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位家長在社交平臺發帖稱,網易旗下的游戲《第五人格》存在“不雅音效”,質疑其涉嫌性暗示,家長李先生表示,自己五年級的女兒熱衷該游戲,因平時游戲音量較小,未能及時察覺問題,后發現角色跑步時的喘息聲“不對勁”才發視頻舉報的。
該視頻發布后迅速引發網友熱議。部分家長表示認同,他們認為:未佩戴耳機的外放場景下,喘息聲可能引發未成年人的不當聯想,甚至成為性啟蒙的“錯誤渠道”。部分家長支持李先生的觀點,認為“性教育需要坦蕩的方式,而非隱晦暗示”。
但也有不少網友認為其過度解讀。比如,老玩家小T就指出:喘息聲是生存類游戲的核心機制,用于傳遞角色血量、恐懼狀態等信息,你不能單獨拿出一個喘息聲進行胡亂聯系。而且這個音效如果移除的話可能影響競技公平性。有網友調侃:“若音效真有問題,為何成年玩家未普遍察覺?”更有玩家認為,家長應承擔監管責任,而非將問題歸咎于游戲設計。因為這款游戲是一款“16+”游戲!為什么你五年級兒童能接觸到?
5月22日,有記者聯系到發帖家長李先生。李先生告訴記者,此前女兒的一篇關于夢境的作文引起他的警覺,加之自己考取了心理健康相關資格證,對孩子的心理狀態較為關注。他坦言自己此前并不了解《第五人格》為16+游戲,承認在監管上存在疏忽。但他仍然強調,無論年齡限制如何,游戲中的喘息音效仍令人不適。
之后,李先生發視頻表示,自己遭受到了嚴重的網暴。
他在自己的視頻和公眾號里說:“你們說這是16+的游戲,但16+游戲就是免責牌嗎?”
“游戲16+也好17+也好,有家長現身說法分享真實的案例,說孩子玩這款游戲玩到休學玩到住院做心理康復治療,以初中生和高中生居多。很多玩家留言說這都跟游戲沒關系是家長的問題,那么更多的家長反應孩子因為玩這個游戲而性情大變,例如易怒、大喊大叫......比性情變化更嚴重的甚至取向也產生了問題?還有的孩子因為這個游戲被騙的。還有的孩子為這個游戲花大價錢買周邊買手辦的。還有學生因為玩游戲導致成績下滑的。重點提醒一下家長,你孩子上不了普高就只能去職校了!還有家長反映,自己孩子因為玩了這個游戲,立志將來要考殯葬專業!想當入殮師!請問網易游戲平臺,16+17+的中學生玩這種恐怖游戲對學業和心理是否影響?因為我曝光第五人格涉嫌X暗示不雅音效,所以我深刻領教了這款游戲玩家群體的風氣確切說是戾氣,10條私信有9條是侮辱謾罵,100條評論有99條是人身攻擊......不少玩家留言說我惹誰不好非要惹第五人格,請問網易游戲平臺,我因為惹到了第五人格而被網暴,你們聽到看到了嗎?”
李先生自己聲稱自己遭遇了網暴,但他并沒有具體真誠的反思自己作為家長讓五年級的孩子玩16+游戲的監管疏忽的責任,而是迅速滑向對游戲玩家群體的整體污名化:“深刻領教了這款游戲玩家群體的風氣確切說是戾氣”。
本來是大眾正當的對“莫須有”指控的反感和對游戲被污名化的捍衛,結果卻被他偷換概念成了是大家對他個人的“迫害”!
他把自己從一個誣告者打扮成了一個受害者的這種轉移話題,其實是他在借此回避大家對這件事情核心論點的理性審視。
當討論從“音效是否合理”轉向“誰在罵我”的時候,這場舉報就徹底淪為了一場轉移焦點的悲情表演。
李先生在自己的視頻里,找了一些家長的控訴給自己保駕護航,他聚集起家長大軍將青少年成長中的普遍問題,統統打包甩給了《第五人格》這款游戲。
孩子“性情大變”是游戲的問題?
孩子性取向也成了游戲的問題?
孩子“立志考殯葬專業”也成了游戲的問題?
