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周文達、潘南宇

2025年3月26日，最高檢聯合公安部推動“掛案”清理工作，要求對久偵不結案件定期排查。從會議公布的情況來看，公安機關在打擊電信網絡詐騙時，遵循“全鏈條”的打擊原則，就是在開始統一行動抓捕時往往不會顧及每個參與人的涉案情節、金額、社會危險性等因素，會一次性抓捕幾十人、上百人，這就直接導致有些明顯不構罪的參與人被無辜卷入案件中。即便在30天后取保了一批參與人，一年后解除取保并沒有追究他們相應的刑事責任、甚至同案主犯早已服刑入獄，但對這些不構罪的參與人卻始終未置可否。時間一長，就形成了懸而未決的“掛案”。但是，長期“掛案”懸而不決，可能會導致當事人無法正常就業、生活，甚至被重復追責。

一、遙遙無期的出國留學

本案的主人公X某，在大學畢業后便入職了一家教育公司，開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日常銷售英語課。2021年3月，剛入職不到一個月，整個公司幾十人卻都被Y市某分局刑偵統一抓捕，理由是整個公司涉嫌電信詐騙，X某也因此被關進了看守所。30天后，警方將一無所知的懵懂姑娘X某取保，緊接著一年后，又解除了取保措施。

在得知公司老板被判刑后，X某便以為案件已經終結，于是高分通過托福考試，并成功申請到了國外知名院校，滿心歡喜地準備辦理出國手續。沒曾想，當地出入境部門卻查詢到X某名下有一起電詐案件仍未結案，直接拒絕護照辦理一事。為了不影響學業，X某四處奔走求助，卻始終毫無頭緒，起初辦案警官多次表示愛莫能助，到后來更是無人回應。無論是電話詢問，還是現場咨詢，均是屢遭碰壁。三年的青春轉瞬即過，X某的學業也因此荒廢。每當提及此事，X某不免聲淚俱下，滿是對未來的迷惘與焦慮。不忍X某的處境，以及考慮到無罪情節，我們決定伸出援手。

二、消失的承辦人

本案有兩個關鍵點：一是X某根本就沒有詐騙的主觀故意和行為，現有證據亦明顯不足；二是根據《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性規定》第一百八十六條的規定，對共同犯罪中不需要追究刑事責任的參與人，應當作出《終止偵查決定書》，并非僅解除取保。我們從這兩個關鍵點出發，結合最高檢、公安部推動“掛案”清理工作的要求、案例，分別整理出《法律意見書》《終止偵查申請書》。

遺憾的是，次日我們來到曾經辦理該案的刑偵支隊，盡管刑偵隊長耐心聽取了我們的意見，但可惜他對四年前的案件并不知情，并告知我們曾辦案本案的專案組4名成員早已離開，有的已經調往外省任職，有的仍然在休假，竟然找不到知曉本案的承辦人。而刑偵隊長猜測可能是屬于被遺漏共犯，是否需要另案處理仍待核實。其實從刑事程序上來說，刑偵隊長的顧慮也不無道理，畢竟X某只是被解除取保，并無最終定性結論。是否繼續堅持無罪？警方是否會重啟偵查？這些問題必須要充分考慮。

三、究竟是被遺漏的共犯，還是無罪？

通過我們反復推敲，成立詐騙共犯，要遵循主客觀一致的原則，不僅要求客觀上參與了欺詐行為的某一環節，還要求主觀具有共同的詐騙故意，而故意又分為認識和意志兩個方面。X某只不過是剛畢業一時找錯了公司，既沒有認識到參與了詐騙，更沒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目的。另一方面，公司主要負責人早已被重判服刑，本案經過公檢法三家機關審查認定，基本確定現有證據無法證明X某參與參與實施了詐騙行為。最重要的一點，已經過去四年，辦案人早已調離，警方明顯缺乏辦案的積極性。基于此，我們更加堅定了無罪結案的信念。

四、溝通是一門藝術

那接下來去找誰呢？根據公安部出臺的《公安機關接報案與立案工作規定》，接報案工作實行首接責任制，既然立案是由最初受理的辦案部門處理，那么結案工作同樣也應當找到首接單位。此前刑偵隊長曾透露過案發經過，當時抓捕X某的正是轄區的某派出所。于是，我們專程來到派出所，令人欣慰的是，領導們非常重視，甚至是所長和政委都出面來接待。我們并沒有直接表達無罪意見，而是重點講述X某四處求助無門的困境，四年的青春足以斷送一位年輕人的未來，領導也紛紛表達了同情。眼見警官態度緩和，我們便順手提交了書面意見及申請。對于我們的工作，一位所長表達了尊重和認可："你們確實準備的很充分，不過我們沒有辦過終止偵查，還需要向法制請示一下。"

沒想到第二天，我們就收到了《終止偵查決定書》，警方完全采納了我們證據不足、無罪結案的意見。目前，X某已經順利辦理了護照，即將出國深造。

現實中證據不足、懸而未決的“掛案”比比皆是，如何有效、合理利用最高檢、公安部清理掛案的制度，爭取當事人利益最大化，其實仍然值得我們不斷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