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濱有漁村名喚珠崖,村中多采珠人,沈岸乃其中翹楚。他年方二十有五,劍眉星目,水性極佳,能潛水半日不換氣。這年中秋,沈岸獨自駕舟出海,欲尋月華最盛時的"月影珠"。
夜半時分,皓月當空,海面如鋪銀屑。沈岸潛入珊瑚叢中,忽見一碩大白蚌卡在礁石間,蚌殼微張,內里泛著瑩瑩白光。他正欲靠近,卻見一條海蛇正盤繞白蚌,毒牙已刺入蚌肉。
沈岸拔出腰間匕首,刺死海蛇,小心將白蚌捧出水面。舟中燈下,那白蚌竟有面盆大小,殼上紋路如云似霧。沈岸取藥敷在蚌肉傷口處,輕聲道:"明日便放你歸海。"
話音未落,白蚌忽然張開,殼中躺著的竟不是珍珠,而是一位素衣女子!那女子約莫二八芳齡,肌膚如雪,眉心一點朱砂,正虛弱地睜開雙眼。
"恩公..."女子聲音如珠落玉盤,"妾身宓珠,本是海中靈蚌,今日蒙難,幸得相救。"
沈岸驚得險些翻落舟中。宓珠卻已勉力坐起,從發間取下一顆明珠:"此物贈予恩公,可報救命之恩。"那明珠在月下泛著清冷光輝,內里似有云霧流轉。
"此珠名'明月',能預知風暴。"宓珠將明珠放在沈岸掌心,"置于水中,若三日內有風暴,珠色轉灰;若風平浪靜,則晶瑩如常。"
沈岸推辭不得,只得收下。宓珠又道:"妾居處往南三里,有片七彩珊瑚礁,恩公若有閑暇,可常來相見。"說罷,化作一道白光躍入海中,濺起的水花在月下如碎玉紛飛。
自此,沈岸常去珊瑚礁尋宓珠。宓珠教他辨識各類珍珠,他則為宓珠講述人間故事。兩人常在月下海灘漫步,宓珠赤足踏浪,足踝上銀鈴叮當,與潮聲相應和。
這日七夕,沈岸攜了自制的貝殼風鈴赴約。宓珠早在礁石上等候,見他來了,笑靨如花:"沈郎今日帶了什么好東西?"
沈岸取出風鈴:"海邊撿的貝殼所制,雖不值錢,卻是我一片心意。"
宓珠輕撫風鈴,眼中泛起漣漪:"妾身活了三百年,從未收過這般用心的禮物。"忽又黯然,"只可惜妾不能久居人間,否則..."
沈岸心頭一緊:"此話怎講?"
宓珠望向遠方:"靈蚌一族若要真正化形,需度過情劫..."話未說完,忽見遠處火光點點,人聲嘈雜。宓珠神色驟變:"是官船!沈郎快走,莫要牽連于你。"說罷,推著沈岸往岸上走。
沈岸回頭望去,只見宓珠身形漸淡,化作白蚌沉入海底。他悵然若失,只得獨自回村。
未過半月,明月珠的奇效在村中傳開。漁民們每逢出海,必來沈岸家中觀珠色,避過了好幾場風暴。這日清晨,村中突然來了大隊官兵,為首的竟是廣州知府胡大人。
胡知府腆著肚子,瞇眼打量沈岸的茅屋:"本官聽聞你有一顆能預知風暴的寶珠?"
沈岸心知不妙,硬著頭皮道:"不過是祖傳的尋常珠子,沒什么稀奇。"
胡知府冷笑:"大膽刁民!此乃朝廷需要的祥瑞之物,還不速速獻上!"說著,命人搜查。
沈岸急中生智,將明月珠藏入灶臺灰燼中。官兵翻箱倒柜,一無所獲。胡知府惱羞成怒,竟以"私通海盜"罪名將沈岸鎖拿。
牢中三日,沈岸受盡酷刑,仍不吐露寶珠下落。第四日深夜,他正昏睡,忽覺臉頰一涼——竟是宓珠的淚水!
"沈郎..."宓珠身著囚服,顯是幻化混入,"他們明日要押你去省城,我..."說著,取出一枚珍珠,"吞下此物,可保性命。"
沈岸含淚吞下珍珠,頓覺渾身清涼,傷痛大減。宓珠又道:"我已將明月珠藏于你貼身衣物夾層,他們搜身時未發現。只是..."她突然神色大變,身形開始透明,"不好,有人潑了雄黃酒!"
話音未落,牢門大開。胡知府帶著個道士打扮的人闖進來,獰笑道:"果然有妖物作祟!"
原來胡知府早疑沈岸有異人相助,特請來龍虎山道士設局。那道士手持銅鏡照向宓珠,鏡中頓時現出白蚌原形。
"好個蚌精!"道士厲喝,"還不現形!"說著,將一壺雄黃酒潑向宓珠。
宓珠慘叫一聲,化作白蚌跌落在地。胡知府如獲至寶,命人將白蚌裝入盛滿海水的琉璃缸中:"聽聞靈蚌離水必吐珠自保,本官要親眼看著它吐出明月珠!"
沈岸目眥盡裂,掙扎著撲向琉璃缸,卻被官兵死死按住。缸中白蚌痛苦開合,卻始終不吐珠。胡知府惱羞成怒,命人將沈岸押到缸前:"再不給珠,本官就一刀刀剮了你這情郎!"
白蚌劇烈顫抖,終于緩緩張開,一顆明珠浮出水面——卻不是明月珠,而是宓珠的本命元珠!
道士大驚:"大人不可!此珠一取,它必死無疑!"
胡知府哪管這些,伸手便撈。就在此時,沈岸猛地撞開官兵,撲向琉璃缸。缸碎水濺,他緊緊抱住白蚌,后背卻被胡知府的匕首刺中。
鮮血染紅白蚌,宓珠的聲音在沈岸心頭響起:"沈郎,吞下元珠..."沈岸含淚將元珠咽下,忽覺懷中白蚌化作流光,與明月珠融為一體。新成的寶珠光華大盛,刺得胡知府等人睜不開眼。
待光芒散去,沈岸傷勢痊愈,而胡知府臉上竟長出密密麻麻的珍珠疙瘩,痛得滿地打滾。道士嚇得魂飛魄散:"天譴!這是天譴啊!"
沈岸回到珠崖村,將融合后的明月珠供在案頭。此珠不僅能預知風暴,還可治百病。他免費為漁民治病療傷,卻始終獨身不娶。
每年中秋,明月珠會無故濕潤,似有淚痕。沈岸便攜珠至初遇的海灘,對月吹奏宓珠最愛的《霓裳曲》。曲終時,總有浪花輕拍岸邊,如女子纖手撫琴。
至于胡知府,歸航時遭遇罕見風暴,連人帶船沉入海底。后有漁民撈到一具覆滿珍珠的尸骨,那珍珠顆顆帶黑斑,如人眼怒瞪,觸之冰冷刺骨,無人敢留,終被拋回怒濤之中。
而沈岸活到九十九歲無疾而終。臨終那夜,村人見海灘上白光沖天,有仙女模樣的身影踏波而來,懷中抱著沉睡的沈岸。二人沒入月光下的海平線,唯留明月珠在案幾上,光華流轉,映得滿室生輝。
珠崖村民將明月珠供在祠堂,世代相傳。每逢大風暴前夕,寶珠不僅會變色預警,還會傳出若有若無的銀鈴聲——與當年宓珠足踝上的鈴聲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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