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下午,山東煙臺的網(wǎng)約車司機王濤把車停在路邊,躺在車里休息了一個小時,這是他最近幾天難得的放松時間。
五天之前,他曾和一位春季高考考生姜昭鵬一起救人,之后此事引發(fā)關(guān)注,媒體紛紛找來,他應(yīng)付采訪、接受表彰,連出車的時間也沒有了。
覺得放松,是因為救人的事情在他看來“有了一個完美的結(jié)果”:就在前一天的下午,因救人錯過語文考試的姜昭鵬獲得了補考機會,被救的同學已經(jīng)脫離危險,轉(zhuǎn)入普通病房。視頻里,他已經(jīng)能說話、打招呼,做一些動作。
在這之前,一切都是懸著的狀態(tài)。再次回想那場救援,王濤覺得后怕,生死的緊急關(guān)頭,在那個逼仄的移動空間里,他和十八歲的年輕乘客,為了留住旁邊的生命,各自盡了最大的努力。
兩人一個拼命駕車往醫(yī)院趕,一個一直跪在座位上沒有間歇地急救。7分鐘的時間里,兩個人沒有多余的話,王濤只是鼓勵姜昭鵬一句“再堅持一下”。 這個40歲、土生土長的煙臺萊山男人,在回看兩人救人的7分鐘行車記錄儀視頻時,眼淚差點掉下來,猛咂了一口煙,才把心情平復(fù)下來。
救人之后,王濤和姜昭鵬被授予“煙臺市見義勇為先進個人”榮譽稱號。15日上午,山東省文明辦將他們補充推薦為2025年第二季度“中國好人榜”山東省候選人。
參與救人的網(wǎng)約車司機王濤。 受訪者供圖
以下是新京報與王濤的對話:
時速90公里、連闖6個紅燈
新京報:你是什么時候注意到后座乘客發(fā)病的?
王濤:開車的時候,我不會通過后視鏡去觀察乘客,這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所以一開始我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后來我看行車記錄儀才發(fā)現(xiàn),(5月10日)8點11分,后座的兩個學生上車一分鐘左右,右側(cè)的孩子把手機放到兜里之后,慢慢地倒向左邊姜昭鵬的肩上。
一開始,姜昭鵬是正視前方的,也沒有察覺到不對勁,但他的同學還在往下倒,后來抽搐起來,一只?腳踹在副駕駛的后靠背上。我以為他們在鬧著玩,就說了句“輕點”。
這個時候,姜同學感覺到了異常,發(fā)現(xiàn)同學狀態(tài)不對,就掐他人中。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考慮不到一個年輕的孩子會發(fā)生心梗這種要命的疾病。所以剛開始我沒有著急,就問“我們是去醫(yī)院還是去考試”,然后他說,“先去醫(yī)院吧”。
也就在幾秒鐘之后,姜昭鵬告訴我,“他沒有呼吸了”。我一下子蒙了。
在這之前,我原本想讓他修改目的地,但聽到他這句話之后全忘了,第一反應(yīng)是打120急救電話。急救中心這邊問我是不是需要救護車,我當時的反應(yīng)是,我就是開車的,我直接送去醫(yī)院更快。
新京報:7分鐘的送醫(yī)過程是怎樣的?
王濤:掛了120電話,我打122聯(lián)系交警部門,我要盡快地把孩子送到醫(yī)院。接通電話,我簡短地說了一下情況,我所在的位置,我要去哪,這一段路程上能不能給我開個綠燈,我說我有可能要闖紅燈,我車上的這名乘客沒有呼吸了。
接線的交警部門工作人員沒有猶豫,直接跟我說,你可以闖紅燈,也可以超速,但是要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接到這個通知以后,我就告訴后面的同學,堅持一下,我們可以闖紅燈了。
然后我就一個勁兒地往醫(yī)院那邊跑,開著雙閃,使勁地按喇叭,連闖了6個紅燈。
在過路口之前,我會習慣性地觀察一下、點一下剎車,我要觀察有沒有視線盲區(qū),有沒有行人之類的,我不能因為救人而傷害了另一個人。
我開車的時候時速得有90到100公里,我心里很緊張,但又得冷靜。我當時的想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醫(yī)護人員的面前。
距離醫(yī)院100米的路口,我又接到了交警大隊打來的電話。他們問我是在救人嗎?我說是的,報告位置之后,他說好,不用擔心闖燈違章等問題,你趕緊先救人。
醫(yī)院內(nèi)部是雙向單車道,進去之后,我的速度已經(jīng)慢下來了,我就著急。前車司機一直壓著中間線,我沒辦法超車,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大聲喊,“師傅讓一讓,不呼吸了”。那名司機稍微讓了一下路,我一看有縫兒了,我就一腳油門踩過去了,然后送到了醫(yī)院。
到醫(yī)院門口,我進去找保安,我說救人啊,沒呼吸了,讓他趕緊叫醫(yī)護人員。醫(yī)護人員一溜煙跑來,提出了擔架,把病人帶進去了,然后姜同學是跟著一塊兒進去了。
黃金搶救時間里,姜同學一言不發(fā)救人
新京報:在這個過程中,姜昭鵬做了什么?你們兩個人有過對話嗎?
