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秋,北京皇城南門下方,悄然醞釀著一次“告別”的儀式。
幾個石匠緩慢攀上高架,準備卸下“大清門”那塊象征前朝權力的匾額。
本以為以為這是一次告別舊世界、擁抱新時代的宣告。
但沒有人會料到,這塊匾額背后,會將孫中山原本的決定,生生擱淺...
歷史走馬門樓下
明永樂十五年,公元1417年,北京皇城的南端豎起了一座恢弘莊嚴的城門,大明門。
與周圍眾多雕梁畫棟、重檐飛角的宮門相比,大明門并不張揚,它的設計偏于簡潔,匾額上的三個字卻如驚雷貫耳,震撼人心。
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座以“國號”命名的城門,開風氣之先,意蘊非凡。
在許多人的印象中,城門似乎只是帝王權力的象征,是封建威嚴的外化形態,但大明門不同,它既是象征,也是見證,是禮制的延續,更是王朝自信的表達。
與其他城門不同,大明門三闕之下,僅在皇帝出巡或舉行大典時才會開啟。
門前下馬碑森然肅穆,兩側石獅威風凜凜,似要警醒每一位踏足此地者:此門不可輕犯。
明人稱這三門為“天子之門”,門內左右為朝房,世人稱之“千步廊”,官員選拔、刑部秋審、禮部會試等重大政務多在此地舉行。
城門之名已然與國家機器運行息息相關,根本無法割裂。
而大明門的歷史地位真正被賦予濃重色彩,還得從嘉靖帝朱厚熜說起。
1521年,明武宗朱厚照無子駕崩,皇位空懸。
年僅十五歲的朱厚熜自湖北安陸啟程北上入主京師,正是通過這座大明門走入皇宮,他拒絕了禮部安排的東安門線路,執意要從大明門正門進入。
這并非簡單的任性,而是少年帝王對“正統”二字的執拗。
他要從“大明門”正中而入,以明志、以正位、以定統。
“天子應由大明門入”,這一舉動不僅宣告了新皇的合法性,更將大明門的象征意義拔升到了儀式的頂點。
此后每逢大典,他都要親自指定儀仗從大明門出入,甚至為母親入宮也強令從中門行進,違背常規,震動朝野。
這一歷史瞬間,將一座城門提升為“政治儀式的主角”。
皇帝的出生、登基、婚娶,甚至祭祖、冊封、告廟,無不與這座門息息相關。
在那個講究天人合一、禮制嚴明的時代里,通行的路線早已脫離了單純的交通功能,它代表著等級、尊卑和秩序。
明朝終結時,滿洲鐵騎自這座門下踏入京城。
天命所歸也好,天意弄人也罷,新的朝代用相同的手法篆刻了“大清門”三字。
換朝更代如江水奔騰,一字之差便是兩百余年風云。
但即便門名更換,城門未移,大明門的骨架、大明門的朝向、大明門的格式依舊未改。
大門石匾
1912年,隨著清帝退位詔書在紫禁城內外傳誦,歷經276年的大清王朝終于畫上了句點。
新生的中華民國從廢墟中登場,仿佛一聲春雷震醒舊夢,舉國上下,一片激昂。
北京,作為幾代帝王權力的中心,首當其沖成為“清除封建象征”的主戰場。
那些曾經高懸于城門之上的滿文匾額、朝服制度,甚至清廷遺留下的文官武將的裝束,統統成為人們口中“舊王朝的余毒”。
街頭巷尾,有人剪辮子,有人焚奏折,有人將祖上的清廷敕封燒為灰燼。
在這一波破舊迎新的風潮中,坐落于天安門與正陽門之間的“大清門”忽然顯得極為突兀。
城門依舊巍峨莊嚴,可那塊鐫刻著“大清門”三個大字的青金石匾額,卻仿佛帶著一種不合時宜。
對于許多民眾來說,這不僅是前朝的遺物,更是封建皇權的最后象征。
各種聲音如潮水般涌來:
“清朝都亡了,怎么門還是‘大清’?”
“新中國新氣象,這門要改!”
議會中,報章上,文人墨客紛紛執筆,借“大清門”說事,甚至有南方來的議員在會上拍案質問:
“若我南歸之日,仍見‘大清’二字高懸皇城,可如何面對我萬千同胞?”
壓力漸漸匯聚到時任民國內務總長朱啟鈐身上。
這位曾在清廷為官多年、深諳制度禮制的老臣,面對此事也頗感為難。
一方面,他明白大清門不只是個地標,它有著超越建筑的精神重量;另一方面,他亦知身為民國高官,必須回應民情。
權衡再三,朱啟鈐下令,將北京城所有城門上仍帶有滿文的石匾一律拆除,以漢字石額更替,并派人廣邀書法名家,為各大城門重新題寫新匾。
更換的工程從南城門一路推進,不少書法家傾力而為,重新題寫“宣武門”“崇文門”“東直門”等各門之名。
當工匠們提著工具走到大清門下,卻忽然集體駐足。
那塊青金石所制的匾額高懸城上,字跡依舊清晰,線條凌厲有力,石面無一裂紋,歲月仿佛在這塊石頭面前退避三舍。
他們猶豫片刻,終是沒有下手。
工部派人前往請名家題字,不料第一位翰林搖頭笑道:
“年老眼花,實不敢應?!?/strong>
第二位書法家推辭說:“才疏學淺,怎敢為國門命名?”
