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楊小川,96年時還在清川鄉獸醫站工作。
那年7月我剛滿24歲,皮膚曬得黝黑,個子不高但結實,整天騎著一輛28圈自行車,穿著沾滿泥巴的膠鞋去各村轉悠,給牲口看病打針。
村里人都叫我"楊獸醫",雖然我連正經獸醫資格證都還沒考下來。
那年的7月6日,我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自行車,晃悠到了小河村。
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光屁股小孩正在村口抓蝴蝶逗螞蟻,見我來了,齊刷刷喊道:"楊獸醫又來幫母豬相親啦!"
"去去去,小兔崽子!"我笑罵著從兜里掏出幾顆水果糖扔過去,"今天可是給王嬸家的牛看病。"
其實我心里打著小算盤——小河村有個才來半年的村醫,叫林曉梅,市衛校畢業的,人長得水靈,聽說看病也有一手。
我6月來給張叔家的驢看病時遠遠見過她一次,那白大褂下露出的碎花裙角,在我夢里飄了好幾天。
獸醫站的劉站長看出我的心思,故意把小河村的單子都派給我。
這天一大早,小河村的王嬸就托上街趕集的人帶信說,她家的牛病了,需要找個獸醫去她家里看看。
我聽帶信人說王嬸的家就在村衛生室旁邊,心里就美滋滋的,趕緊自告奮勇向劉站長打申請。劉站長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答應了。
王嬸家的牛其實沒啥大毛病,就是吃了發霉的草料,肚子脹氣。
我裝模作樣地檢查一番,開了點消食的藥,眼睛就不住往村衛生室那邊瞟。
"楊獸醫,你這藥管用不?"王嬸狐疑地看著我,"上次張鐵柱家的豬......"
"管用管用!"我趕緊打斷她,"王嬸,我聽說你們村新來了個醫生?"
王嬸立刻眉開眼笑:"你說曉梅啊?!那閨女可好了,上回我孫子發燒,她守了一整夜。"她突然壓低聲音,"不過脾氣可倔,前些天把來提親的陳家小子罵得狗血淋頭。"
我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問:"為啥罵他?"
"那小子仗著家里有幾個錢,說話不干不凈的。"王嬸撇撇嘴,"曉梅說'要娶我,先學會尊重人'。"
正說著,衛生室的門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姑娘走出來倒洗臉水。
看樣子,昨晚她是在衛生室休息的。
陽光下,她扎著簡單的馬尾辮,皮膚白得晃眼,眉頭微蹙著,像是在思考什么難題。
我的心突然跳得厲害,手里的藥包差點掉地上。
"喲,看入迷啦?"王嬸促狹地捅捅我,"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介紹?"
"不用不用!"我慌忙擺手,卻看見林曉梅朝這邊看了一眼,嚇得我趕緊低頭假裝整理藥箱。
給牛看完病,我在村里磨蹭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往衛生室走。
門口已經排了幾個看病的村民,我只好蹲在墻根等著。
"楊獸醫,你也看病啊?"張鐵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大聲嚷嚷道,"該不會是看相思病吧?"
哈哈哈!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我漲紅了臉,瞪了這不長眼的家伙兩眼道,“那又怎樣?林醫生這么漂亮,誰不想她?”
“你想她?你該不會想娶她做老婆吧?”張鐵柱笑得更大聲了。
我氣得吹鼻子瞪眼,“對,我就是想娶林醫生做老婆!咋的,你還笑話我不成?”
就在這時,衛生室的門開了,林曉梅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要看病就排隊,不看病別在這兒吵。"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張鐵柱這個缺心眼的,突然推了我一把:"林醫生,楊獸醫說要娶你做老婆!"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周圍村民笑得更歡了,有人起哄:"楊獸醫,說話算話啊!"
我偷瞄林曉梅,她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我心里暗道不好,這下完了,以后怕是連衛生室的門都進不去了。
"我、我剛剛......"我結結巴巴地想解釋。
林曉梅卻突然走過來,在離我兩步遠的地方站定。她比我矮半個頭,可那氣勢讓我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我聽說過你——楊小川是吧?"她直呼我的名字,聲音清脆,"想娶我就別在這里磨嘴皮子,有本事去我家里提親!"
說完,她轉身回了衛生室,"砰"地關上門道,“上午10點正式看病接診,現在來了的先等著!”
我去,這脾氣不是一點兒的大啊!
