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常說:“一家不容三家姓”,說得就是那些重組的家庭,妻子,兒子,丈夫,三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姓氏,擔心在一起生活的時候會有很多的矛盾與隔閡,但這也是分情況而定的,畢竟感情與生活這兩件事情總會有不一樣的經歷。
而我的家庭所經歷的種種便是如此。
第一章,親生母親去世后,父親選擇了再婚。
在我八歲那年,我的母親就因病去世了,依稀記得她離開的那天正好是我上體育課的那天,剛剛抱著籃球到操場上的我就被老師叫走了,然后就回到了家里,看著躺在床上的母親,我一時間說不上什么感覺,奶奶在一旁拉著我讓我跟我母親說點話,可我張張嘴卻始終說不出來什么內容,只是一個勁的在問“媽,你怎么了?”
再后面的事情就跟我沒什么關系了,在父親跟奶奶的指揮下,母親被安葬在了我們村后山上面,墳頭的一棵老槐樹成為了我后來這么多年來去看望她的標識。
母親離世之后我們家的日子也有很長一段時間并不好過,父親每日郁郁寡歡,除了去煤礦就是在家里喝酒打牌,整個人萎靡了不少,全靠奶奶一個人忙前忙后的照顧我,照顧我爸,沒人管我的學習,似乎也是個好事。
不過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在母親去世的第五年,也就是在我上初中的那段時間,父親帶回來了一個女人,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女人的長相跟我母親有幾分的相似,都是馬尾辮,她帶著的男娃也就比我大了兩個年級。
奶奶對他們的到來十分的熱情,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把給我攢的零食拿出來給對方,甚至還一個勁的拉著我讓我喊她媽,喊他哥。
那時候的我就十分清楚了,這是我的后媽,這是我的繼兄,這是我未來新的家庭。
很快,大人之間就將這件事情給定了下來,隨著親戚朋友們在家里的祝賀,我們的這個重組家庭算是正式完成了,似乎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是開心的。
繼父姓陳,繼兄姓李,而我跟我父親姓衛,是顯得有些亂,用老話來講就是一家不容三家姓,不然會心生嫌隙,容易引起矛盾,可這又有什么辦法,重組家庭就是這樣,無法避免。
不過好在這日子過著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過。
繼母是個勤快人,每天一大早就會起來打掃院子,跟著我奶奶和我父親一塊去地里忙活一會,然后回來做早飯,等我跟繼兄陸續起來吃過飯上學了之后,她才能歇會,又是納鞋底,又是織毛衣,反正一年四季手里的活從來都沒停下來過。
而我跟我繼兄倆人每天從學?;貋碇蠖寄艹陨蠠狎v騰的飯菜,而且每天都不重樣,但我對繼母始終都不認同,因為我已然懂事,我知道她是后媽,她不能代替我媽。
自從我母親去世之后,我從來也沒有過生日,我爸根本不記得,我奶奶也是湊合的給我煮個雞蛋,做一碗面條,就是這樣了,可繼母來了家里之后我的生日每年開始有了蛋糕,有了蠟燭,還有生日禮物,別人都說這是亂花錢了,只有繼母一直說:“哎呀,小孩子就得過生日了,還沒到十八歲就得過了?!?/p>
她覺得她做得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可卻沒想過每次過生日的時候就是我最傷心的時候,我會不自覺的想起我母親,想起我母親當時給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她是真心待我,可我卻很難踏實的接受。
我依舊是對繼母心存芥蒂,從來都沒有喊過她“媽”。
再說回我跟繼兄的關系,他比我大兩個年級,但是他卻不是個好學生,學習成績也不好,連高中都沒考上,直接去讀了一個技校,晃蕩了兩年,這才開始去修理廠上班了,倒也過得挺自在的。
只是那時候的我并看不上他。
因為我的學習很不錯,要比繼兄好很多,我考上了高中,目的就是奔著大學去的,可在高中的時候卻因為種種的原因讓我的學習始終跟不上,第一次的高考就失敗了,本想著再考一次的,可偏偏父親對我并非是鼓勵,更不是支持,而是一個勁的說:
“你就跟你哥學學,早點去上班賺錢。”
父親的這個話讓我覺得我仿佛才是那么一個后來的,好像我才是家里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他想罵我就罵我,想打我就打我,甚至連考大學這事兒都是他說不考就不考了,我真的挺生氣的,也挺失望的,多少次都暗暗的哭泣,想要去找我母親訴苦。
可終歸實現不了。
最后我高中畢業了之后也沒有考大學了,選擇上了一個大專,還不錯,在我們村里也算是個大學生了,在省里讀書,畢業后也直接進了省里的一家國企上班,這樣的結果哪怕是放在現在來說也是很不錯的。
就這樣我們各自有了各自的出路,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
第二章,我們各自長大后,聯絡少了,生活也變了。
參加工作之后我由于留在省城生活工作,所以回家的次數并不多,每年也就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回去看看父親,跟繼母一塊吃吃飯,隨便聊一聊日常的生活。
相比較而言繼兄卻一直都留在他們跟前,頭些年的時候一直都吃住在家里,每天去上班的時候就騎著摩托車,好不瀟灑。
后來繼兄要結婚了,他們把我叫回了家里,一塊商量著繼兄結婚的事情,當時結婚就得買房的觀念并沒有那么的強烈,尤其在我們這邊更是如此,因為大多數人結婚之后都是在村里的老家生活的,所以父親給繼兄的選擇也只有兩個:
