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花和尚魯智深和行者武松是梁山一百單八將中數一數二的好漢,也是當之無愧的大俠,這種說法對也不對:跟其他所謂的“好漢”相比,魯智深武松確實沒做過什么不可饒恕的壞事,而且他們也比較反對招安,骨頭比較硬腰板比較直;但是魯智深武松似乎也沒有明確的是非觀念,在宋江力主招安后,他們也沒有拂袖而去,而是跟隨宋江對原本屬于“同道中人”的田虎、王慶、方臘大打出手,而且立下了“赫赫戰功”。
魯智深武松反對招安的態度并不堅決,這可能跟他們的出身有關,而且所有的好漢都招安了,我們就不可能苛責魯武二人“立場不堅定”。
魯智深一輩子也沒主動做過不可原諒的壞事,他三拳打死鎮關西,既是為民除害,也是正當防衛——鄭屠光天化日之下持刀奔向穿著官衣的魯提轄,被當場格殺完全是罪有應得。
武松血濺鴛鴦樓連殺十五人,那也是被陷害后的復仇——張都監從家主到奴仆,都參與了陷害行動,尤其是那個“養娘”玉蘭,更是重要同謀。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和武松血濺鴛鴦樓都不算錯誤,這二位“大俠”所犯的同樣錯誤只有一個,那就是與菜園子張青、母夜叉孫二娘稱兄道弟。
張青描述他認魯智深為大哥的過程很是令人費解:“渾家(老婆,指孫二娘)見他生得肥胖,酒里下了些蒙汗藥,扛入在作坊里。正要動手開剝,小人恰好歸來,見他那條禪杖非俗,卻慌忙把解藥救起來,結拜為兄。”
如果沒有那條禪杖,魯智深就必然要變饅頭餡兒,張家黑店選取食材比較嚴格:“大樹十字坡,客人誰敢那里過?肥的切做饅頭餡,瘦的卻把去填河!”
張青孫二娘的特殊生意已經做得江湖上盡人皆知,吃了不知多少過往小商販,有時候他們還雇傭潑皮主動出擊“狩獵”,武松第二次被綁到案板上,就是被四個“張大哥的火家”“卻似牽羊的一般,腳不點地,拖到村里來”的。
我們細看水滸原著就會知道,張青孫二娘獵取的食材,除了守株待兔,還四處撒網,目標都是落單的百姓和小本生意人——達官顯貴和富商大賈是不會到荒村野店食宿的,就是路過十字坡,張青孫二娘也不敢下手。
要論起梁山好漢的十惡不赦罪人,張青孫二娘甚至可與黑旋風李逵、矮腳虎王英相提并論——絕大多數山賊水匪都是只劫財不害命,林沖向王倫納投名狀,小嘍啰一擔細軟也可以交差。
船火兒張橫在潯陽江“做買賣”,也是能不殺人就不殺人,這一點他對宋江解釋過:“等船里都坐滿了,本合五百足錢一個人,我便定要他三貫。卻先問兄弟(浪里白條張順)討起,教他假意不肯還我,我便把他來起手。一手揪住他頭,一手提定腰胯,撲同地攛下江里。排頭兒定要三貫。一個個都驚得呆了,把出來不迭。都斂得足了,卻送他到僻靜處上岸。”
張橫張順基本相當于車匪路霸和黑大巴,張青孫二娘跟呼蘭某個狂魔是一個性質,其危害性極大且只殘害底層人物,魯智深武松要真是滿懷正義的大俠,那是一定要將張青孫二娘擊殺于刀杖之下的。
魯智深曾經做過提轄,本職工作就是練兵捕盜,武松做過都頭,都頭的職責是什么,那就不用解釋了——武松認張青孫二娘為兄嫂,跟朱仝私放宋江雷恒是一個性質,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青孫二娘殘害了多少無辜路人,水滸原著中是有詳細描述的:“張青便引武松到人肉作坊里看時,見壁上繃著幾張人皮,梁上吊著五七條人腿。”
孫二娘也絕不像電視劇演的那樣珠圓玉潤像個鄰家大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紅粉夜叉精”:“系一條鮮紅生絹裙,搽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眉橫殺氣,眼露兇光。轆軸般蠢坌腰肢,棒槌似桑皮手腳。厚鋪著一層膩粉,遮掩頑皮;濃搽就兩暈胭脂,直侵亂發。”
孫二娘要把武松搬上肉案,做法更是能驚掉一群人下巴:“先脫去了綠紗衫兒,解下了紅絹裙子,赤膊著便來把武松輕輕提將起來。”
孫二娘赤膊,武松是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的——孫二娘實在是太丑了,也太大膽了。電視劇雖然沒有讓孫二娘赤膊,但筆者作圖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用酒壇子遮擋了一下,因為露的實在太多了。
魯智深被張青孫二娘“饒過”或“救過”后沒有大開殺戒,于是武松一次差點著道兒一次已經著道兒,如果魯智深除惡務盡,那就能救很多人,但是魯智深卻樂呵呵地做了這對賊夫妻的“大哥”,后來張青孫二娘還“幾番收得他相招的書信”,也就是魯智深不但沒有除掉張青孫二娘的意思,還熱情邀請他們入伙。
武松一開始并不欠張青孫二娘的人情,他早已識破孫二娘的伎倆,并把孫二娘壓在地上“殺豬也似叫將起來”。如果武松還記得自己是打虎英雄和陽谷縣武都頭,那拳頭就不應該停下來。
魯智深武松與張青孫二娘稱兄道弟,可以說是毫無是非觀念,正義感更是無從談起,這就是江湖的險惡與丑惡:沒有是非,只有親疏,張青孫二娘吃了成百上千的客人,只要沒吃魯智深武松,他們不但可以置之不理,還可以跟這兩個人屠成為“朋友”。
魯智深和武松確實是好漢,而且是梁山上數一數二的好漢,但這兩位大俠、好漢,面對血債累累的張青孫二娘,卻忽然忘了是非善惡,而金圣嘆居然也沒有提出批評,還大笑(絕倒)著稱贊“妙絕”。
在古代,普通老百姓大多不識字,所以極少有人看《三國》《水滸》《紅樓》《西游》,而識字的人又基本不會到十字坡一樣的黑店食宿,所以他們對張青孫二娘的罪行不屑一顧,這也是數千年來的常態:達官貴人不會到蒼蠅館喝酒,也不會為省錢而網購,連電詐也找不上他們,所以尋常百姓被吃了多少,他們并不在意。
施耐庵不在乎,魯智深武松也不在乎,但是筆者作為平頭百姓,卻越想越害怕:張青孫二娘的黑店“馳名江湖”,當地官府就一點都不知道嗎?魯智深武松這樣的“大俠”,不但對張青孫二娘的罪行視而不見,而且還跟他們相交莫逆,讀者諸君對此事又會作何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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