我和一幫村民都是目瞪口呆。
有個大媽愣了片刻后,氣得踢了張鐵柱一腳道,“都怪你在這里瞎起哄!”
那天我是怎么離開小河村的,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只記得張鐵柱那混蛋一路都在學林曉梅說話:"有本事去我家里提親~",氣得我差點跟他打起來。
當天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月光從窗戶縫里溜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銀線。
我腦子里全是林曉梅說那句話時的樣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嘲笑我,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去就去!"我尋思著:正好第二天是星期天,林曉梅肯定在家里休息,不會去衛生室上班。我不如趁這個機會,去她家里提親!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到鄉供銷社,用半個月工資買了兩瓶好酒、一條煙,還有一包點心。
可東西都買完了,我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不知道林曉梅的家在哪里啊!
沒辦法,我只得騎著自行車,帶著禮物去小河村打聽。
沒想到剛到村口就遇到了張鐵柱,這小子瞪大眼睛壞笑道:"喲,楊獸醫,你真要去林醫生提親啊?"
"廢話!"我挺起胸膛,"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你知道她家住哪兒嗎?"張鐵柱繼續嘲笑。
我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的話麻煩告訴我一下,以后成了請你坐上座。”
“哎呀,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林醫生經常跟王嬸聊天,她或許知道。”張鐵柱聽說我要請他坐上座,這才正經了起來。
我趕緊去問了王嬸。
也是巧了,王嬸還真知道林曉梅的住處!她說她家在幾里地開外的柳樹溝村,她爹是村里小學老師,娘是村婦女主任,家里就她一個閨女。
"楊獸醫,你可想好了,"王嬸憂心忡忡地說,"林家門檻高著呢!我聽林醫生說,好幾個去她家提親的都被她爹攆走了!"
我咽了口唾沫,但想起林曉梅那雙明亮的眼睛,又有了勇氣:"沒事,我......我有誠意。"
那天,我特意穿了件嶄新的白襯衫,一條筆直的西裝褲子,還借了雙皮鞋,三七分的頭發更是梳得油麻水光。
上午9點半的樣子,我拎著禮物,騎上自行車往柳樹溝趕。
哪知,到了村口,經過一片泥洼地,為了避開一個水坑,我車把一歪,連人帶車摔進了路邊的水溝里。
兩瓶酒碎了一瓶,點心也壓扁了半包。
我狼狽地爬起來,看著撒了一地的禮物,差點哭出來。
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轉頭一看,林曉梅正站在不遠處的田埂上,手里拿著幾株草藥,笑得前仰后合。
她那天穿了一件淺綠色的連衣裙,襯得皮膚更白了。
"楊獸醫,你這是提前來給我家施肥啊?"她指著地上灑的酒。
我的臉燒得厲害,手忙腳亂地收拾殘局:"我、我是來......"
"我知道你來干什么。"她走過來,蹲下身幫我撿起沒摔壞的那瓶酒,"走吧,我帶你回家。"
我愣住了:"你......你不生氣?"
"生氣什么?"她歪著頭看我,"生氣你當真了?那天我就是想治治你們這些愛起哄的男人。"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手里的酒瓶差點又掉地上。
看我這樣,林曉梅"噗嗤"一聲又笑了:"騙你的!"
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看到你這么大膽......我其實還挺高興的。"
我猛地抬頭,對上她含笑的雙眼,突然覺得這一跤摔得值了。
跟著林曉梅往她家走的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林曉梅走在我前面半步,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偶爾回頭看我一眼,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個......"我鼓起勇氣開口,"你爸媽兇不兇?"
她眨眨眼:"我爸還好,我媽......"故意拖長了音,"上個月剛把來給我說媒的媒婆罵哭。"
我腿一軟,差點又摔倒。
林曉梅哈哈大笑,笑聲驚起了路邊樹上的麻雀。
林家是棟青磚瓦房,院子里種著幾棵果樹,收拾得干干凈凈。
我剛邁進院門,就看見堂屋門口站著個中年婦女,眉眼和林曉梅有七分像,但表情嚴肅得多。
"媽,這是楊小川。"林曉梅介紹道,悄悄捅了我一下。
我趕緊上前,把禮物遞過去:"阿、阿姨好,我是清川鄉獸醫站的楊小川,今天特地來......"
"我知道你來干什么。"林媽媽接過禮物,掃了一眼,"酒怎么只有一瓶?"
