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7年,荊州遼王府的朱漆大門緊緊閉合著。而在王府內,一樁足以驚訝世人的丑聞,徐徐拉開了帷幕。
遼王朱貴烚斜倚在蟠龍榻上,指尖摩挲著青玉酒盞,目光掃過跪在階下的胞妹朱氏。這位以荒淫聞名的藩王,此刻正將人倫綱常碾作齏粉。
他的妹妹朱氏,自幼養于深閨,性情溫婉。
自王妃張氏病逝后,朱氏就朱貴烚以“照料起居”為由強留寢殿,府中侍從皆見她衣帶漸寬,卻若寒蟬,無人敢置一詞。
然而,王府長史李儼看不慣朱貴烚的卑劣行徑,就以密書告發:“王與妹共食,形同夫婦。”
此事傳入京城,朝野嘩然。明英宗朱祁鎮更是暴怒至極,他擲杯于地,厲聲斥道:“禽獸尚有倫常,宗室何以至此?”
那么,朱貴烚是誰?他是否真的如李儼所說的那樣“形同夫婦”呢?而聽聞消息的朱祁鎮,又會如何對待他呢?
朱貴烚,太祖朱元璋之孫,遼簡王朱植之子。
遼藩自永樂年間就遭到了殘酷的打壓,朱棣削其護衛、裁其歲祿,至朱貴烚襲爵時,王府早不復洪武年間的煊赫。
然而,府庫空虛之際,朱貴烚不思開源節流,反將貪欲化作成更扭曲的形態。
史書記載,他好蓄姬妾,尤其喜歡近親,王府后院豢養著十數名同宗女子,皆以“義妹”之名,敗壞人倫。
在地方官員的奏本中,常常隱晦提及到“遼王寢殿夜夜笙歌,穢聲達于街市”,可此類文書卻多被通政司按下不表。
直到長史李儼的密奏,打破了沉寂。
寒門出身的李儼,目睹了朱氏脖頸間的淤痕后,將血淋淋的真相謄寫在絹帛之上,星夜馳送京城。
然而,朱祁鎮對朱貴烚案的態度,卻耐人尋味。
數年前,弋陽王朱奠壏僅憑錦衣衛指揮逯杲的一紙密報,就被扣以“荒淫”大罪,血染街頭,死后焚尸。而今朱貴烚案證據鑿鑿,朱祁鎮反倒遲疑不決了。
究其根源,還在于明朝皇帝對宗室持有的雙重態度。
一方面,朱元璋定下的祖訓中明言“親親之道”,要求帝王庇護宗室子弟;另一方面,諸王坐擁厚祿、橫行地方,漸漸成為了動搖國本的隱患。
朱祁鎮深諳此道,遼藩地處湖廣要沖,若嚴懲朱貴烚,擔心激起他效仿漢王朱高煦的做法,舉兵作亂。
而更深層的算計則在于,朱祁鎮需要宗室的丑聞作為敲打諸王的籌碼,就如借朱奠壏之死震懾寧藩。
因此,駙馬都尉趙輝、刑部侍郎周瑄的查案之行,就成了一場精心編排的戲碼。
當欽差儀仗抵達荊州時,朱貴烚見勢不妙,就將朱氏縊殺于偏殿,又以千金收買證人,反過來誣告李儼,構陷宗室。
趙輝在遼王府盤桓半月,一無所獲,他懾于朱貴烚的淫威,就以“查無實據”作為結案陳詞,草草結束。
一樁倫常大案,就此輕描淡寫。
值得一提的是,遼王府的鬧劇,不過是明中期宗室沉疴的冰山一角。
自朱元璋分封諸子為王后,朱姓子孫就如寄生在帝國肌體上的毒瘤,瘋狂吸食著帝國的“血液”。
親王歲祿萬石,郡王二千石。嘉靖年間,宗室人口超過了十萬人,光歲耗糧米就占了全國稅賦的三成。
遼藩雖然經過朱棣的削祿,可仍坐享五千石歲貢,朱貴烚猶嫌不足,竟在武昌九門設卡,強征“王稅”。
當時,漢口布商周氏的女兒被擄入王府“充役”,周氏擊登聞鼓鳴冤,反被地方官吏按上“誹謗宗親”的罪名,當街杖斃。
此類暴行在官員的奏疏中不過寥寥數語,皆因通政司早有不成文的規矩,凡涉及宗室丑聞,必須“潤色修飾”。
