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所謂機會,就是前景并不明朗,而你卻篤定它有前景,勇敢地奔赴既定目標(biāo),篳路藍縷,搶奪先機,開辟新天!一旦等到什么都看清楚了——哦,您瞧,這不是明擺著前景廣闊嘛!于是乎大家一哄而上,蜂擁而至……
那不是機會,那叫機會主義。
《上趕》
俗話說:“上趕的不是買賣。”不僅買賣,上趕的什么都不是。你越在乎,越上趕;他越輕蔑,越傲慢。再在乎的人,只要他不懂得尊重你,一再傷害你,就沒必要上趕了。“燒紅的火炷一頭熱”“熱臉捂了個冷屁股”,啥滋味兒?實際上,輕蔑,傲慢,不尊重,包含著深刻的心機、勢利與精算。
人生值得上趕的事,只有兩件:一是上趕事業(yè),那叫追求;再是上趕愛情,也叫追求。《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服》
甲乙丙丁,互相不服,相互攻訐,拉攏同伙,搖唇鼓舌,播灑謠言,傳為笑談。
不服,本來是自信滿滿爭強好勝的積極表現(xiàn)。你若不服,就下功夫做出讓人佩服的事業(yè)和成就來。有句網(wǎng)絡(luò)語:“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干,是需要付出心智與汗水的。而且,令出如汗,無法收回。
既不服氣,又不出汗。只能是另類意義上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干不出成績,還干不掉個你!于是在江湖上傳為“美談”。
《寸長》
《楚辭·卜居》有言:“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shù)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寸有所長”,說的是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中,特別的情形下,“老虎捕鼠不如貓”“駿馬耕田不如牛”“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之類的一得之見、一技之長。
可是,有些稍有一得之見、一技之長的人,把自己的“寸長”,視作手持張翼德之丈八蛇矛,顧盼自雄,躍馬挺槍,無敵于天下!他拿自己的“寸長”,雄赳赳氣喘喘地比照普天下之“尺短”“丈短”“尋短”“仞短”。其人并不曉得,即使“尺”再短,也是十倍于“寸”的,更遑論“丈”“尋”“仞”呢!
君不見,寫幾行詩的,看不起寫散文雜文隨筆的;寫幾篇散文雜文隨筆的,看不起寫小說的;寫幾部小說的,更是瞧不上寫其他文體的,俺寫得長嘛!反之亦然。隔行亦然。跨界亦然。
“寸長意識”的精神實質(zhì),是顧影自憐自以為是自我膨脹綜合征。不過,據(jù)傳說,第一個成天圍著水池子“顧影自憐”者,不慎失足掉到水里淹死了。“自以為是”不是真“是”,壓根兒什么都不是。“自我膨脹”需要看醫(yī)生。
《心短》
王戎身材短小,目爛如電,智商奇高,七歲即知“路邊李苦”。
王戎出身勛貴,茍媚取容,譎詐多端,貪婪吝嗇“售李鉆核”。
據(jù)《晉書·王戎傳》記載:“家有好李,常出貨之,恐人得種,恒鉆其核。”桃核,杏核,李核,亦即桃仁,杏仁,李仁。仁者,人也。鉆李核,意在殺死“好李”之生命力,操心何其毒短!
郗鑒亦是東晉名臣、大書法家,博覽經(jīng)籍,勛居高位。然而,據(jù)《世說新語·品藻》記述:“自好讀書,憎人學(xué)問。”只想自己優(yōu)異,嫉恨別人優(yōu)秀,容不得人能,見不得人好,也是心短之一號人物。
王戎乃“竹林七賢”之一的大名士,官至“三公”之一的司徒,爵封安豐縣侯;郗鑒亦以“清節(jié)儒雅”著名,累官司空、侍中、太尉,爵封南昌縣公,都是魏晉時期的“頂格人物”,亦有美名傳后世。不過,這些,并不能掩蓋其心腸毒短的“大人物之小人心態(tài)”。
我媽當(dāng)年經(jīng)常叮囑我:“大人大量。心短路短。人長天也長!”