我額頭冒汗:"路上摔了一跤......"
"媽!"林曉梅跺腳,"人家大老遠來的,你......"
"進屋說吧。"林媽媽轉身進了屋,我松了口氣,卻聽見她又補了一句,"你爸在后院劈柴,去叫他。"
林曉梅沖我使了個眼色,跑向后院。我獨自站在堂屋里,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墻上掛著林家全家福,年輕的林曉梅站在父母中間,笑得燦爛。柜子上擺著幾本醫學書籍,還有一個小藥箱。
不一會兒,林爸爸進來了。他是個瘦高的中年男人,戴著眼鏡,手上還沾著木屑。
"坐吧。"他指了指椅子,自己先坐下了。
我戰戰兢兢地坐下,屁股只敢挨半邊椅子。
林媽媽給我倒了杯茶,然后坐在丈夫旁邊,兩人一起打量我。我捧著茶杯,感覺像是被審訊的犯人。
"多大了?"林爸爸開口。
"二十四。"
"家里幾口人?"
"就我和我娘,我爹前年過世了。"
林媽媽的表情柔和了些:"聽說你在獸醫站工作?收入怎么樣?"
"一個月一百二十塊,加上出診補貼......"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心里卻越來越涼,這架勢,怕是沒戲了。
這時,后院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林曉梅的驚呼:"大黃!你怎么了?"
我們趕緊跑出去,只見林家的大黃狗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林曉梅跪在旁邊,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它吃了什么?"我立刻蹲下檢查。
"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林曉梅聲音發抖。
我掰開狗嘴聞了聞,有股苦杏仁味:"可能是老鼠藥!得馬上催吐!"
"家里沒有獸醫用的藥......"林爸爸著急地說。
我環顧四周,看到院角的皂角樹,立刻有了主意:"快拿塊肥皂來!"
林媽媽飛奔進屋,拿來半塊肥皂。我迅速切下一小塊,溶在水里,掰開狗嘴灌下去。
不一會兒,大黃開始劇烈嘔吐,把胃里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我又讓林曉梅拿來她藥箱里的活性炭,給狗服下。忙活了半個多小時,大黃終于不再抽搐,虛弱地趴在地上喘氣。
"應該沒事了。"我擦了擦額頭的汗,"再觀察觀察,明天最好喂點流食。"
一抬頭,發現林家三口都盯著我看。
林曉梅眼睛亮晶晶的,林爸爸若有所思,林媽媽......居然在微笑?
"小伙子有兩下子。"林爸爸拍拍我的肩膀。
林媽媽突然說:"留下來吃晚飯吧。"
我愣住了,看向林曉梅。她抿著嘴笑,悄悄沖我豎了個大拇指。
那天晚飯,林媽媽做了四菜一湯,還特意蒸了條魚。
飯桌上,林爸爸問了我很多關于獸醫工作的問題,我漸漸放松下來,話也多了。
"現在農村缺獸醫,"我認真地說,"很多人家牲口生病了,要么硬扛,要么找土方子,耽誤了治療。我想好好學,考個正式資格證......"
林曉梅突然插話:"我可以教你一些醫學知識,人醫獸醫總有相通的地方。"
林媽媽看了女兒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那得經常見面才教得會啊。"
我的臉又紅了,低頭扒飯,卻聽見林爸爸說:"年輕人有上進心是好事。"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林媽媽堅持讓林曉梅送我出村口。
月光下,我們并肩走著,誰都沒說話。
到了村口的老槐樹下,林曉梅突然停下腳步:"楊小川,你今天......表現得不錯。"
我撓撓頭:"真的?你爸媽不討厭我?"
"討厭你就不會留你吃飯了。"她笑著說,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我鼓起勇氣:"那......那我們......"
"我們什么?"她歪著頭看我,眼睛里帶著狡黠的光。
"能不能......處對象?"我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林曉梅沒回答,突然踮起腳尖,在我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后轉身就跑。
我呆立在原地,摸著臉頰,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樣甜。
那天之后,我往小河村跑得更勤了。名義上是給牲口看病,實際上是為了見林曉梅。
她教我看醫書,我教她怎么給動物打針;她帶我去山上采藥,我給她講各種動物的習性。
村里人都知道我們在處對象,見面就打趣:"楊獸醫,什么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我總是紅著臉支支吾吾,林曉梅卻大方地說:"等他考上獸醫資格證再說!"
