道進入各個囚室?兩位19世紀的作者亨利·梅修(Henry Mayhew)與約翰·賓利(John Binny)寫了一本介紹倫敦的監獄的書,在書中將本頓維爾監獄的全景描述為“好像一條條伯靈頓市場街,好似劇場包廂風格的大廳以及無數的小門”?46這個比較使人聯想起的奢華與舒適可能更反襯出囚犯的不幸?然而從幾何學上說放射狀排列囚室與維多利亞時代的購物過街樓的相同之處是千真萬確的———過街樓設計的目的顯而易見是為了給購物者一個快速而吸引人的視角,能夠看到每一層的每一家店鋪?約翰·哈維蘭不僅設計了許多監獄,同時也設計了美國最早的一批過街樓?由此可見這種相似并非巧合?47

圖24展示了從中心瞭望臺可見的空間視區?從這個有利的地點,每一個囚室的大門都可以被看見———某些時候是遠遠地看見,有些時候是斜斜地看見?看守無法看見監獄外面的地面情況?但是在附近的側廳有窗戶,從窗戶里看到外面是可能的?而且這些外面的區域當然得在外圍崗哨的觀測范圍之下?

圖24 本頓維爾監獄設計圖,展示從中間瞭望臺的空間視區?從此觀測點可看到所有囚室的大門?作者制圖?

本頓維爾監獄監視的幾何學原理與圓形監獄的有幾點本質上的不同?在本頓維爾監獄中,從中心點看到囚室內部是不可能的,只能看到囚室的門?而且囚室的正面是用門封閉的,而非使用柵欄?在圓形監獄中邊沁設想通過監視孔,看守可以從觀察廊道上監視囚犯?在本頓維爾監獄這些監視孔變為每個囚室門上的小孔,這樣的結果是囚犯可以看到外面很小一塊墻面,但是看守可以靈活移動,這樣就不會輕易被囚犯看到?看守可以在囚犯不注意的情況下一下子走到門口?這樣設計最重要的幾何結果在于圓形監獄中心巨大的空置空間被整合成本頓維爾監獄相對狹窄的長廳?

監視囚犯的方式已經變得截然不同了?有看守巡邏長廳與廊道,他們可以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突然朝囚室里面看?在中間瞭望臺上也會有高級工作人員,他可以看到巡邏的看守,也可以給每一處有事故信號的地點增派人手?在圓形監獄中監視是單一層次的,在中間的看守直接監視這一層的囚犯?在放射狀監獄中監視是雙層次的:在中心的工作人員觀察移動中的看守,看守觀察囚犯?邊沁不切實際的全天候不停的巡視方法被舍棄了?但是似乎放射狀安排的監視程度對于掌控監獄來說更為有效與充分———正如這一設計所表現的?對邊沁的核心理念的舍棄成為監獄管理者換取放射狀設計諸多優點的代價?

問題在于像福柯或者其他學者那樣從廣義上講,將東部監獄?本頓維爾監獄以及其他隨之而來的放射狀監獄視為“邊沁啟發的”或者“圓形監獄式的”是否合理與可信?48這提出了一個本文討論范圍之外的建筑學與知識影響方面的專門問題?很難想象作為深受刑法改革思想影響的第一任英國監獄測繪總監,杰布對圓形監獄一無所知?但是同樣很清楚的是同克勞福德和英國政府一樣,杰布更多的是參考哈維蘭在賓夕法尼亞的作品———“分流制系統”?

那么,哈維蘭受到過邊沁的影響嗎?我們能夠確信的是在哈維蘭前往美國之前,他是倫敦建筑師詹姆斯·誒莫斯(James Elmes)的學徒?誒莫斯曾經建造過一些小型的英國監獄,并且在1817年出版了《改良監獄的幾點說明》(Hintsfor the Improvement of Prisons),在書中他為放射型監獄設計辯護?49諾曼·約翰斯頓在他最近對東部監獄的研究中認為,哈維蘭很有可能在跟隨誒莫斯的學習的過程中接觸到了一些英格蘭和愛爾蘭地方性的放射狀監獄的先例?這些監獄建造于18世紀80年代之前,是圓形監獄同時代的產物,但是此時邊沁的設計還沒有廣為人知?50進一步的研究可能會使得這之間的聯系更為明晰?但是正如本文所示,放射狀監獄在建筑學上和運轉機制上與邊沁所引以為豪的設計都完全不同,現在沒有任何新的歷史文件可以改變這一事實?

