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看在我們從前的情分上,給我個痛快吧……”
“你想死?”
冷酷的聲音灌入她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腦海,符水的燒灼感也隨之而來。
她身上已經(jīng)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血腥氣盈滿鼻腔,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層紅紗似的,什么都看得朦朧模糊。
符水燒灼的滋滋聲極其可怖,在寂靜冰冷的牢獄內(nèi)回蕩著。
“呵,我怎么可能讓你死得那么輕易?”
“這一輩子,你都別想輕易逃脫,你要永遠(yuǎn)活在地獄中,永遠(yuǎn)痛苦下去,這是你應(yīng)得的報(bào)應(yīng)!”
接著,她被人抓住頭發(fā),狠狠摁在冰冷刺骨的符水中。
符水滋啦作響,將她的面龐燒灼得血肉模糊。
血染紅了雙眼,她漸漸失去意識,不由得想——
難道這輩子,便要如此狼狽不堪地湮滅在此了嗎?
越昭再睜開眼的瞬間,符咒消蝕血肉的劇痛,還殘留在記憶里。
她下意識去摸手臂,觸到的卻是完好無損的肌膚。
刺目的陽光照進(jìn)來,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
跟著那光線低頭看去,越昭才意識到。
自己不知為何,似乎回到了從前。
回到了還未同閻覺成為道侶,未被他囚禁折磨之時!
上一世,她本是修仙界青年一代的翹楚,是宗門內(nèi)驚才絕艷的天之驕子。
本來一心向往大道,不知怎的,最后卻落得個被折磨囚禁的結(jié)局。
可她明明該有著自己的大好人生。
那些被囚禁的日子里,她無數(shù)次想著,如果能回到一切開始之前該多好。
如今,居然真的實(shí)現(xiàn)了——
當(dāng)意識到這一點(diǎn)時,她心中先是生出點(diǎn)恍然,接著便是不可置信的欣喜。
一切都還未發(fā)生,都還來得及……
“師姐已經(jīng)醒了?”清脆的聲音伴著珠簾響動傳來。
越昭猛地轉(zhuǎn)頭,看見阿念捧著銅盆站在屏風(fēng)旁。
她笑意盈盈地上前來,親昵地問道:
“怎么啦?師姐?”
盯著她發(fā)間那支白玉釵,越昭不知怎的,思緒便滑得更遠(yuǎn)。
算起來,她與阿念已經(jīng)有幾百年未曾見過了。
阿念是由沾染她靈性的玉環(huán)幻化而成,自生成了人形后,便一直同她待在一處。
二人同寢同食,從不曾分離過,感情甚篤。
她一直不曾知曉,阿念是何時與閻覺相識相愛的。
而到了最后,她們兩人之中。
阿念在陰差陽錯之間,早早便香消玉殞。
她自己也被閻覺關(guān)在地牢之中,日日折磨捉弄,最終慘死在他手中。
時至今日,想到當(dāng)時被關(guān)在漆黑的石洞之中,她仍會忍不住渾身顫抖。
她無法忘卻,閻覺掐著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按在寒冰石壁上的樣子。
他眼底翻涌著扭曲的恨意,一字一句道:
“若不是你,阿念怎么會死?”
閻覺嗓音低啞,手指一寸寸收緊,掐得她眼前一片漆黑。
“她待你如同親姐姐……可你呢?你連救她都不肯!”