為了這句話,我學習更用功了。
白天出診,晚上看書,有時候在小河村的衛生室,林曉梅陪我復習到深夜。
然而,就在我準備去考資格證的前一周,一個意外的消息打破了我們的平靜——林曉梅的前男友陳志強從城里回來了。
陳志強回來的消息是張鐵柱告訴我的——
那天我剛給王嬸家的牛復查完,正收拾藥箱準備去衛生室找林曉梅,張鐵柱風風火火地沖進院子。
"楊獸醫,出大事了!"他跑得氣喘吁吁,"陳家那小子回來了,開著小轎車,直接去了衛生室!"
我手里的針管"啪"地掉在地上:"哪個陳家小子?"
"就是上個月被林醫生罵跑的那個啊!"張鐵柱急得直跺腳,"聽說這小子最近發了財,買了輛桑塔納,這次專門回來找林醫生的!"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雖然林曉梅從來沒提起過前男友的事,但村里人都知道,陳志強是她衛校同學,家境好,長得也精神,要不是說話輕浮被林曉梅當眾罵了一頓,說不定兩人早就成了。
"曉梅她......怎么說?"我強作鎮定地問。
"我哪知道啊!"張鐵柱拉著我就往外走,"你快去看看吧,那小子穿得人模狗樣的,還帶了束玫瑰花!"
我放下手頭的活就往衛生室跑,心里七上八下。
雖然林曉梅現在跟我處對象,但陳志強條件確實比我好太多——城里人,有車有房,聽說還在大醫院工作。而我呢?一個鄉下獸醫,連資格證都還沒考下來。
衛生室門口停著一輛锃亮的黑色轎車,在塵土飛揚的村道上格外扎眼。
我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傳來爭執聲。
"曉梅,你別固執了!"一個男聲說,"跟我去城里,總比在這窮鄉僻壤當村醫強吧?"
"陳志強,我上次就說得很清楚了。"林曉梅的聲音冷冰冰的,"我的事不用你管。"
"是不是因為那個獸醫?"陳志強的聲音突然提高,"村里人都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個給牲口看病的,怎么配得上你?"
我站在門外,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
"他比你強一百倍!"林曉梅的聲音里帶著怒氣,"至少他知道尊重人,不會在背后說三道四!"
我心頭一暖,正要推門進去,衛生室的門突然開了。
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走出來,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譏諷的笑容。
"喲,這不是'楊獸醫'嗎?"他上下打量我沾滿泥巴的膠鞋和皺巴巴的襯衫,"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強壓著火氣:"我是來找曉梅的。"
"陳志強,你走吧。"林曉梅出現在門口,臉色很難看,"我們沒什么好說的了。"
陳志強不以為然地笑笑,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名片塞給我:"楊獸醫是吧?聽說你想考資格證?我在省畜牧局有熟人,需要幫忙可以找我。"他壓低聲音,"條件是離曉梅遠點。"
我把名片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不勞你費心。"
陳志強臉色變了變,轉向林曉梅:"曉梅,你會后悔的。"說完,他大步走向轎車,發動引擎揚長而去,車輪卷起的塵土撲了我一身。
林曉梅走過來,輕輕拍掉我肩膀上的土:"別理他,一直這副德行。"
我低頭看著她,發現她眼圈有點紅:"他......欺負你了?"
"沒有。"她搖搖頭,勉強笑了笑,"就是說了些難聽的話......關于你的。"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內容,心里一陣發堵:"曉梅,如果你覺得......"
"我覺得什么?"她突然抬頭瞪我,"楊小川,你要是敢說'如果你覺得他好就跟他走'這種話,我現在就揍你!"
我愣住了,隨即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對不起,我不該那么想。"
她在懷里輕輕掙扎了一下就安靜下來,悶悶地說:"他算什么呀......你可是敢來我家提親的人。"
我們正說著,遠處傳來急促的喊聲:"楊獸醫!楊獸醫在嗎?張叔家的母牛難產了!"
我趕緊松開林曉梅:"我得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她轉身鎖上衛生室的門,"難產我懂一些,也許能幫上忙。"
張叔家的牛棚里已經圍了不少人。
母牛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張叔急得滿頭大汗:"楊獸醫,快看看,折騰半天了,小牛就是出不來!"