一個孩子職業興趣的萌芽是千姿百態的,入殮師作為合法且受尊重的職業,其選擇本身有什么錯呢?
為什么你要把自己赤裸裸的職業歧視怪罪到游戲頭上呢?
再說了,網游成癮、情緒失控這些問題的成因是非常復雜的,家庭溝通缺失、學業壓力、社交困境、青春期心理波動,哪個不是這些問題關鍵變量呢?
孩子成績下滑、被騙、高消費買周邊?這恰恰直指家庭理財教育、網絡安全教育、時間管理能力的系統性缺位!
結果,這位自稱有心理健康相關的資格證的李先生,卻將復雜多元的青少年發展問題,簡單粗暴的簡化成是“游戲原罪”!這種最廉價的推卸責任的話術,難道就是他在考心理健康相關資格證書的時候學到的?
李先生言之鑿鑿指控游戲“毒害”五年級女兒,卻輕描淡寫承認“自己此前并不了解《第五人格》是16+游戲”。
他自詡“考取了心理健康相關資格證”,卻對游戲分級標識視而不見,對女兒心理狀態的“關注”演變為對虛擬音效的獵巫。
這就好比他將自己剛滿月的孩子送入酒吧后,轉過身來就痛斥調酒師為什么要調制烈酒!
所以我很好奇,這位李先生的心理健康資格證的證書上是不是刻著郭德綱老師的一句名言啊: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
游戲分級制度(16+)不是擺設,是明確的責任邊界——家長才是孩子數字生活的“第一守門人”。你作為守門人呼呼大睡,等孩子闖進限制區了,卻搖旗吶喊指責“這門里面的風景也太不高雅了吧”!這不是在維權,這是赤裸裸的監管失職后的“道德碰瓷”!
而那位李先生所標榜的心理健康資格證的標簽,在這件事情上恰恰說明了我們社會當中的一個現象:證書并不等于智慧,自稱有專業證書也不等于他就真的稱職。
《第五人格》作為一款有恐怖元素的游戲,其中的喘息聲,這是傳遞角色狀態的核心機制,就好像足球賽中的哨音、戰場上的槍響一樣,這是具有某種功能性和場景性的,你不能脫離場景去自我意淫。
但李先生,卻用自稱的心理健康的顯微鏡進行審視,并強行將其中的元素脫離情境后單方面賦予其“性暗示”的扭曲解讀。這就好比魯迅先生在《而已集·小雜感》中說的那樣:“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請問,這是因為短袖子有問題呢?還是因為胡思亂想的人腦子不正常呢?
同樣道理,是因為游戲本身是污穢的呢?還是因為舉報者本人內心太過渾濁呢?
而這種拿著道德的大棒四處舉報征伐的家長,在心理學上有一個名詞形容他們:割草機式父母。
這種家長的行為邏輯是:這個世界必須為我孩子的絕對安全所設計!孩子的成長道路一定要絕對純凈、絕對符合我的價值觀。任何可能引發不適、挑戰、復雜思考或“不良聯想”的事物,都是需要被“割除”的雜草。
這種割草機式父母,看上去是在為自己的孩子在遮風擋雨,但其實這是一種極端自戀與掌控欲的混合體。這種家長將自己對世界的恐懼、焦慮、認知局限和對“失控”的零容忍,強行投射為孩子的“需求”。他們不是在培養孩子適應真實世界的能力,而是在妄想為孩子定制一個真空的無菌罩。
而當現實世界(游戲、書籍、影視、他人言行)不符合這種家長那“無菌”的標準,且他自身無力(或不愿)在家庭內部引導消化的時候,“舉報”就成了他們最便捷、最具威懾力的武器。
他們通過向平臺、監管機構施壓,利用社會對“保護未成年人”的天然道義感,裹挾輿論,迫使這些他們認為的“雜草”被物理清除。
他們將本該由家長承擔的解釋權、過濾權、引導權,粗暴的外包給社會機構。他們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影響孩子”。而高舉“保護孩子”這面無可指摘的道德大旗,似乎可以讓他們占據道德制高點。他們因此可以將任何反對或質疑的聲音都能污名化為“冷漠”、“無良”、“支持毒害下一代”。
當他們按下舉報鍵的那一刻,自卑平庸的他們就能體驗到一種虛幻的“掌控感”和“正義感”——看,我在為孩子“戰斗”!
