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瀾昌

當地時間5月22日，英國首相基爾·斯塔默宣布了一項被包裝成“歷史性勝利”的外交協議：英國將查戈斯群島的主權“移交”給毛里求斯，宣稱結束兩個多世紀的殖民統治。這番發言在媒體鏡頭前顯得莊重而堂皇，仿佛英王室又一次完成了體面地“脫帝”，成功兌現國際社會對于去殖民化的期待。

然而，真正的歷史不會被一紙協議所遮蔽。查戈斯群島的“歸還”，既不是“和平與解放”的勝利，也不是什么“殖民遺產的終結”，而是一次由美國操盤、英國買單、毛里求斯接鍋的新殖民主義式利益交易。這一“外交成就”的本質，是英國掩飾權力衰退的體面戲碼，更是美帝國戰略布局下一次精密的轉身與控場。

要理解查戈斯群島今天的尷尬局面，必須回溯到殖民帝國的黑色年代。1814年，英國從法國手中搶下包括查戈斯群島在內的毛里求斯群島體系，并強行占領其印度洋要沖地位。1965年，為了繼續保留查戈斯的控制權，英國將其硬生生從毛里求斯“剝離”，成立“英屬印度洋領地”，并以300萬英鎊為代價脅迫毛方簽字“同意”。這筆交易剛落筆，英國就將群島中的迪戈加西亞島轉手出租給美國，作為其最重要的海外軍事基地之一。為了讓美軍順利入住，英國使用毒氣熏椰子林、切斷水電、逼迫2000多名查戈斯原住民流離失所。今天，三代查戈斯人仍擠在毛里求斯和塞舌爾的棚戶區里過著貧困生活，而他們的家園，早已變成美軍空軍、海軍、電子監聽站的重兵據點。

這段歷史并非秘密，但英美政府幾十年來從未就其殖民行徑正式道歉。即便在2019年，國際法院以13比1裁定英國必須歸還主權，聯合國大會116國通過相關決議要求其執行，英國依然死不松口，反而打出“生態保護”旗號，試圖將查戈斯變成“海洋保護區”，用環保話術繼續維持控制。

真正讓英國開始松動的，不是國際道義，而是法律戰和賠償壓力。2024年，毛里求斯將英國告上國際海洋法庭，指控其在查戈斯海域非法捕撈，要求高達20億美元賠償。外交部內部文件被曝光后，斯塔默一度私下承認：“再不處理，我們連褲衩都保不住。”于是，這份所謂的“和平協議”橫空出世，英國“正式同意”移交主權，并承諾每年向毛里求斯支付1.01億英鎊，長達99年。聽上去是賠償，實際上是“租地式掩蓋”殖民延續。對英方而言，這是一場換取國際聲譽的危機公關；對毛方而言，這是接受一塊“帶限制使用權”的殘破土地；而對美國來說，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地緣續租計劃。

查戈斯群島中最重要的島嶼迪戈加西亞，是美國在印度洋的戰略中樞。其軍用機場、通訊站、軍火庫、監聽裝置全部服務于美國全球軍事擴張。從阿富汗戰爭到海灣沖突，美軍空襲行動幾乎都以該基地為前沿跳板。這塊島嶼美國不可能放棄。早在“協議”簽署之前一個月，美軍B-52戰略轟炸機已抵達基地進行輪換訓練；同時，美國國務院批準對基地進行系統升級，包括彈道導彈防御模塊建設。更有甚者，這份英毛協議在簽署前已送交白宮逐條審閱，獲得批準。美國甚至插手“價格談判”，通過英國向毛里求斯施壓“合理降價”。

即便在名義上查戈斯“歸屬”毛里求斯，實際控制權卻依舊牢牢掌握在美國手中。協議規定，任何非軍事島嶼的開發都需經英國同意，而英國早已向美方“保證”：任何項目不得影響基地安全。換言之，毛里求斯名義上擁有主權，實質上無任何開發權，哪怕是修建基礎漁港，也得經美英雙重許可。

這種“象征移交、實質控制”的模式，正是新殖民主義的典范模板。美英聯手，一個扮演和平歸還者，一個繼續掠奪實利，協議簽署不過是一場共同導演的政治舞臺劇。而諷刺的是，英國還在自我陶醉地稱這份協議為“外交勝利”。現實卻是：英國用納稅人的錢向昔日殖民地買“道德贖罪券”，自己不敢碰基地權力，美國不出一分錢卻坐享其成。

簽約當天，倫敦高等法院外爆發抗議浪潮，查戈斯流離者控訴這場交易沒有歸還真正的“家園”，更沒有任何一位原住民獲得“返島權”。他們不是主權交易的參與者，而是被徹底排除的歷史幽靈。斯塔默想把這場主權交接包裝為“時代的和解”，但協議條款里字字寫著“依附”“牽制”“外控”。這不是“光榮的退場”，而是“無奈的被踢出場”。

毛里求斯雖然獲得國際法認可的主權，但卻必須面對現實中依然橫亙的美軍基地和英國監管；英國得以避免國際制裁，但用百年租金換來面子；美國繼續維持軍事霸權，卻能隱身于背后“名不見經傳”，毫發無損。

這場交易不是主權的回歸，而是霸權邏輯的一次隱身升級。從殖民者到軍事承租人，美英的角色變了，套路卻毫無改變。如今的大英帝國，不再擁有武力殖民的能力，也不再保有道義斡旋的余地，只剩在美軍陰影下勉強維系昔日幻象。

斯塔默所謂“歷史性歸還”，終將被歷史記住。但不是因為它結束了殖民，而是因為它揭示了舊殖民者如何靠裝體面繼續榨干殖民余利。查戈斯人沒有等來歸鄉的通行證，毛里求斯沒有真正拿回自主的群島，而美國，依然坐在印度洋中心不動如山。誰輸？誰贏？一紙協議已寫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