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主婦的“搶米日記”

2025年5月的一個清晨，東京世田谷區(qū)的家庭主婦佐藤由紀子像往常一樣走進超市，卻在糧油區(qū)前愣住了——貨架上只剩下一張手寫告示：“今日大米售罄，每人限購一袋（1公斤裝）。”這是她本月第三次空手而歸。回家路上，她翻開手機備忘錄，記錄下當天的米價：“越光米，5公斤，4980日元（約251元人民幣），是去年同期的2.3倍。”

佐藤的遭遇并非個例。在社交平臺上，#今日買米成功#成為熱門話題，大阪大學生中村健甚至發(fā)起“以物易米”行動，用珍藏的漫畫書換取3公斤秋田小町米。一粒米，正在撕裂日本社會的平靜表象。

一 危機爆發(fā)：從“限產(chǎn)保價”到“無米可買”

1. 政策失靈：一場持續(xù)54年的“慢性自殺”

1971年，日本政府推行“減反政策”，要求農民按配額種植水稻，休耕者獲得補貼。這一政策的本意是維持米價穩(wěn)定，卻埋下今日危機的禍根。“它像一劑鴉片，讓日本農業(yè)逐漸喪失戰(zhàn)斗力。”農林省退休官員田中宏一回憶道。

諷刺的是，2018年政策名義廢除后，政府仍通過“適當生產(chǎn)量”指標變相限產(chǎn)。2024年日本水稻種植面積僅140萬公頃，不足潛在耕地面積的40%。“我們不是不能種，而是不被允許種。”新潟縣農戶山本武憤懣地說。

2. 壟斷之惡：農協(xié)的“饑餓游戲”

在危機最嚴重的2024年冬季，日本政府曾緊急投放41萬噸儲備米，但最終僅有2.9萬噸進入零售市場。“95%的儲備米被農協(xié)旗下的批發(fā)商拍下，他們像炒房一樣炒大米。”東京大學農業(yè)經(jīng)濟學家小林良平揭露。

農協(xié)的壟斷觸目驚心：

• 控制全國90%大米流通渠道；
• 以每公斤120日元的低價收購農戶稻谷，轉手以400日元零售；
• 2024年財報顯示，十大農協(xié)企業(yè)凈利潤平均增長34%。

“這不是天災，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收割。”小林在專欄中寫道。

二 潰敗探因：農業(yè)現(xiàn)代化的“日本病”

1. 人口結構：71歲的稻農與消失的接班人

在福島縣相馬市，72歲的稻農佐佐木茂仍堅持每天下田。他的兒子在東京做IT工程師，“他說種米是‘昭和時代的遺產(chǎn)’。”日本農業(yè)就業(yè)人口中，65歲以上占比達68%，平均年齡71歲——比全國平均年齡高出20歲。

2. 成本困局：種一季米虧10萬日元

“柴油漲了25%，化肥貴了30%，但米價補貼只漲了5%。”山形縣農戶高橋徹展示了他的賬本：2024年種植5公頃水稻，凈虧損48萬日元。“農協(xié)給的收購價甚至覆蓋不了成本。”

3. 閉關鎖國：227%關稅筑起的圍墻

當日本超市貨架空空如也時，泰國香米的到岸價僅為日本本土米的1/3。但高達227%的進口關稅讓它毫無競爭力。“我們不是在保護農民，而是在保護農協(xié)的暴利。”早稻田大學教授佐藤真理子指出。

三 社會震蕩：從餐桌到政壇的連鎖反應

1. 飲食革命：被迫改變的千年傳統(tǒng)

• 京都懷石料理店“菊乃井”首次推出“無米套餐”，主廚村田吉弘坦言：“300年來，我們第一次用藜麥替代米飯。”
• 大阪府中小學將午餐米飯供應減至每周2次，家長聯(lián)合會抗議：“孩子們在遺忘日本的味道。”

2. 政治海嘯：自民黨的“大米門”事件

2025年3月，農林水產(chǎn)大臣江藤拓被曝出收受農協(xié)贈送的3噸特供米，其在記者會上辯解：“我家吃的米都是支持者送的，不需要購買。”此言一出，內閣支持率暴跌至27.4%。在野黨趁機將“米荒”與自民黨黑金丑聞捆綁，發(fā)起不信任動議。

四 鏡鑒中國：兩條道路，兩種結局

當日本深陷危機時，中國正迎來夏糧“十九連豐”。背后的制度差異令人深思：

維度

日本

中國

政策邏輯

限產(chǎn)保價，補貼休耕

藏糧于地，科技增糧

儲備體系

民間儲備僅夠2個月

中央儲備超1億噸（全球50%）

市場機制

農協(xié)壟斷，關稅壁壘

最低收購價+進口調劑

“日本用政策制造稀缺，中國用政策創(chuàng)造冗余。”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王輝如此總結。

福島稻田里的啟示

在福島縣浪江町，一群年輕人正在試驗“智能稻田”：無人機播種、物聯(lián)網(wǎng)監(jiān)控、區(qū)塊鏈溯源。項目發(fā)起人松本潤說：“我們要證明，日本農業(yè)可以不死。”

這場米荒暴露了一個殘酷真相：任何背離市場規(guī)律的保護主義，終將反噬自身。當佐藤由紀子們被迫用土豆代替米飯時，這個國家需要一場比“安倍經(jīng)濟學”更徹底的農業(yè)革命——否則，下一次危機的標的物，或許就不只是大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