再請第三位,干脆閉門不見,十多位名家皆如此態度。
朱啟鈐疑惑不解,親自登門拜訪一位前清舊臣,老人嘆道:
“若是普通匾額,老夫自當獻藝,但此‘大清門’,若換名換字,老臣之筆,實不敢承擔此責?!?/strong>
不僅是舊臣保守,連一些民國新貴也顯得踟躕。
一位年富力強的進士出身者道出實情:
“為這座門題字,不是簡單書寫,而是重新定義這個國家的象征,若不慎失言,豈不千古留笑?”
一時間,雖有更名之聲四起,卻無人敢于落筆,“大清門”的石匾,就這么留存了下來。
帶著一絲滑稽的尊嚴,也帶著幾分令人難以言喻的尷尬。
城門之下,那些曾咬牙剪斷辮子的民眾,望著那三個字,心中或憤怒,或迷惘,或釋然。
他們也許不懂書法家的糾結,但他們明白:
一塊石匾的名字,牽動的不是筆墨,而是百年風骨與政權更迭。
巧思巧合
“大清門”匾額的事情被孫中山先生知曉。
他望著那塊匾額,眉頭微皺,他從來不是一個沉湎形式的人,破除積弊、改良制度、喚醒民智,才是他心中真正的“革命”。
當民眾紛紛呼吁“大清門”應改為“中華門”時,孫中山動了心思。
可如何更換這塊匾額,卻讓他思索多日。
“大清門”石匾由青金石所制,質地細膩,色如夜空,渾然天成,沉穩厚重。
這種石材在中國并不常見,傳自遙遠的阿富汗與智利,屬帝王專用之物,價值不菲。
彼時的中華民國剛剛立足,財力捉襟見肘。
若為一塊新匾再尋相同規格的青金石,動輒就是數萬銀元,實屬奢侈。
于是,他想出一招“以舊翻新”的妙策,把原有的“大清門”匾額翻轉過來,在背面重新雕刻“中華門”三字。
這不僅節省了昂貴的石材成本,也承載著深意:翻轉舊匾,既是象征時代的翻頁,也是提醒后人不可忘本。
背面藏著的,是歷史的印記;正面刻著的,是時代的新名。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身邊幾位顧問,眾人一聽,連連點頭稱妙。
“此舉可謂寓意深遠,既不勞民,又不失禮?!?/strong>
數日后,工匠們搭好高架,提著粗繩與工具,小心翼翼地攀上城門。
那塊厚重的石匾仿佛沉睡百年,終被驚醒。
眾人合力將其卸下,搬至地面,當石匾穩穩落地,工匠們滿頭大汗,卻也躍躍欲試地準備翻轉它。
他們想看看,這塊歷經風霜的石頭背面,是不是如傳言般完好,適合重新雕刻。
“咔”的一聲輕響,匾額翻轉成功,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
“這……這不是‘大明門’嗎?”
匾額的背面,赫然鐫刻著三個古樸卻清晰的大字,大明門。
這怎么可能?
原以為只需翻轉一次,就能開啟新紀元。
可誰曾想到,這塊石匾,早在清朝之初,就已被翻過一次。
命運的輪回,叫人哭笑不得。
當天傍晚,有人將此事匯報給孫中山,他聽罷隨后大笑三聲。
笑罷,他揮手道:“那便不勉強了,另擇匾材,重刻新名?!?/strong>
一塊青金石的背后,藏著兩朝交替的痕跡。
舊匾未能沿用,“中華門”只得另制匾,高懸其上,這場“匾額翻身”的插曲,雖未成事,卻成趣。
1912年10月,北京的天光剛剛透亮,一場安靜卻莊重的儀式已經在皇城中軸線上緩緩展開。
那一日,是中華民國建立后的第一個“國慶日”,北洋政府為此特意選擇在節日前夕,于原“大清門”舊址正式懸掛全新門匾“中華門”。
它不再承載帝王威嚴,不再滲透王朝禮制,只象征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也象征著一個民族在廢墟中嘗試建立自我的努力。
不過,歷史從不因一塊木匾的更換而停頓,它繼續向前,帶著更大的沖擊與更徹底的重構。
1949年,新中國成立,天安門廣場迎來了它迄今為止最深遠的一次巨變。
隨著城市中軸線的整體擴張,天安門廣場兩側修建了人民大會堂與中國革命歷史博物館。
中軸線正中的“中華門”,卻在一次次交通、閱兵、群眾運動的實踐中,顯得有些不便。
每年國慶閱兵,當百萬民眾列隊經過,軍旗需低頭穿門,儀仗難以整齊穿行。
于是,城市規劃者無奈地將其列入清拆范圍。
“中華門”并未經歷戰火摧殘,它是在共和國腳步面前,自然退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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