《瞟竊》
剽竊者不足道也。人家寫子丑寅卯,你也子丑寅卯,或者,換個標(biāo)題和次序,打亂排列與組合,依然是子寅丑卯,丑卯子寅,卯寅丑子,“套白狼”手法,“倒空翻”而已。這是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的搶劫行徑!好在,穿長衫的孔乙己先生曾經(jīng)“據(jù)理力爭”:“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叫偷么?”因此亦將抄襲雅稱為剽竊。不過,文竊們與扒手小蟊賊,沒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除了膽大不要臉之外,沒啥技術(shù)含量。
圣人有言:“極高明而道中庸。”“極高明”的瞟竊者,是頗有些“道中庸”手法的,他們盡是些大頭大臉的人物。伊根本不屑于“剽”——“砭刺也,劫人也”,明火執(zhí)仗地搶劫也;而是高高在上若無其事地仰著臉,歪著嘴,細瞇著眼睛瞟移啊瞟移——“老騷狐丟盹,心里謀事哩”。他們深知,文章最精要處,只是一個新發(fā)現(xiàn),一個新理念,一個新故事,一個新結(jié)構(gòu)。瞟竊者一旦瞟移到新目標(biāo),“草枯鷹眼疾”“因風(fēng)想玉珂”,一眼便瞅準(zhǔn)了,一嘴就叼走了!而且沒啥風(fēng)險。剽竊是有文字比例的,而剽竊是不構(gòu)成比例的,他們只“極高明”地拿走“最精要”的那一點點。僅只一點,純屬白瞟。他們奉行的是“拿來主義”,玩弄的是“吸魂大法”。
《捉刀》
據(jù)《世說新語·容止》記載:“魏武將見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遠國,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頭。既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聞之,追殺此使。”
這則短文,講的是三國時期魏王曹操,令美姿容的崔琰代他接見匈奴使者,自己卻扮作持刀侍立者,以便觀察匈奴使者的歷史故事。
唐代史學(xué)家劉知己辨析這則故事非真實歷史。真實與否,已難確知。后世把代人作文稱為“捉刀”。直到今天,每個大大小小的機關(guān)和單位,都有幾個為領(lǐng)導(dǎo)代筆的“捉刀人”,乃名副其實的“捉刀英雄”也。不過,幕后“捉刀人”,雖偶有趁勢飛黃騰達者,不少人卻難逃“用其計而殺其人”“假其筆而廢其功”之磨驢命運。
《然諾》
在孔子弟子中,子貢是最善于提刁鉆問題的。據(jù)《論語·顏淵》記述:“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對于國家而言,如果老百姓對其失去信任,其余如軍備充足與糧食豐盈等等,都是沒有意義的。暴秦足兵足食,二世而亡,便是很好的例證。
個人也是。季布一諾千金,千古傳頌高風(fēng)。“修辭立其誠”,對個人來說,首先是踐諾守信,說話要算數(shù)。不管是什么人物,如果說了不算,算了不說,輕諾寡信,沒了下文。老百姓就會指戳他:“有前手,沒后手。”孔夫子亦曾教訓(xùn):“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而我媽教給我的交誼之道則是:“打了罵了還相交,哄了騙了只一遭。”
《義利》
追求富貴,沒啥不好意思的。《易經(jīng)·系辭上》有言:“富有之謂大業(yè),日新之謂盛德。”又說:“崇高莫大乎富貴。”
我認識幾位商界朋友,正直,仗義,重然諾,值得信賴。反而是某些學(xué)者、文人與官人,懷揣一種“奸商心態(tài)”,全無一絲半毫“達則皆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君子情懷,成天琢磨著勾兌、交易、尋租與貪墨,奉行“富貴險中求”的厚黑哲學(xué),實則是“小人行險以徼幸”,抑或“財重六親輕”者也。故對于那些“得之不以其道”的“錢眼”太重的人,還是回避著點好。
談到富貴,離不開“義利”二字。《易經(jīng)·系辭下》亦有言:“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所以《易經(jīng)》之《乾卦》“元亨利貞”的“利”,“文言”釋之曰:“利者,義之和也。”也就是說,所謂的“利”,是所有“義”的總和。“義者,宜也”,即使為了“求利”,也要做“應(yīng)該做”的“合適”的事情。俗話常說:“不義錢財湯潑雪,白來田地火燒毛——來得容易去得快!”所以孔夫子才講:“富貴如可求,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論語·述而》)所以“詩圣”杜甫才對“從吾所好”的唐代大畫家曹霸將軍大贊道:“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云!”
《時光》
古羅馬詩人維吉爾講過:“時光帶走了一切。”
《史記·淮陰侯列傳》亦云:“時乎時,不再來!”
時光、健康與真情,是人生最可寶貴的東西。對于一個社會人來說,光陰荏苒,逝者如斯,時光是不可逆的,生命是以時間刻度來丈量的。然而,時間又具有相對性。《西廂記》有言:“讀書繼晷怕黃昏,不覺西沉強掩門;欲赴海棠花下客,太陽何苦又生根?”想讀書,時間太短;等約會,時光又太長。
問題是,當(dāng)下不少人,讀書沒時間,約會似乎也沒工夫,總之,干事業(yè),做正事,缺乏的都是時間……那么,閣下整天忙啥呢?
一寸光陰一寸金。放下手機,做啥的時間都有了。
李建永,筆名南牧馬,雜文家,散文家,民俗文化學(xué)者。山西山陰人氏,曾在陽泉市工作多年。現(xiàn)居北京。從業(yè)媒體,高級記者。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北京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太陽鳥”中國文學(xué)年選雜文卷主編。著有雜文散文集《說江湖》《說風(fēng)流》《母親詞典》《中國雜文·李建永集》《我從〈大地〉走來》《園有棘:李建永雜文自選集》等九部。
來源:《諺云》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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