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大儒朱熹說過:“所謂樂事,亦不過謂胸中無事而自和樂耳。非是著意放開一條路而欲其樂也。”心中無事就是和樂,其實就是自由。
有一首禪宗的詩寫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外界的風景再美好,心里裝著事兒也欣賞不到,甚至完全體會不到美感,人生也就失去了很多的趣味。倘若心里沒事兒,那么外界的事物很美好,人就會體會到,甚至外界的事物不美,人也能從中尋出美的意味來。外界事物是人心里的鏡像,并非完全那么客觀,或者說人認識外界事物,是靠主觀情感投射來實現的。人可以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外界事物上,認為外界事物有什么樣的情感。其實外界事物不一定有情感,但人認為有情感,而且深信不疑,于是人只是活在自己的主觀世界里。有人養了一條狗,和狗朝夕相處,就認為狗通人性,自己說什么話狗都能聽懂,其實只是一種共情關系的體現。人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狗身上,認為狗能懂人的思想和情感,其實只是自戀罷了,狗根本不懂,只是做出生理性的回應。有人養了一盆花,天天照顧花,花就開得很美麗,這個人就覺得花懂人的情感,甚至把花當成自己的兒女,每天照顧,期待能看到漂亮的花朵,算是一種回報。不管是養狗還是養花,人都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外界事物上,認為外界事物帶有個人的情感,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人辦事也是如此,總是覺得有事要辦,而且思前想后,甚至為此茶飯不思,寢食難安,那么人就會被事情綁架,甚至被自己的情緒綁架,而不得自由。倘若人能夠客觀地看待這件事,造一定的計劃,到什么時間就辦什么事,或者說按照計劃來辦事,到什么時間就辦什么環節,最終會把事情辦成,相對來說,還不會受到事情的嚴重綁架,也不會受到情緒的綁架。但很多人并不會造計劃,也不會放下種種事情的牽絆,最終會讓事情綁架情緒,進而綁架自己的內心。有人做生意,總是想著用各種辦法吸引顧客,但顧客總是不來,這個人就很苦惱,白天晚上睡不著覺,等于被這件事綁架了,不得自由。并不是說這樣的人完全放棄這件事,而是需要找同行問一問,查一查資料,訪問一下顧客需求,看一看自己店面的位置,考慮是否加大廣告力度,做綜合判斷之后,再改變一些策略,而不是閉門造車,更不是整天空想。倘若他不惦記這件事,就是一個自由的人,不會被這件事綁架。但他是商人,就是以牟利為生的,倘若他不惦記這件事,就掙不到錢,別人也不會替他操心。但他完全可以在經營之余放下這件事,在心理上暫時放下,就可以獲得自由。
很多人不能暫時放下一些事,總是為一些事奔波勞碌。有一個農民想要自己的兒子進城讀書,卻發現只有進城買樓房才可以讓兒子進城讀書,不然兒子就進不了城。為了這件事,他找人托關系,忙活了一個多月,才把事情辦成,但他損失了太多的精力和財力,一回就夠,等到他的二兒子再想讀書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讓他進城讀書了。倘若他能摸到更為簡潔的門徑,花很少的錢就能讓兒子進城讀書,他還是要讓兒子進城讀書的。但這件事困擾了他很長時間,讓他難以自由,甚至讓他覺得這個社會很悲哀,因為他看到了社會的陰暗面,也看到了權和錢的重要性。社會并不像媒體宣傳的那樣美好,而是有很多行業規則,也有很多潛規則。人要想辦事,不但要遵守行業規則,而且要遵守潛規則,遵守法律,甚至要顧及道德傳統,不然就會受到詬病。有人買了一套房子,花了60萬,在裝修的時候,發現墻的夾層里有現金6,000萬,考慮一番之后選擇了報警,把6,000萬上交了。而貪污6,000萬的原來的房主被多判了幾年,因此損失了6,000萬。很多人認為不值,但他認為值,因為他藏了這6,000萬,雖然可以變得富裕起來,但屬于不義之財,一旦東窗事發,就有可能被逮捕歸案。當他把這6,000萬上交以后,心里就干凈了,落得心安理得,當然也就自由了。倘若他不上交,就會被這6,000萬綁架,甚至一輩子都生活在擔心和懼怕之中,不得自由。
心中無事就是自由,自己找事就是不自由,甚至主動進入了俗世的紛擾之中。只要心里放下了,就算沒事,心里想著就算有事。唐代詩人李涉寫了一首七言絕句,叫做《題鶴林寺僧舍》:“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心里無事就是閑暇,也是一種自由。僧人出家之后放棄了俗世的理想,也放棄了家庭和親人朋友,孑然一身,就算是所有的俗事都放下了,當然也就實現了一種自由。這種自由是任何人都可以實現的,并不需要出家。但出家人似乎更為徹底,要斷絕俗世的煩惱,要徹底遠離紅塵,遠離人世間的紛擾,遠離悲歡離合,就算是一種自由的狀態。生命本身就是自由的,只不過人們賦予生命太多理想化的色彩,給予生命太多人事糾纏,卻最終弄得自己被俗事綁架,不得自由。即便人在睡夢中,也仍然掛念白天的事,甚至整宿做夢,不得安寧。一旦人在某個時刻辦成了事,或者放下了所有的事,就會感覺前所未有的自由。自由就在心中,到身外去尋找自由,往往會舍本逐末。就像禪詩寫的:“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云。歸來偶掂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自由就在心里,好像春天就在梅花枝頭一樣,不用到外面尋找。
心中無事的狀態就是自由的狀態,因為這個時候人就好像放空了自己,完全沒有什么掛念,也不會受到任何人或事的綁架,當然更不會把所有的感情都移入到外界事物上去,也就獲得了精神上的自由。這種自由每個人都可以獲得,只是人們大多被自己限制,不能獲得自由罷了。立刻放下所有的事,立刻就獲得了心內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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