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時代,我們很輕易就能感覺到某種割裂。
比如,當“兄弟論”正在成為一種幫扶底層的敘事;
“girls help girls”的音量似乎還在被壓制。
前幾天我在網上刷到一條帖子:
一個女高中生替學校的保潔阿姨發郵件申請休息室。
結果保潔阿姨不光受到了校方批評,還被強制要求如果再有人問起,一律回答“有休息室”。
女孩找到學校的三名工作人員理論,卻被群嘲“沒想到居然有人對這種事那么認真”。
她備受打擊,網友們趕來為她撐腰:
不要害怕被嘲笑,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改變,都是由“較真”的人推動的。
其實最近兩個月來,網上一直就“保潔休息室”這個話題爭論不休:
既然保安有保安亭,保潔為什么沒有保潔室?
好在發聲有用。
不少學校、商場陸續給保潔員配備了干凈的休息室。
但沒有休息室只是保潔員們最顯性的困境;
她們需要承受的還有超負荷的勞動時長,以及與勞動時長不符的薪酬。
可能大家也發現了,一到下午,寫字樓里的廁所隔間就會變得慘不忍睹。
當我抱怨為什么有人這么不講衛生的時候,被人反駁“要怪就怪保潔阿姨打掃不及時”。
在大眾的共識里,保潔就應該隨時待命。
現實中確實有保潔阿姨被要求每半小時就拍照匯報;
還可能被不定時抽查,洗手臺上有一點水漬都不能容忍。
這也就意味著她們根本沒有合理的休息時間。
《我的母親做保潔》這本書里提到,保潔員每天要接觸大概30種清潔工具;
作者的媽媽通常要在9點前打掃6個衛生間,包括12個小便池和24個馬桶,平均3分鐘要清潔一個。
很可能剛做完一輪清潔,前面的就已經臟了。
保潔員們發現不戴手套可以清潔得更快,但代價是連指紋都會被腐蝕到解鎖不了手機;
就算戴上手套也無濟于事,因為經常干著干著就破了洞。
活兒是干不完的,工資是不盡人意的。
有網友幫49歲的媽媽找保潔工作,看到一家物業公司開出的工資待遇是:
一個月到手1500元,平均時薪6元,跟媽媽過去的每一份薪水一樣低。
但媽媽并不挑剔,因為“在小城市,相比于勞動壓榨來說,沒有社保、沒有收入的老年生活更可怕”。
大城市里的保潔員也并沒有得到優厚的待遇。
《關于調整北京市2023年最低工資標準的通知》指出,2023年9月1日起,北京市最低工資標準每月不低于2420元。
北京語言大學保潔員的月工資堪堪過線,大概是2500元到3000元。
定位廣州的網友也分享過,小區里的保潔員月入三千,但全年無休;
有的保潔阿姨平時會順手撿一些廢品,來增加些微薄的收入。
有博主在招聘群里注意到同一個單位發出的兩則招聘啟示:
保潔月薪2450元,而保安工資4000元。
評論區的網友解釋說,或許是因為符合保安要求的人少,但能干保潔的一抓一大把。
可想而知,當性別、文化、階層等弱勢因素變相疊加在她們身上;
她們面臨的不只是經濟匱乏,還有權益受損、社會區隔,以及歧視污名的問題。
似乎越是女性集中的服務行業,越容易受到忽視;
而隱形的工作歧視,直接導致的是權益保障的滯后。
出身底層的中老年婦女很難謀到一條好出路,大概率只能在茶山、果園、農場里做季節性幫工。
有幸進城的,最多也就是找到一份保潔、家政、護工、后廚幫工之類的活計。
現實不像短劇,你碰到的這些阿姨幾乎不可能是某個公司老總的媽媽。
她們始終只是沒有退休金的外鄉人,幾乎享受不到什么城市紅利;
更別說所謂的勞動權益。
《經濟觀察報》近期報道,因為租房成本過高,很多家政、保潔阿姨只能無奈選擇離開北京。
家政員李菊仙,北漂十年來從未繳納過北京社保。
她曾合租過沒有暖氣的地下室,也和5位工友以打地鋪的方式蝸居在小房間里。