而這種廉價的自我感動,它既掩蓋了家長在面對真實育兒挑戰時的無能與逃避,同時又使用這一句話就堵死了理性討論的空間,將公共議題異化為非黑即白的道德審判。
而他們這種拒絕溝通的甩鍋做法,無非就是想讓整個社會為他個體的育兒失職進行陪葬而已。
而這種割草機式家長所造成的社會危害其實是非常深遠的:當世界萬物都被迫放置于可疑的“性道德”放大鏡下進行審視的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觸發他們“不潔”的警報。
面對這種顯微鏡下的審視,文藝創作者們會因此如履薄冰。為避免不可預測的“道德舉報”,大家只能自我閹割,回避任何可能被“聯想”的題材、情節、畫面甚至音效。而這樣的后果就是我們的文化產品會變得同質化、扁平化、低幼化。
最終,我們只能給孩子一個被“割草機”反復碾壓過的、蒼白無力的文化荒漠。
而更可怕的是,這種動輒舉報的風氣,它毒化了我們公共討論的空間。理性的探討會因此被立場站隊、人身攻擊、輿論審判所取代。
論證的嚴謹性就被迫讓位于嗓門的大小和道德姿態的高低。
而當我們的社會資源和輿論注意力被大量消耗在應對這些基于臆測和過度解讀的舉報上的時候,真正需要我們關注的系統性的青少年問題(如心理健康服務體系缺失、校園欺凌、網絡詐騙防范、科學的性教育普及、家庭教育支持等)反而會被這些“割草機家長”制造的噪音所淹沒。
而這種割草機式父母,他們以為自己那舉報式育兒是在為了孩子好,但其實,他們正在制造更脆弱危險的下一代。同時也在親手破壞自己的親子關系。
因為,孩子從沒有在安全、受控的家庭環境中,學習如何理解、分析、批判、應對復雜甚至“不適”的信息。所以當他們終將步入真實世界,走進大學,走進社會,面對遠超游戲音效的復雜沖擊的時候,他們將毫無“精神免疫力”,更容易被迷惑、被傷害、或走向另一個極端——徹底反叛。
而更重要的是,這種孩子因為長期接受父母持續給他傳遞的信息:“外界很危險,你很脆弱,需要我(或我舉報的機構)來保護你。”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極容易內化為孩子的自我認知——我是非常脆弱的,我是非常容易受傷害的,我的問題都是外界造成的。而這種從小培養起來的“受害者心態”,是獨立人格和責任擔當的最大敵人。
而這些割草機式父母可能也不敢相信,正是因為他們自己的這種舉報式育兒給他們自己埋下了親子不和的種子:因為當父母將精力用于對外“戰斗”而非向內構建親子溝通的時候,隨著孩子的不斷成長,孩子必然會在某一天感知到父母對自己喜愛之物的敵意和不理解,那時候,隔閡與叛逆必然就會加深。而隨著孩子的不斷長大,可能任何一根微小的導火索就會炸毀割草機式父母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和平假象。
這位李先生也許忘了,當他陪女兒騎車跑步時,他所聽到的孩子的喘息聲和游戲里面的的那些聲音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他應該知道,這種聲音是一個孩子生命力的奔涌,而不是對他齷齪的暗示。
舉報游戲音效這樣的鬧劇,這不是一場正義的家長維權,而是一出荒誕的甩鍋大戲道德表演。
這種割草機式父母在對大眾表演自己有多么嫉惡如仇,幻想在為孩子掃清一切“雜草”的時候,卻不知,他們自己正親手在孩子心靈沃土上,播下最頑固的毒草——偏執、懶惰、脆弱與仇恨。
他們揮舞的“舉報”大刀,砍向的不是什么真正的危害,而是他們自己不敢面對的教育責任和無法理解的多元世界。那舉報的刀刃上沾滿的,是孩子被閹割的思辨力,是社會被撕裂的理性,是文化被腰斬的創造力。
本期推薦書籍:《家長:挑戰》——魯道夫·德雷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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