我蹲下身檢查,心里一沉——胎位不正,小牛的一條腿先出來了,這種情況很危險。
"得把小牛推回去,調整胎位。"我卷起袖子,"張叔,找幾個壯勞力來按住牛。"
正當我準備動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后傳來:"這種狀況你也敢亂來?不怕一尸兩命嗎?"
人群分開,陳志強不知什么時候又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
"我是省畜牧局的劉技術員。"眼鏡男嚴肅地說,"聽說這里有個無證行醫的獸醫?"
我心頭一緊,張叔連忙解釋:"楊獸醫是鄉獸醫站的,雖然證還沒下來,但技術好著呢!"
陳志強冷笑:"技術好?去年他給老李家的豬打針,死了三頭!"
"那是豬瘟!"我氣得渾身發抖,"而且我及時控制住了疫情!"
"都別吵了!"林曉梅突然大喊,"現在救命要緊!"她轉向劉技術員,"我是村醫林曉梅,母牛難產很危險,請您先看看。"
劉技術員點點頭,蹲下來檢查了一番,臉色凝重:"確實胎位不正,需要專業手法。"
"讓我試試。"我上前一步,"我在獸醫站跟我們站長學過處理難產。"
陳志強還想說什么,劉技術員擺擺手:"情況緊急,讓他來吧。我在旁邊指導。"
在劉技術員的指導下,我小心翼翼地將小牛推回產道,調整胎位。
林曉梅也沒閑著,用她的人醫知識幫我監測母牛的生命體征。
"血壓有點高。"她小聲告訴我,"動作要快,但別太猛。"
我點點頭,額頭上的汗珠不斷往下掉。
經過近一小時的努力,終于,一只濕漉漉的小牛犢滑了出來。
"活了!"張叔激動地大喊,周圍響起一片歡呼聲。
我癱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氣。林曉梅用袖子幫我擦汗,眼里滿是驕傲。
劉技術員走過來拍拍我的肩:"手法不錯,就是理論知識差點。好好準備考試,我看好你。"
陳志強的臉色難看極了,把劉技術員拉到一邊小聲說著什么。
我沒在意,只顧著和張叔交代產后護理的注意事項。
送走劉技術員后,陳志強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楊獸醫,別得意,咱們走著瞧!"說完又開車走了。
我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村里突然流傳起關于我的謠言——說我根本不懂醫術,給牲口看病全靠蒙;說我騙村民的錢,還同時跟好幾個姑娘處對象;最惡毒的是,有人說我接近林曉梅是為了她家的地和房子。
這些謠言像瘟疫一樣在村里蔓延。
我去給趙大爺家的羊看病,趙大娘站在門口不讓我進:"楊獸醫,要不......改天再來?"就連平時跟我稱兄道弟的張鐵柱,見了我都躲著走。
最讓我心痛的是,林曉梅似乎也開始動搖了。
那天我去衛生室找她,發現她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
"曉梅,那些謠言......"
"我知道是陳志強散布的。"她打斷我,聲音有些發抖,"但為什么有人說看見你和王寡婦......"
"什么?"我驚呆了,"我上周是去給王寡婦家的驢看病,她男人不在家,我連口水都沒喝就走了!"
林曉梅咬著嘴唇不說話,我急得直跺腳:"曉梅,你信我還是信那些閑話?"
"我不知道......"她突然哭了出來,"陳志強說你在鎮上還有個相好的......"
我氣得渾身發抖,正要解釋,外面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
雨點砸在衛生室的鐵皮屋頂上,聲音大得幾乎聽不清說話。
"好!"我大吼一聲,"既然你不信我,那我走!"