作者簡介：菲利普·斯特德曼（Philip Steadman），倫敦大學學院巴特利特學院（建筑環境學院）教授。

譯者簡介：林一五，法學碩士。

校者簡介：王彥，建筑學博士，清華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建筑設計師。

注釋

(1)邊沁著手準備他對圓形監獄的觀點始于1787年,當他從俄國寄出一系列寫給英國的一位“朋友”(事實上是他的父親)的信件的時候。之后這些信件被充實為兩篇篇幅長得多的“附言”。信件和附言以Panopticon:or,the Inspection-House和Panopticon:Postscript為名于1791年由都柏林Thomas Byrne出版社以及倫敦T.Payne出版社出版。之后它們以Panopticon;or the Inspection-House為名,和Panopticon versus New South Wales:or the Panopticon Penitentiary System,and the Penal Colonization System,Compared等文章一起被收錄在鮑林版《杰里米·邊沁作品集》的第十一卷,于1843年出版。信件與附言也被米蘭·博佐維奇(Miran Bozovic)收錄在1960年出版的The Panopticon Writings一書中。從政治學說史角度對圓形監獄以及邊沁試圖將其實現的努力進行的分析與討論,可見于J.森普爾(J.Semple)1993年于牛津出版的Bentham's Prison:A Study of the Panopticon Penitentiary一書。

(2)荷蘭先鋒建筑師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1979年曾受托制定技術方案,延長這一安亨圓形監獄的使用壽命。技術方案最終沒有被執行。但是該建筑在2000年被一家名為archivolt的公司修繕與更新。

(3)此外,有少數半圓形結構的監獄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圓形監獄的影響。這里面包括羅伯特·亞當(Robert Adam)設計的愛丁堡的布萊德維爾監獄(Bridewell,1791—1795),邊沁曾親自將圓形監獄的設計展示給羅伯特·亞當;J.M .甘迪(J.M .Gandy)設計的蘭開斯特城堡監獄的女性囚室一翼(Lancaster Castle Gaol,1818—1820);以及一座1852年修建于巴塞羅那附近馬達洛(Mataró)的類似于布萊德維爾的監獄。在美國里士滿的由本杰明·拉特羅布(Benjamin Latrobe)設計的弗吉尼亞州立監獄在1800年開始使用,它有一個馬蹄鐵形狀的設計,囚室都朝里面向一個露天的庭院。拉特羅布極有可能看見了托馬斯·杰斐遜的一些監獄構造草圖,杰斐遜本身與英國的監獄改革推動者們十分相熟。所有這些建筑都與邊沁的方案在某一點上嚴重背離,但是所有這些建筑都擁有可以監視到內部所有囚室的中心觀測點——除了里士滿監獄在這一點上稍有困難。另一方面,由威廉·斯德瑞克蘭德(William Strickland)設計的命途多舛的匹茲堡西部監獄盡管在當時被稱作圓形監獄,它只在“圓形”這一點上類似于邊沁的設計。參考R.Evans,The Fabrication of Virtue:English Prison Architecture,1750—1840 (Cambridge,1982),p.228以及N.Johnston,Forms of Constraint:A History of Prison Architecture (Urbana and Chicago,2000),pp.52-53,82-83 and 107。

(4)M.Foucault,Surveiller et Punir:Naissance de la Prison (Paris,1975);A.Sheridan(tran.),Discipline and Punish:The Birth of the Prison (London,1977).

(5)Foucault,Discipline and Punish,p.249.

(6)Ibid.,p.205.

(7)Semple,Bentham's Prison,p.152.

(8)J.Howard,The State of the Prisons in England and Wales,with Preliminary Observations,and an Account of Some Foreign Prisons (Warrington,1777).

(9)Howard,State of the Prisons,p.16.

(10)Howard,State of the Prisons,p.17.

(11)參見Evans,The Fabrication of Virtue,p.95。

(12)參見《附言,第一部分》,第九、二十二、二十三章,鮑林版第四卷,第87、110—115頁;Evans,The Fabrication of Virtue,pp.225-227 and Figure 114。

(13)Evans,The Fabrication of Virtue,pp.354-357.

(14)* 邊沁主張監獄由受到一定限制的私人承包人負責運營。這有利于減輕國家負擔、提高效率與合理決策。——譯者注

(15)《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第四卷,第71—75頁。

(16)R.S.Duncan,Peerless Priceless Pentonville:160 Years of History (London,2000),p.41.

(17)Bentham Collection,cxix.fo.124,UCL Special Collections.[下文稱為UC。]

(18)最早的繪畫毀于印刷廠的大火,之后雕刻師臨時制作了這一版本。盡管它繼續編號為“板式1”,但并沒有被收錄在鮑林版第四卷第172頁的《附言,第一部分》中,因為它表現的是邊沁心目中的一個“不完美”的平面。

(19)* 邊沁希望監獄向大眾開放,這樣既能夠使得囚犯羞愧,促使他們反省,也能夠起到警示一般人的教育目的。——譯者注

(20)Bozovic,Introduction to Bentham,Panopticon Writings,p.16.

