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空蕩蕩的初三(2)班教室,指尖劃過黑板右下角褪色的七色粉筆痕。蟬鳴從窗外梧桐樹縫里漏進來,恍惚間又回到2008年的暴雨天——林小棠老師踮腳畫彩虹時,蝴蝶發卡墜地的脆響,混著陳默撕心裂肺的哭喊,至今仍在記憶里震蕩。
一、啞火的天才與破碎的公式
2008年秋,轉學生陳默像一尊生銹的機器人嵌進教室后排。他總是豎起校服領子遮住半張臉,物理作業本里大片空白像雪原上的彈坑。直到校運會那天,我才知道他藏在衣領下的秘密——右臉有條蜈蚣狀的燙傷疤,是他醉酒的父親用煙頭烙的“勛章”。
林老師發現他時,他正蜷縮在器材室啃發霉的饅頭。那件米色針織衫帶著薰衣草柔順劑的香氣,輕輕罩住他顫抖的肩膀:“我初二物理考9分,現在卻能教牛頓定律。你信嗎?失敗是上帝打草稿的紙。”
從此,每天放學后的黑板成了秘密基地。林老師把阿基米德原理拆解成“浴缸溢出的洗澡水”,用紅色粉筆給歐姆定律畫上心跳曲線。陳默的筆記本從蒼白逐漸暈染色彩:藍色是浮力實驗的水紋,橙色是斜面滾落小球的軌跡。某個黃昏,他突然指著窗外問:“老師,彩虹為什么是彎的?”
二、暴雨中的銀河
期中物理競賽前夜,陳默失蹤了。我們在校門口廢棄電話亭找到他時,他正用美工刀削鉛筆,腳邊散落著被酒精浸泡的復習資料——他父親昨夜砸碎了存三個月早餐錢買的《競賽題庫》。
林老師蹲下身,月光漫過她泛白的發梢。我們看著她把碎紙片拼在黑板槽里,忽然明白她為何總戴那枚褪色蝴蝶發卡:左側翅膀有道用膠水粘合的裂痕。
“幫我抄公式。”她聲音沙啞得像砂紙。
127張便簽紙從書包里涌出,像遷徙的鳥群。小胖用圓珠筆描電路圖時戳破了紙;班長把焦耳定律改編成Rap寫在紙巾上;我蘸著碘伏給氧化反應方程式消毒。凌晨三點的教室墻壁,貼滿熒光便簽拼成的星云,陳默蹲在銀河中心,把林老師摔碎的發卡按在胸口。
三、折射原理與人生光譜
頒獎典禮那日,全市三等獎的獎狀被陳默折成紙飛機,在教室上空劃出拋物線。林老師站在光斑跳躍的黑板前,彩色粉筆正在勾畫彩虹的最后一弧:“記住,光穿過水滴時,波長越短折射越強。”
粉筆灰簌簌落在她肩頭,我們忽然發現那道彩虹并非標準的半圓——最右側紫色弧線突兀地拐向天花板,那是陳默踩著課桌補畫的軌跡。
十年后的同學會上,已成為物理老師的陳默掏出個鐵盒,里面躺著用環氧樹脂封存的蝴蝶發卡。盒蓋內側刻著林老師寫在畢業冊上的話:
「人生如光,裂痕越深,折射出的光譜越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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