我沖進雨里,任憑冰冷的雨水澆透全身。身后傳來林曉梅的呼喊,但我沒有回頭。
接下來的幾天,我把自己關在家里埋頭復習,準備即將到來的資格證考試。
直到五天以后的傍晚——
"小川,"娘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吃點東西吧,你這樣下去身子要垮的。"
我接過碗,機械地往嘴里塞著面條,卻嘗不出任何味道。
"那林家閨女剛托人捎了封信來。"娘從圍裙口袋里掏出一個折疊了的信封。
我差點打翻面碗,急忙接過信,手指微微發抖。
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讓我的心跳加速——是林曉梅的字,清秀有力。
信很短:
"小川:
我錯了。我不該聽信謠言。王寡婦的事我已經查清楚了,是陳志強找人編的。你考試準備的怎么樣?我在衛生室找到一本獸醫外科手冊,可能對你有用。你......還愿意來拿嗎?——曉梅"
我盯著這幾行字看了足足三分鐘,眼眶發熱。
原來她一直在暗中調查真相,而我卻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家里生悶氣。
"娘,我出去一趟!"我放下碗筷就往外沖。
當我騎著自行車,氣喘吁吁地推開小河村衛生室的門時,林曉梅正在整理藥柜,聽到聲音轉過身來。
她瘦了,眼睛下面有明顯的黑眼圈,看到我的瞬間,她的眼眶立刻紅了。
"曉梅,我——"
"對不起!"我們同時開口,然后又同時停下。
林曉梅先笑了,眼淚卻順著臉頰流下來:"我不該懷疑你。"
我上前一步,笨拙地用手擦掉她的眼淚:"是我太沖動了,應該好好解釋的。"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本舊書遞給我:"給,這是我托衛校同學寄來的。"
我接過書,封面已經泛黃,但保存得很好——《獸醫外科手術精要》。
翻開扉頁,上面有一行鋼筆字:“贈學生林曉梅,望你學有所成。”
"這......"我震驚地抬頭,"這不是你的珍藏嗎?"
"你現在比我更需要它。"她輕聲說,"還有三天就考試了。"
我緊緊抱住她,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草藥香:"謝謝你,曉梅。"
正當我們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剎車聲。
陳志強那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他面色慘白地沖進來:"曉梅!快!我爸被蛇咬了!"
林曉梅立刻進入專業狀態:"什么時候?什么蛇?"
"半小時前,在果園......好像是五步蛇!"陳志強聲音發抖。
林曉梅沒有猶豫,迅速從藥柜取出急救包:"帶路!"
我二話不說跟上:"我也去!"
陳志強看了我一眼,出人意料地沒有反對。
陳志強的家距離小河村不遠,開車十二分鐘左右就到了。
我們趕到時,陳父已經意識模糊,小腿腫脹發紫。
情況十分危急。
"需要切開傷口排毒,"林曉梅檢查后說,"完了——我的手術刀落在衛生室了。"
"我有!"我從隨身帶的獸醫包里取出手術刀和止血鉗,"給牲口用的,但消毒后應該能用。"
林曉梅眼睛一亮:"太好了!"
在陳志強手電筒的照明下,我們配合默契——林曉梅負責手術,我協助止血和固定。
不久,陳父的呼吸終于平穩下來。
林曉梅還十分著急,“必須送往縣醫院或鎮衛生院注射抗蛇毒血清才能脫離生命危險——”
還好這個時候,鎮上的救護車來了!
原來,陳志強在出發前已找人去鄉上打了120急救電話。
當醫護人員把陳父抬上救護車時,陳志強突然拉住我的手:"楊小川......謝謝你。"
我搖搖頭:"是曉梅的功勞。"
他苦笑一下:"不只是今天的事......我承認,那些謠言是我散布的。"他轉向林曉梅,"對不起,我太嫉妒了。"
林曉梅嘆了口氣:"志強,我們早就過去了。"
"我知道。"陳志強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塞給我,"這次是真的——省畜牧局的趙局長是我舅舅,我已經跟他說了你的事。考試加油。"
看著救護車遠去,我和林曉梅相視一笑。夕陽的余暉灑在我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三天后,我走進獸醫資格考試的考場,心里裝著林曉梅連夜給我整理的復習資料,還有她臨行前塞給我的幸運符——一塊繡著"醫者仁心"的手帕。
一個月后,成績公布的那天,我早早來到小河村衛生室。林曉梅正在給一個孩子包扎傷口,看到我站在門口,她的動作頓了一下。
我舉起手中的成績單,咧嘴笑了:"林醫生,我考過了!"
衛生室里的病人和家屬都鼓起掌來。林曉梅飛快地處理好傷口,沖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在她耳邊輕聲說:"現在,我能娶你了嗎?"
她退后一步,眼睛亮晶晶的:"這話你得去問我爸媽。"
三個月后,在鄉親們的祝福聲中,我和林曉梅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婚禮上,張鐵柱喝得滿臉通紅,大聲嚷嚷:"楊獸醫,你可是咱們村第一個把女醫生娶回家的人!"
林曉梅笑著掐了我一下:"聽見沒?楊獸醫,以后可得好好表現。"
我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會的,林醫生。這輩子,還請你多多關照。"
滿堂哄笑中,我吻了我的新娘。
窗外,陽光正好,照在我們嶄新的生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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