越昭喉間溢出鮮血,眼前發(fā)黑,卻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靈脈早已被廢,琵琶骨上也被釘上了蝕骨釘。
甚至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一般。
閻覺松開手,任由她狼狽地摔在地上,隨即一腳踩住她的手腕。
“痛嗎?”他俯身,指尖劃過她潰爛的傷口,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可這不及阿念萬分之一的痛。”
他抬手,又是一道符咒落下——
血肉消融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越昭死死咬住唇,卻仍抑制不住慘叫出聲。
而閻覺只是冷冷看著,像在欣賞著她痛苦哀嚎的慘狀。
直到現(xiàn)在,她仍不能忘卻當(dāng)時心中的恨意,簡直恨不得將閻覺千刀萬剮。
可如今真的重活一世,她忽然明白。
與其糾纏于仇恨,不如徹底斬?cái)嘁蚬?br/>既然閻覺愛的是阿念,那她便成全他們。
這一世,她不會再靠近閻覺半步,不會讓那場陰差陽錯的錯誤再次發(fā)生。
而她自己——
越昭指尖微動,感受著體內(nèi)充沛的靈力,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上一世,她被情愛糾葛所困,被仇恨蒙蔽雙眼。
最終荒廢修行,落得個凄慘下場。
這一世,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她要走自己的道,修自己的路,證自己的心。
什么情劫,什么因果,統(tǒng)統(tǒng)與她無關(guān)。
這一世,她不要再被牽絆于情愛之中。
“師姐?師姐?”
阿念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神。
“你沒事吧?”
“我做了個噩夢。”越昭勉強(qiáng)勾起嘴角,神色看起來卻仍然有些變幻莫測。
“是不是病了?”阿念擔(dān)憂地碰了碰她冷汗涔涔的額頭。
“正好咱們洞府中的靈泉也用完了,我現(xiàn)在去取一些回來給師姐用吧?”
“靈泉有提神醒腦之用,正好也能讓師姐清醒一下。”
靈泉山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劈在越昭天靈蓋上。
她指尖猛地掐進(jìn)掌心,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日阿念也是這樣,說要獨(dú)自去靈泉山取水。
直到傍晚,仍然沒有回來。
她放心不下,前去尋找,卻在半山腰遭遇魔修埋伏。
越昭實(shí)力強(qiáng)橫,縱然對方人手眾多,仍然不能與她相敵。
被她追打得狼狽逃竄之際,那魔修竟然不擇手段,撒了一把毒粉來。
縱然越昭及時屏息,仍然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兩口。
那之后,她本欲繼續(xù)追擊,身上卻忽然涌起難以忽視的燥熱感。
這癥狀,同傳聞中的合歡散極其相似。
她昏頭漲腦地往靈泉趕去,想借靈泉水來緩解情況。
然而卻在靈池旁碰到了一個年輕的俊美男修。
那時她還不知道,這便是閻覺,也不知道他在此處是為了等待阿念。
只是天色昏黑,他甫一見到她,便親昵地迎了上來。
“怎的現(xiàn)在才來?我已等你許久了。”
越昭昏頭昏腦撞入他懷中,沒曾想,身上的合歡散也染到了他身上。
她不知道對方在說什么,只是無意識喃喃道:“幫幫我……”
“我會補(bǔ)償你的……”
對方神色也變得迷蒙起來,嘴里不知纏綿念著誰的名字,但很快沒說出口的話便被她堵住。
“阿……你……”
不知怎的,兩人便滾作了一處。
稀里糊涂纏綿一夜之后,越昭體內(nèi)毒素終于稍稍退卻。
她意識這才有些清醒。
然而,當(dāng)她艱難地?fù)伍_沉重的眼皮時。
模糊的視線里,最先看清的是阿念慘白的臉。
阿念站在不遠(yuǎn)處的石壁旁,杏眼里蓄滿淚水,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
越昭強(qiáng)撐著精神,出聲問道:“阿念?你去哪里了?”
“你沒事吧?”
可阿念什么話也沒回,只是傷心欲絕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便跑走了。
越昭意識不清,也不知這一切是何緣故。
只來得及捏碎手中給師門的傳訊玉符,便又昏了過去。
再醒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
越昭從床榻上驚坐而起,醒來時眼前還帶著些眩暈,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不知怎的,心下始終有些不安。
守著她的醫(yī)修師妹見她醒來,捧過來了一盅藥。
想著昏過去之前,阿念傷心跑走的那個背影,越昭情不自禁開口問道:
“師妹可有見過阿念?她現(xiàn)如今在何處?”
