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湊的喪事鑼鼓響起,自童年一路聽得熟悉的故土味道的離別之音,無可阻止的揭開深藏的青黃斑駁的記憶。只是這次鑼鼓敲響在堂哥家,堂哥走了,聽老人說堂哥終年58歲。其實作為同一輩的兄弟,小的不知大的出生時日,而大的、老的往往對小的事宜如數家珍能一一道來,成了當下浮躁時代的常態。
堂哥是因病搶救無效而走的, 當我接到電話趕到醫院時,氧氣管和輸液管已經拔掉,看著他無比熟悉的面容已經僵硬,緊閉雙眸,再也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了,心里驀然升起一股多種滋味的感覺,有悲涼有不相信有惶恐……他來醫院看病,是沒有一個親屬陪同的。出事時不是正好碰到同村另外一個也在這里看病的親戚,恐怕最后醫生都要費好大的功夫才能找到親屬。
我和另外一名聞訊趕到親戚合力把他抬到車上回老家,我緊緊的靠著他扶著他免得車輛在山路轉彎時,他的身體會左右碰撞車身。我心里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反而一種遺憾一種決然,這個時節農村已經沒什么人,大部分都出門打工去了和遷居城鎮去了。
摟著他后背的手開始能感覺到一點余溫,后來慢慢冰涼。穿過一路熟悉的村鎮山河,我們帶著堂哥回家。到家后,后來自然是凈身、剃頭,穿壽衣,棺材入殮,我人生第一次全程參與了這個流程。
其實我與堂哥,也包括老家幾乎所有親友鄰居,幾乎沒有靈魂層次的交流,但他們,和故園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是我人生旅程的要素,是一種記憶一種情愫,是來自根的原初組成部分。
在幾何時,老家的老人一個一個去世,老房子一座一座拆除,日出日落的村莊逐漸寂寥冷清,就知道很多東西不在了也回不來了。人無論在何時何地,童年的經歷總是烙印在心靈深處,回望是無意識的,是與生俱來的懷念。
就像每次回老家,都要在小時候放牛的阡陌上走走,望一望砍過柴撿過菌子的后山,想一想當年村子里的人,那些碎小的喜怒哀樂事,那些或勞作或玩耍田頭地角,想一想歲月。
最常見最無意識的事,是和堂哥的父親(我大爹)聊聊天,給他遞一支煙,聽他講過去艱苦歲月的人和事,雖然他那些故事我早已背得下來了,但我依然聽得津津有味,熟悉的故人熟悉的火塘熟悉的王家寨山梁之影透過門扉入眼簾,這是當年的味道,讓人無比舒服和親切。
當然,還有二爹二娘,也是如此,每次回家必須上門,遠遠的大聲喊“二爹”“二媽”,然后熟悉回應之聲,再然后是一番互相問候,一番聊天。即使是文盲的二娘談話必定是豬仔牛犢雞鴨鵝,我也倍感舒服和親切。因為,從小就是這個味,這是根的一部分。
后來,大爹故去。每次走道他屋前,下意識想再去呼喚一聲然后遞煙聊天,又意識到人已經不在了,空空落落的屋子,一股刻骨的寂寥涌上心頭。
現在堂哥也走了,只剩下一個最小的女兒,成了孤兒。不問蒼天不公,只嘆人間紅塵一度,生離死別最無情 。最后人間一程,我送你歸去。
我和老家小輩幾乎沒有交流,因為不但在實際生活中沒有交叉,也沒有多大的熟悉感親切感,人的歸屬感一般來自于童年,見識和觀念的起點相同,才會組成一個人的鄉愁。
我的秉性是關注底層歸屬底層,我喜歡和農村農民老人窮人弱勢交流,權貴富人之流,敬而遠之,或許他們看不起我,但我也看不起他們。以前在外地打工,我不喜歡逛市中心之類繁華富豪之地,反而喜歡逛城中村、貧民區,趕集市。所以老家沒有文化沒有見識的老人,是我最喜歡交流的對象。
他鄉留不住靈魂,故鄉留不住肉身。如今我蝸居在小城的一角,大部分時間為了生存而終日絞盡腦汁疲于奔命。只有在夜晚,才能夢回故園,尋得一縷歸屬。
堂哥的去世,代表著除了上一輩老人慢慢消失之外,歲月之手在溫柔而又不可抗拒的收割下一輩人的生命。想著某一天,如果所有故人都被時間帶走,所有的老屋老物消失,自己的原初記憶組成被崩碎虛無,兒童相見不相識,無比的孤獨會讓人惶恐不安。
誰都是紅塵一度,人間一旅。造物賦予人七情六欲,而它又無視情感,讓你生死離別。不知是否真的存在奈何橋,兄弟在你踏上橋頭之前,是否回頭望來路,是否有眷念和不舍?是否真的有輪回和來世,愿你再世不再病痛和辛苦,平順和快樂相伴你。(2025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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