王濤:姜同學真的是第一時間,把他的同學放倒在后座上,讓他平躺。然后他跪在后座那,弓著腰,書包都沒有來得及放下來,就立馬進行心肺復(fù)蘇、人工呼吸,一直到醫(yī)護人員接手,他才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然后又幫著醫(yī)護人員把這個學生送到了搶救室。
我倆沒有對話,只有我說了幾句。一開始發(fā)現(xiàn)不對之后,我說你趕緊搶救,其他就是在我超速闖紅燈的過程中,我一個勁兒地說“堅持一下,我們可以闖紅燈了”,“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姜同學全程一言不發(fā),給他同學進行人工呼吸、心肺復(fù)蘇這些搶救活動。
我們到醫(yī)院是8點17分左右,這幾分鐘真的是搶救的黃金時間。
姜昭鵬在車上給同學做心肺復(fù)蘇。 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送醫(yī)之后,要參加考試的姜昭鵬什么時候走的?
王濤:到醫(yī)院后,我們在外面等待。沒過多久,他們的班主任老師來了,她懷孕6個月,大著肚子,火急火燎地趕來,之后這個孩子的姨媽來了。
其實過了十幾分鐘,搶救室里的情況不太樂觀,我當時心里是咯噔了一下。半個多小時以后,孩子才被搶救回來,我當時才覺得稍稍放下心來。
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孩子手機不見了,姜同學和他的老師又到我車上翻找了一下,沒有找到。再看行車記錄儀我才發(fā)現(xiàn),孩子把手機放在口袋里了。
姜同學還要去考試,他的時間也比較緊,確認同學沒有問題,現(xiàn)場也不需要他,他才走的。
他走的時候,我還問他,你急不急,我去送你吧,他說不用,他叫車了。
新京報:什么時候知道姜昭鵬可以補考了?
王濤:一開始知道他耽誤了考試,也覺得很可惜。昨天下午朋友來跟我說,姜同學能補考了,我又去跟姜同學確認了下,我真的為他感到開心。
我跟他表達了恭喜和祝福,就沒有再多溝通了,他也得備考了,我不能打擾他。
換成別的司機,也會義無反顧
新京報:回顧這段經(jīng)歷,你是什么想法?
王濤:后來回看行車記錄儀,我看到我給交警部門打電話,姜昭鵬在后邊做心肺復(fù)蘇、人工呼吸,忙來忙去的時候,我眼淚差點掉下來了,被我憋回去了,我想一個大老爺們兒,哭啥呀。
我感動于自己當時的沉著冷靜,也為姜昭鵬這個孩子的所作所為感動。你像以前咱做點兒小來小去的好人好事,我覺得那都是正常的,但是救人命這種事,我是第一次經(jīng)歷。
看完視頻以后,我猛咂了一口煙,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就繼續(xù)出車了,一個成年人沒有時間去多愁善感。
新京報:你的家人朋友知道你救人這件事嗎?他們是怎么看的?
王濤:我在網(wǎng)約車朋友的群里說起這個事的時候,大家都說,你做得很好什么的,我是真心認為,把我換成我們網(wǎng)約車群體里的任何一個人,他們也會義無反顧選擇救人。
后來,我知道發(fā)病的同學救回來。家屬給了我1000塊錢的感謝費,我也沒要。我想把我這份喜悅,以及這份值得炫耀的事跟我家老爺子,也就是我爸聊聊。老爺子說:“兒子,你做得對。”
我的父親從小就教育我,不能做惡事兒,碰到陌生人能幫一把,就盡量地幫襯。所以我沒有覺得我多么了不起,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好像扶老太太過馬路,只是這件事情危及一個孩子的生命。
新京報:你在這件事中有沒有得到一些應(yīng)對這類突發(fā)事件的經(jīng)驗?
王濤:說實話,我內(nèi)心不想再遇到這個事情,我有點后怕的,一旦孩子沒有救回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對這個事兒。
但再遇到類似的事,我會更高效地去完成這個送醫(yī)的過程。比如第一時間就撥打交警電話,再撥打120,請求醫(yī)院做好對接工作。
新京報記者 趙敏
編輯 楊海 校對李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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