可師妹猶豫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紅了眼眶。
這個表情讓越昭渾身血液凝固。
她腦中一片空白,沒注意到自己赤著腳沖下了床。
師妹連忙過來扶住她,這才哽咽道:
“阿念師姐也遇到了魔修,可惜她靈力低下而不敵,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
“什么?!”
越昭心中一痛,控制不住地顫聲道:
“怎么會這樣?!”
“都怪我……”
“怪我沒來得及看出阿念的異樣,救下來她。”
阿念自化成人形之后,便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她從前總愛趴在窗邊等越昭練劍回來,一見她就笑盈盈地遞上溫?zé)岬呐磷印?br/>夜里怕黑,非要擠在越昭榻上,冰涼的手腳往她懷里鉆。
阿念沾染她靈氣而化形,與她生得有八九分相似。
兩人日常相處之時,便如同親生姊妹。
她怎么能接受阿念就這樣倉促地離世?兩人甚至只見了最后一面,連一句話也未曾說過。
想到此處,越昭心下大悼。
“阿念……”
她哀聲喚道,連身形也維持不住,還是師妹將她扶穩(wěn),才能勉強(qiáng)支撐身體。
直到后來,她才在同門口中得知。
“那日,阿念也在前往靈泉山的路上遭到魔修暗算,只是未來得及尋求救治。”
“在山腳下,她便靈力枯竭,很快就身隕了。”
為阿念立衣冠冢那日,越昭抱著她的遺物,在洞府中坐了一整天。
第二日,她便請命下山,追蹤當(dāng)日魔修氣息,直到尋到對方巢穴之中。
潛伏半月,越昭終于尋得機(jī)會,將那群魔修一舉拿下。
而就在她渾身浴血,自山中走出時。
在山腳下,碰見了正巧也出現(xiàn)在此處的閻覺。
男子一襲玄衣被染得暗紅,手中長劍還滴著血。
他腳下躺著七八具魔修尸體,每一個都是被一劍穿心。
原來山上魔修叫來的救兵,被他正巧碰上,而盡數(shù)剿滅,這才讓越昭得以報(bào)仇雪恨。
男子伸手想擦她臉上的血,又在半空停住。
“你……還好嗎?”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找你。”
越昭茫然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終于能為阿念報(bào)仇,可是真到了這天,心中反而沒有什么欣喜之情,只有空洞。
無論如何,阿念也回不來了。
還是閻覺上前來輕輕為她拭去眼淚,她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他接著又握住了她手,輕聲道:
“前日里,是我唐突了姑娘,我應(yīng)該對姑娘負(fù)責(zé)。”
他的掌心溫暖干燥,與記憶中靈泉邊的滾燙截然不同。
越昭想抽回手,卻被更用力地握住。
“讓我照顧你吧。”閻覺仰頭看她,目光是那么真誠。
“你這樣,我實(shí)在有些不放心。”
這話同之前她刻苦修煉,廢寢忘食之時,阿念對她說的一般無二。
越昭心中一動,但仍然搖了搖頭,未置可否地離開了。
那之后,閻覺便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因?yàn)榘⒛钕Ф斐傻哪切┛杖保急凰麥厝岬靥钛a(bǔ)好。
就這樣,當(dāng)他再次問出那個問題時。
越昭鬼使神差地點(diǎn)了頭。
只可惜,直到后來她才知道。
那些帶著愛意看過來的目光,不過是他透過相似的面容,在追憶阿念。
被囚禁的第三年冬,閻覺醉酒后掐著她脖子往銅鏡前拖時說的那些話,她這輩子也忘不掉。
“你有什么資格同阿念生得這么像?”男人把她的臉按在冰涼的鏡面上。
“為什么死的是阿念,而不是你呢?為什么!”
后來的記憶支離破碎,只記得窒息時瀕死的感覺。
和鏡中男子猩紅的雙眼。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小牛文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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