都察院御史楊瑄曾憤而上書“宗室不除,天下難安”,可奏疏卻未達天聽,就被司禮監悄悄焚于香爐。
更可怖者,朱貴烚的惡行,在宗室子弟中,卻非孤例。
宣德年間,晉藩朱濟熿霸占父妾,逼得嫡母自縊;正統初年,岷藩朱徽煠為奪爵位,鴆殺兄長全家;就連一向老實本分的周藩,朱有爋也以“煉丹”為名,虐殺了幼童百余人。
宗室倫理的崩壞,已成了明朝皇室的痼疾。可每逢此類案件,朝廷都多以“削祿”、“訓斥”草草了事,以至諸王愈發肆無忌憚。
兩年后,朱貴烚變本加厲。
他不僅欺辱兄弟、庶母,侮辱祖宗,劫掠人妻,還殺了新任長史。
眾所周知,明朝對于宗室的底線,就是“謀逆”。在皇帝眼中,誅殺他們親自派遣的“看護人”,與造反是沒有區別的。
因此,朱祁鎮舊事重提,將朱貴烚所作的惡行,一一公之于眾,隨即廢為庶人。
不過,縱容的惡果一旦埋下,是極其容易引發“共鳴”的。
嘉靖年間,遼王朱憲?以“采補”的名義肆意虐殺幼童時,引發民怨沸騰時,朝廷的應對之策,仍是祖傳的“撫剿并用”,一邊調集大軍鎮壓,一邊加封作亂宗室子孫以示懷柔。
深宮中的帝王不曾意識到,當他們用爵位和祿米填補倫理裂隙時,王朝的根基正被一點點蛀空。
萬歷末年,福王朱常洵就藩洛陽,攜走戶部庫銀三十萬兩,膏腴田產四萬頃。
此時,陜西大旱,餓殍千里,可不食人間煙火的朱常洵仍在府中舉辦“肉林宴”,將凍餓而死的流民稱作“掃興的晦物”。
遙想明初,朱元璋頒布分封制時的愿景,何其宏大。
他幻想通過“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構建永恒的秩序,卻未料百年后的子孫會成為帝國最危險的敵人。
這套制度的設計缺陷,在宣德年間已顯露無遺,當漢王朱高煦扯起反旗時,朝廷竟無制衡宗室的有效手段。
挽救大明于危亡之際的于謙曾提出“宗室科舉”的策略,允許藩王子弟入仕,試圖將他們納入官僚體系。
然而,此議卻遭到了皇室的強烈反對,魯王朱肇煇甚至當廷怒斥:“鳳子龍孫豈能與寒門爭祿。”
弘治年間,朱祐樘欲推行《宗藩條例》,限制諸王的婚娶封賞,卻因寧王聯合十余藩王上疏抗議,最終不了了之。
這種制度性僵化,使得明朝皇帝始終在“親親之道”與“防藩之策”間來回搖擺。帝王既需宗室作為皇權的屏障,又忌憚他們的勢力膨脹。而諸王則在夾縫中畸形生長,將特權化作作惡的資本。
遼王朱貴烚的穢行,可以說是整個宗室群體在制度牢籠中異化的縮影。
1644年,朱由檢在景山自縊前,咬破手指寫下了“諸臣誤朕”的血詔。
或許至死他都未曾明白,真正葬送大明江山的,正是遍布神州的二十萬朱姓宗親。當洛陽福王府的肉羹尚帶余溫時,陜北的饑民已高呼“闖王來了不納糧”;當南昌寧王府的歌舞徹夜不休時,關外的八旗鐵騎也已磨刀霍霍。
清軍入關后,宗室子弟的命運充滿了諷刺。昔日在封地作威作福的藩王,或被斬于市井,或搖身變為新朝順民。
而那位在荊州地窖瑟瑟發抖的遼王,終究沒能用財寶保住性命。清軍攻破廣州后,朱術雅率眾投降,卻被孔有德當眾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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