(21)《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第四卷,第80頁。

(22)這一圖紙被命名為“板式2”,收錄在《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第四卷,第172頁。瑞福利的原始設計和其他相關圖紙被收藏在倫敦大學學院的邊沁資料集中。筆者在這篇論文中將它們當作圖解的模板。

(23)《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第四版,第76—78頁。

(24)《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第四版,第70頁。相關文本中的數據提及了從觀察用的廊道看囚室視線可以形成的角度,但是似乎這些內容被《附言,第一部分》遺漏了。

(25)同上,第69—70頁。

(26)《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第四版,板式3,第172頁。參閱第二十一章的討論,第105—106頁,以及《附言,第二部分》,第137—138頁。

(27)* 1780年6月7日晚上,發生在倫敦街頭的一場暴動。——譯者注

(28)M.L.Benedikt,“To Take Hold of Space:Isovists and Isovist Fields,”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B:Planning and Design,vi.(1979),pp.47-65.

(29)《附言,第一部分》,鮑林版第四卷,第82頁。草圖收藏于倫敦大學學院邊沁資料集。

(30)A.Hopkins,Prisons and Prison Buildings (New York,1930),pp.43;cited by G.Geis,“Jeremy Bentham,” in H.Mannheim (ed.),Pioneers in Criminology (London,1960),pp.51-67.See p.65.

(31)P.Warren,Next Time is for Life (New York,1953),p.139.

(32)在Discipline and Punish,p.203,福柯推測邊沁的部分設計的靈感來自于凡爾賽的勒沃動物園,在勒沃動物園有一個由動物籠子圍繞、中心是國王畫廊的八角形展覽館。當邊沁建議大批量生產狐貍和狼的雕塑放在教養院入口處的時候,他心中肯定想到了動物園。這些殘忍但是仍有馴化希望的動物構成了一種暗示。邊沁甚至設計了將圓形監獄當作旅游景點的前景:“比起獅子、蠟像和古墓,這樣的國家教養院建筑不更應該對游客開放嗎?”(《附言,第二部分》,鮑林版第四卷,第133頁)邊沁在他承認的圓形監獄建筑模型中提到了都柏林、切爾西的拉內拉赫花園的圓形大廳以及巴斯的約翰伍德馬戲團,卻并沒有提到勒沃動物園。邊沁最初的靈感來自于他的弟弟薩繆爾在俄國設計的“觀察房”,薩繆爾在18世紀80年代雇傭毫無經驗的農民在觀察房內接受嚴格的監視。

(33)《附言,第一部分》,第七章,鮑林版第四卷,第78頁。

(34)《附言,第一部分》,第七章,鮑林版第四卷,第79頁。

(35)同上,第十六章,第92—94頁。

(36)Semple,Bentham's Prison,p.120.

(37)《附言,第一部分》,第五卷,第71—72頁。

(38)下議院,1834(539),Report of William Crawford,Esq.on the Penitentiaries of the United States Addressed to His Majesty's Principal Secretary of State for the Home Department。

(39)N.Johnston with K.Finkel and J.A.Cohen,Eastern State Penitentiary,Crucible of Good Intentions (Philadelphia,1994),p.77.

(40)Johnston,Forms of Constraint,p.90。在哈維蘭的所有設計中,本頓維爾監獄最接近他在新澤西特倫頓監獄的原始設計。

(41)Duncan,Peerless Priceless Pentonville,p.15.

(42)對本頓維爾監獄設計更為詳盡的描述,參見Evans,Fabrication of Virtue,ch.8,pp.346-387。

(43)Evans,Fabrication of Virtue,ch.8,p.361,描述環形結構“與設計的并不相同”。但是Duncan書中第46頁引用了建造同時代的評論(但是沒有引注),該評論將圓形的單獨鍛煉庭院與兩個公共的“繩索庭院”描述為同時使用的。此外在Philip Priestley,Victorian Prison Lives:English Prison Biography 1830—1914,2nd ed.(London,1999),p.85 引用了一位經歷過這些庭院的愛爾蘭共和國囚犯奧多諾萬·洛薩的話。普萊斯利還記錄了同時代對這個移動囚犯系統的描述。

(44)Priestley,Victorian Prison Lives,p.91.

(45)這些鑲有玻璃的結構在今天并沒有保存下來。朝下觀望囚室的視野也被上閂的門、新樓梯以及水平拉伸阻止自殺的金屬鐵絲網所遮擋。然而(通過人眼而非閉路電視的)觀察仍然是主要的,當事故發生時,多余的看守仍然是被哨聲集合,而非廣播或電話。

(46)H.Mayhew and J.Binny,The Criminal Prisons of London (London,1862),p.120.

(47)在紐約(1827)和費城(1825—1827)。參閱J.F.Geist,Arcades:The History of a Building Type,(Cambridge,Massachusetts,1983),pp.443,445 and 536-538。

(48)邁克爾·葉禮庭(Michael Ignatieff)是另一位認為圓形監獄與本頓維爾監獄存在直接承繼關系的學者。參見A Just Measure of Pain:The Penitentiary in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1750-1850 (New York,1978)。

(49)J.Elmes,Hints for the Improvement of Prisons (London,1817).

(50)Johnston,Crucible of Good Intentions,p.35.

Philip Steadman / 撰文

林一五 / 編譯

王彥 / 校對

鄒家圣 許格菲 / 設計

鄒家圣 / 編輯

朱桂平 / 審核

弭維 / 責編

來源：功利主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