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爸說他立了遺囑，把房子留給我了。”

李琴站在廚房門口，小聲地說。

李強停下剝蒜的手，慢慢抬起頭，眼里沒有波瀾：“他愛留給誰就留給誰，跟我有關(guān)系嗎？”

“哥，你真不生氣？”

“生氣？我早就不是那年春節(jié)回家睡炕頭的兒子了。”

李琴張張嘴，還想說點什么，可李強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進(jìn)屋，一句話都不想多聽。

李強是老李家的長子，比妹妹李琴大六歲。從小就吃盡了苦——母親早逝，父親李福生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但“拉扯”并不是那種父愛如山的版本，而是動輒吼罵、冷漠對待。

李強上小學(xué)那會兒，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縫，鞋底脫了用鐵絲扎。他想吃個雞蛋，李福生說：“留著給你妹補身子。”

李琴小時候體弱多病，李福生一門心思全在她身上。李強記得，有一次他發(fā)高燒，半夜艱難地下床找水喝，李福生正抱著李琴在哄覺，他頭都沒回：“你又不小了，還指望我伺候你？”

李強那時候才十歲。

日子就這么熬著。

李強初中畢業(yè)后，輟學(xué)打工，寄回家的錢沒少寄。李琴考大學(xué)、交學(xué)費、買電腦，都是李強一個人扛的。

“你是哥，你就得多擔(dān)著點。”這是李福生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李強認(rèn)了。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這個家里，不是個“寶”，而是個“頂梁柱”。

直到有一天，他回老家參加鄰居婚禮，聽見李福生在跟親戚說：“我家女兒是最爭氣的，以后這房子肯定是留給她的。兒子嘛，出去成了家，也就算是‘嫁出去的’。”

那句話，像把釘子，一錘一錘釘進(jìn)李強的胸口。

李強結(jié)婚后在市里安家，自己做點生意，慢慢地也算過上了還不錯的生活。

他不常回老家，每次回去，都是李琴打電話叫他：“哥，爸說讓你回來修一下屋頂。”或者“爸說你該出錢換廚房灶臺了。”

李強從沒拒絕，但從來沒有聽過一句“謝謝”。

直到前段時間，他聽說——父親要立遺囑了。

“你要真愿意立，就立吧。”李強在電話里冷冷說，“你那間老房子，我也不稀罕。”

李福生在電話那頭頓了頓，半晌，才吐出一句：“你真是沒良心，連爸的話都不聽了。”

李強笑了：“你也總算記起我是你兒子了。”

李福生火冒三丈：“從今天起，我跟你斷絕父子關(guān)系，你愛去哪去哪！”

“好啊，你把字寫清楚，記得簽名。”

電話啪地一聲被掛斷。

“哥，你真別這樣。”李琴試圖勸說，“爸年紀(jì)大了，他也就那點脾氣。你是哥，多擔(dān)待點。”

“我從十三歲開始就擔(dān)待了二十多年。你知道我大學(xué)都沒念成，是因為給你交學(xué)費。我那會兒要是讀書，可能現(xiàn)在不是這個樣子。”李強聲音低沉，“他要把房子留給你，我沒意見。但他別再拿‘父親’這個身份來要求我。”

李琴眼眶紅了：“我也沒要爭什么……”

“我知道你沒爭，是他主動給的。”李強頓了頓，“所以我不怪你，也不跟你爭。”

“那你以后還回家嗎？”

李強冷笑：“他都說斷絕關(guān)系了，我回什么家？”

一個月后，李福生病倒了。

醫(yī)院通知家屬時，李琴在場，李強沒出現(xiàn)。

護(hù)士問：“病人有沒有其他子女？”

李福生閉著眼，啞聲說：“我只有一個女兒。”

李琴忍不住落淚，她撥通了李強的電話。

“哥，爸住院了……情況挺嚴(yán)重的，醫(yī)生說恐怕?lián)尾贿^這個月了。”

“我知道了。”李強聲音平靜，“但我不會去。”

“你真的不來看他最后一眼？”

“他不是說我們斷了父子關(guān)系嗎？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就讓你陪著他走完這條路吧。”

李琴那頭哭了出來：“哥……不管怎樣，他是我們爸……”

李強沉默了幾秒，說：“你還記得小時候我發(fā)燒，他讓我自己下樓燒水；你生日，他給你買蛋糕；我生日，他讓我別浪費錢？他是你爸，不是我的。”

十天后，李福生去世。

遺囑內(nèi)容也被公開：老宅歸李琴所有，李強不得分割任何部分。

李強沒出現(xiàn)，葬禮沒參加，悼詞上沒他的名字。

李琴在李福生的遺像前哭成淚人，而李強，在市里一個施工現(xiàn)場指揮工人搬運貨物，像往常一樣，過得平靜又踏實。

同事問：“你怎么沒回老家奔喪？”

李強擦了把汗：“我那‘老家’，早就不是家了。”

半年后，李琴賣掉了老宅，換了一套小兩居，過得日子也算安穩(wěn)。

她偶爾給李強發(fā)微信，李強回得不多，但從不拉黑，也沒斷聯(lián)。

她心里知道，哥哥那份情，早就斷了。只是人太善良，還留著一條線。

再后來，她生孩子，李強給包了一個大紅包，說是“你哥的份”，她知道，那是哥哥在告訴她：

“我是你哥，但我不再是李福生的兒子。”

這就是親情，有些裂痕一旦形成，就不會再愈合。

房子可以留給誰都行，但情分一旦透支，就再也換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