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鮮香的四川小吃酸辣粉 圖源：視覺中國

清明節，母親去三溪寺給外婆外公掃墓回來，與我提起大姨說過要請她和舅舅們吃酸辣粉。她本好這一口，當年生完我之后最想吃的東西便是酸辣粉，可因為要哺乳，不得不生生忍住了。而她和大姨、舅舅們的約定后來也被瑣事耽誤，沒有成行。

想到母親一臉惋惜的表情，我腦子里恍然想起了一個畫面——那是八九歲時，母親帶我慕名去三溪寺游玩。

那時候的三溪寺門口，賣小吃的人三三兩兩，每人挑著一副擔子。擔子旁擱著小板凳與小方桌。擔子的一頭箍著一只蜂窩煤爐子，上面坐著一口鍋；另一頭擺著各色調料，旁邊一只水桶里泡著紅薯粉。母親只叫了一碗酸辣粉。小時候零嘴本就不多，能在正餐以外吃點小吃，那自然是歡天喜地。可是時過境遷，兒時的味道如今早已忘卻了。

我便對母親說：“不如五一節放假的時候，我請你去吃吧。”母親怔了怔，推脫了，后來實在拗不過我，又聽說要先給外公外婆掃墓，這才答應下來。

▲四川省綿竹市三溪寺航拍 圖源：圖蟲創意

那天下起了蒙蒙細雨，掃完墓，我們便向三溪寺走去。離著還有兩三百步，就看到路邊兩側的涼棚炊煙裊裊，人聲鼎沸。賣小吃的攤子上，如今不只有酸辣粉。在等候攤主嬢嬢燙粉的間隙，我又叫了一碗甜水面，看著攤子上擺的咸鴨蛋，也要了幾個。

四川小吃多是“麻”與“辣”，而甜水面卻帶著一個“甜”字。巴蜀以外的人士可能會“望文生義”，覺得這道小吃是甜口。等甜水面端上桌兒，就會發現面條粗圓堪比筷頭，辣油紅亮可人。面條表面點綴著蒜泥、蔥花，有些店家還會撒上一點花生黃豆碎。吃起來甜中帶辣，咀嚼后會回甘，細細品味還能嘗出芝麻醬與芝麻油的香味，使得辣與甜相得益彰。

據說甜水面的“甜”來源于特制的醬油。將普通醬油與紅糖、大料與香辛料，在極其精細的火候看顧之下，混合熬煮至濃稠，方得到這獨有的“甜”。有人說北面南米，但川菜味型豐富，且川人極其善于調味，所以才有了甜水面這道別出心裁的面食小吃。

▲四川美食甜水面 圖源：圖蟲創意

吸溜完甜水面，酸辣粉也端上了桌。

粉是紅薯粉，佐料是紅油辣子、花椒面、醬油、醋、鹽巴，還有一勺大頭菜碎和蔥花。紅薯粉先在鍋里燙個幾分鐘，倒進調料碗中，一勺燙粉的滾水一沖，紅油仿佛珠子般上下翻騰，再將燙了幾秒的青葉菜擺在上頭，紅艷中帶著一絲翠綠，麻辣中又散發著微酸，簡簡單單一碗酸辣粉，卻做出來川菜最講究的色香味，一下子就能讓人食指大動，口舌生津。忍不住嗦一筷子粉，Q彈爽滑，再把咸鴨蛋剝出來，擱進粉碗里。蛋白微微有些淡鹽味，配合酸辣粉的湯水，有一種綿密且如烤豆腐的味道。吃到蛋黃的部分，看著沙沙的、淌著油的咸蛋黃，趕緊湊上去，嘬進嘴里。咸蛋黃的油沙裹在酸辣粉的間隙中，在嘴里四面躥開，那滋味——巴適得板！

我吃過很多地方的酸辣粉，唯獨三溪寺外的這一碗感覺很不同，也許是這些小吃攤上的嬢嬢個個都熱情好客；也許是搭配的青葉菜換成了早上剛從山上摘下來的野菜；也許是特制的紅油香氣撲鼻……

▲四川小吃酸辣粉 圖源：視覺中國

我“嘶嘶”地猛吸了幾口略帶潮濕的空氣，兒子說粉還挺好吃，原來母親正把自己碗中的粉夾給他。瞬間想到三十年前，母親只舍得買一碗酸辣粉，我當時還問她：“你不吃嗎？”她說肚子很飽吃不下了，最后卻將我剩下的湯水喝了個干凈，還訕笑著說：“倒了浪費。”

如今不再是那個掰著指頭數著鋼镚兒過日子的時候了，也不用斤斤計較一碗粉，賣酸辣粉的擔子都變成了棚子，我便又給老媽叫了一碗酸辣粉，看著自己碗中剩下的湯水，一口悶了下去。麻辣咸香順著喉嚨一路淌進胃里，再化作暖意慢慢傳遍全身，褪去了這蒙蒙細雨帶來的涼意。

酸辣開胃，又勾起了肚子里的饞蟲，我像個老饕一般四下逡巡，見攤主還在下著湯圓，便也喊了一份。環顧四周，幾乎每桌都擺著一碗湯圓，這種食物再平常不過，為何大家專門來此吃這一碗？難道都像我一樣，被酸辣粉勾起了口腹之欲？待到湯圓上桌，我一口咬下，便秒懂了，那湯圓餡兒是真妙啊！它不是黑芝麻醬、也不是紅糖粉子，而是玫瑰芝麻紅糖餡兒！這餡兒甜度適中，芝麻紅糖中還能見到揉碎的玫瑰花瓣，最妙的是它黏在糯嘰嘰的外皮之上，松而不散。一口一個，軟糯粘牙，玫瑰香不僅沒有被紅糖蓋住，反而在芝麻與紅糖的調和之下愈發明顯，咀嚼之間口齒生香……

▲紅糖湯圓 圖源：圖蟲創意

道邊還有許多賣山貨的地攤，嫩筍正當季，再買兩斤新挖的折耳根，這一趟真是收獲滿滿。我看著隱在郁郁蔥蔥松樹間的公墓，再看看母親，她就在我身邊。另一邊則是我兒子的母親，我牽著她們的手，許諾下次再來吃三溪寺的酸辣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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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王芳麗 周伊萌

美術指導：崔瑋

美編：程曉新

校對：段海英

審核：任 紅

來源：《中國三峽》雜志 202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