第一個,掏錢給他在城里買個房子,但是貸款需要繼兄自己還;
第二個,把我們的老家給裝修一下,翻新一下,這樣的話也能夠住在村里,畢竟繼兄的工作也不外出,將來有錢了買個車也會更方便了。
但不管是哪一個似乎都會影響我的生活,如果他選擇了第一個,那么等我過幾年結婚的時候肯定會缺錢,如果他選擇了第二個,那將來這個村里的老房子估摸著很難有我的房間了。
最后大家伙在一塊商量了之后,繼兄選擇了第二個,因為家里沒錢,他也知道我將來多半是要在省里買房成家的,所以就只能想著省錢了,簡單把老房給裝修了一下,二樓給了他們,前前后后一共也就花了不到五萬塊錢就裝修好了,還挺不錯的,一樓是老舊的模樣,二樓反而成了一個現代化的風格,還挺不錯的。
用我爸的話講:“這以后二樓就是你哥的,一樓就是你的?!?/p>
我也沒反對,反正這時候的我已經能夠自己養活自己了,我并不會回來這個家里生活,而我也從小到大都是被父親疏遠的那么一個,這些事情我也沒什么好計較的,只要大家都能過得好就行了。
等過了幾年我結婚的時候也簡單了許多,在省城首付了一套房子,家里頭也幫助湊了錢,就連繼兄也給我借了五萬塊錢,這也讓我們這個重組家庭的感情并沒有隨著我們各自成家而遠離,反而彼此之間的羈絆越來越多。
第三章,繼兄意外去世,父親表現平淡,卻在下葬結束后,在墳前坐了一天。
一個上班日,突然接到了父親的電話,接連不斷的電話讓我不得不抽身出來去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電話接通之后,父親很嚴肅很平靜了說:“你哥不行了,你請個假回來看看?!?/p>
我的心一下就吊了起來,趕忙詢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父親接著說:“開車出意外了,現在搶救著了,但不知道能不能搶救回來?!?/p>
我連忙點頭說:“行,我現在就回?!?/p>
掛掉電話后我請了假,給媳婦簡單交代了一下就往家里趕了,三個小時的路程似乎在著一次僅僅用了半個小時,很快就回到了縣城,打車去了醫院。
此時手術已經結束了,繼兄躺在重癥監護室,房門外是繼母和父親倆人相依在一塊,我上前連忙問前因后果,安慰繼母,幫著父親去跑腿。
父親給我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繼兄開車的時候瞌睡了,從拐彎處掉下了崖底,而那個山崖足足有幾十米高,車也報廢了,人也昏迷不醒,搶救了很久也沒有醒過來,人也始終都沒有脫離危險區,能不能活就看這一晚了。
繼兄的媳婦得知了之后一下就暈過去了,在普通病房,情緒十分的低落。
我轉頭去找了醫生,詢問了繼兄的情況,可都沒有一個好的回復。
我們在醫院熬了一晚上,在凌晨五點多的時候繼兄還是沒有緩過來,最終去世了。
這一刻開始我的心就一直都咯噔咯噔的,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就是在做夢一樣,繼母一直都在哭,哭得都沒有眼淚了,話也說不出來,嫂子跟孩子更是十分的恍惚,只有父親還在強裝鎮靜,在聯系人處理后事,我全程在父親的指揮下干活。
等到繼兄下葬的那天,父親依舊是很冷靜,指揮著一切,繼母一直都被我媳婦攙扶著,嫂子眼角的淚始終沒有擦干凈,而我全程都在忙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但就是沒有閑下來,生離死別的場景真的有太多太多的無奈了。
下葬時父親依舊沒有落淚,我本以為這是男人該有的模樣,父親本身就不擅言辭,可沒想到下葬結束后,待外人都離開了之后,父親擺了擺手讓我們也回去,而他則是一屁股坐在了繼兄的墳前,從兜里掏了根煙,扯著嗓子說:“兒啊,你才三十多,怎么就發生了這事兒,你說你走了,你媽可怎么辦,我可怎么辦?”
我聽到了聲音,愣了一下,在附近悄悄的站著,并未走遠,聽著父親的話:
“你不是我親生的,可這么多年你就是家里的老大,大事小事都是你幫忙操心的,比我那親生的兒子還要孝順,要說你倆誰最出息,我肯定選你,既照顧了自己家,也照顧了我們老兩口,干農活的時候你第一個干,家里有事的時候也是你在干,你說你怎么就出了這么件事。”
“唉,你就放心吧,你母親你不用擔心,回頭我們老兩口互相拉扯著也能好好過日子,孫子你也不用擔心,回頭我就讓你弟把孩子當成親孩子,至于你媳婦,爸可替你做不了主了,人家要是改嫁了,我們也只能順著人家了,現在生活都難,你也別軸。”
“我記得你才來的時候也就才十歲,一晃過了這么多年了……”
父親一言一句的說著很多,都是在回憶這么多年的日子,說著繼兄給家里的幫助,說著繼兄這么多年的付出,讓我這個親兒子在一旁汗顏。
我聽了一會之后就離開了,我沒有上前打擾他,也沒有上前跟他爭論什么,因為我知道父親說得都是現實,是我幼稚了,是我這么多年疏忽了。
父親在墳前坐了一天,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回來,不等他開口,我先當著全家人的面表了態:“爸,媽,以后我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嫂子要是有什么困難,孩子有什么需要花錢的地方,隨時給我說著,我替我哥養著,你們有什么事情就給我說,我也會第一時間趕回來,你們放心吧,以前哥照顧你們,以后我照顧你們?!?/strong>
全家都愣了一下,只有父親在吃飯的時候和我碰了一杯酒。
我也三十多了,也似乎在這一刻開始我才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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