當年輕人勉強能靠住房公積金緩解一下房租壓力,多數保潔阿姨們連什么是五險一金都不太清楚。
保潔屬于典型的第三方外包工作,被勞務派遣公司層層抽血后,社保全無,工資縮水。
某學校的保潔員受了工傷,但校方和承包商都不愿負責;
而阿姨因為害怕被扣工資,第二天硬是帶傷來上班。
被克扣工資對她們來說無異于割肉。
有平臺的保潔員因為系統問題打不上卡,被扣了五十元,無法申訴;
有平臺規定,保潔員只要接到客訴,無論什么原因都要面臨200元的罰款,相當于一天白干。
還有更多保潔阿姨,甚至連合同都沒有。
被老板惡意拖欠工資,想追回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前兩天,我還看到一位年輕網友在為自己52歲的母親維權。
她的媽媽在某KTV當保潔員,晚六點上班,凌晨三點下班,經常加班到早上五六點,加班費一小時15元。
“三年來,KTV都沒有跟媽媽簽訂勞動合同?!?/strong>
去年,這位媽媽在下班途中遭遇車禍,鑒定為十級傷殘。KTV第一時間把她踢出了工作群,并推卸工傷責任。
網友說,因為媽媽超齡且沒有勞動合同,維權難度極大。
這不是個人的困境,而是無數勞苦女性的共同困境。
經常有人在類似的帖子底下問:
“她們這么辛苦,為什么不給她們漲工資?上社保?”
于是我們總會看到這樣一種回答:
“因為如果待遇好了,那這份工作就落不到她們頭上了?!?/strong>
保潔阿姨們似乎也默認這個“道理”。
自己在勞動市場上到處碰壁,不干這個又能干什么呢?
她們跟命運緊緊咬合在一起,生怕被命運拋棄。
哪怕時薪低,哪怕單位工作時間過長,哪怕沒有合同,哪怕不上社保,哪怕沒有任何保障,但這至少還是一份生計。
《看不見的女性》里就曾談到這種由短期合同和中介雇傭形成的零工經濟:
“零工經濟是雇主回避基本雇員權利的一種方式。臨時合同創造了一種惡性循環:
勞工的權利從一開始就比較少,工人不愿為他們仍然擁有的權利而斗爭,因為這些權利最終也會遭到侵犯。”
明明她們做的是真正對社會有用的工作,卻被系統性地貶低為“低端勞動力”;
連帶著無視她們的勞動價值,剝奪她們的勞動權益。
而她們只是像《女工記》中所寫的那樣:
“對于她來說 生活僅僅只是生存本身
這么多年 她無法解讀報紙與新聞中
有關自己群體的痛與苦 勞累與悲傷
甚至命運的尖酸與現實的刻薄 她不知道”
可社會不能因為她們習慣了隱忍,就習慣了她們的隱忍;
而是要讓本該在她們手里的話語權和勞動權益,回到她們的手里。
很多被誤認為是男性主導的行業,總是系統性忽視了女性的工作參與狀態;
聚光燈照不到的地方,女性勞動者的權益自然無從保障。
基層如社保缺位的保潔阿姨,被拒招的女快遞員,懷孕或休產假后遭遇邊緣化的女領導,每一位勞動女性都像裸露在水泥叢林里的孱弱生命。
她們因生活中的軟肋而背負起鎧甲,卻又因性別飽受歧視,因缺乏保障而搖搖欲墜。
在這個不守承諾的世界里,艱難地給自己的生活托底。
作者 / 右 推
編輯 / 奇 妙
設計 / 一隻鹿
注:圖片來自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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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假裝看不見
那個行業里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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