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我先墊房貸？”

“上個月你不是還沒轉你那一半的物業費？”

“你冰箱里放的那些水果，吃前麻煩標個名兒，下次別說是你買的。”

十年婚姻，從甜蜜恩愛到斤斤計較，林曉雪早就習慣了。

丈夫李志強，是個工作穩定的銀行職員，人不壞，就是在錢上分得特別清。結婚那年起，李志強就提出AA制：生活支出對半、家用分攤、父母互不干涉。剛開始曉雪還覺得挺現代、挺自由，可時間一長，她越來越覺得這日子過得像合租。

她是小學老師，收入比李志強略低，家務卻包攬了大半。可李志強從不覺得虧欠，反而理直氣壯地說：“我們AA，家務你多干點，平衡。”

“曉雪，這月的物業費怎么還沒給我？”李志強皺著眉頭從書房出來。

“我剛給咱媽買了藥，那點錢你先墊一下，等發工資我再轉。”曉雪抬頭，手里還拿著熱毛巾給婆婆擦手。

“我媽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又不指望你養。”

這話剛說完，婆婆在臥室里輕輕咳了兩聲。曉雪臉色僵了一下，轉身回了屋。

十年來，她從沒占過李志強一分錢的便宜，反倒是婆婆身體不好、家務瑣事多，自己主動承擔。可每到關鍵時刻，李志強那張“清賬本”臉就讓人心寒。

直到半個月前，一通電話徹底打亂了這平衡。

“爸確診胃癌晚期，醫生說要盡快做手術。”電話那頭，大哥聲音發顫。

公公平日里身體硬朗，這消息對全家都是晴天霹靂。

李志強傻了。他向來不怎么主動聯系父母，連紅包都掐得緊。可聽到這消息，他一下變了樣。那天晚上，他坐在床邊抽了一根接一根的煙，第二天一早就請了假，連夜回老家。

曉雪沒說什么，只默默幫他收拾了東西，又轉了兩萬塊過去——雖然那是她攢了幾年的教育培訓金。

回到家第二天，李志強就一反常態地把工資卡遞給了曉雪。

“以后家里開銷你管，這卡你收著。”

曉雪瞪大眼，覺得耳朵出了問題。

“你說什么？”

“我說，這卡你管著。我以后每月留兩千做零用，剩下都上交，你看著安排。”

“你瘋了？不是說好AA的嗎？”

“我爸這病，后面不知道得花多少錢，我要是還計較這點小賬，還是人嗎？”

聽到這話，曉雪鼻子一酸，可更多的是壓抑不住的火氣和嘲諷。

“那我這十年，是不是不是人？”

李志強一怔，像被人一巴掌打醒。

“我不是那個意思……曉雪，我知道我以前對你——”

“你知道？”曉雪冷笑了一聲，“十年了，房貸一分不少，家電我買一半，甚至你爸媽生病，我去照顧，你還問我‘圖什么’。現在你爸得病了，你就突然變了個人，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感動到不行？”

李志強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是不是想讓我說‘你變了’？‘你終于懂事了’？”

曉雪搖了搖頭，從錢包里掏出一張卡，啪地拍在桌子上。

“離婚吧。”

李志強猛地抬頭，看見那張卡上寫著“離婚協議”。

“你說什么？”

“我說，離婚吧。”

曉雪聲音平靜，卻擲地有聲。

“我不想再過這種明算賬的日子了。你現在是對你爸有愧疚，才突然發現人情比金錢重要，可我十年前就明白了這事。我等了你十年，等不到一頓你主動買的早餐、一雙你給我選的拖鞋。”

李志強愣住了。

“我不是不想改……”

“不是不想，是不敢。”曉雪輕嘆，“你怕付出，怕吃虧，怕我哪天變了心。可你不知道，婚姻不是講賬本的地方。咱倆不是合伙開店，是過日子。”

屋里一時安靜得能聽見墻上的鐘滴答滴答響。

離婚沒那么快辦下來。

李志強第一次主動請了兩周假，陪著父親做手術，又去照顧住院的母親，連護士都說：“你家兒子，這回真的是脫胎換骨了。”

曉雪也在忙，幫著補習班代課、照顧女兒，生活依舊是柴米油鹽。

兩人沒有立刻分開，協議卡還壓在客廳桌腳下，那天沒簽。

一個月后，李志強下班回家，特意在小區門口買了兩個熱騰騰的菜包，笑嘻嘻遞給曉雪：“記得你愛吃這個。”

曉雪沒接，只是淡淡問：“卡還交不交？”

李志強鄭重地點頭：“我交，不是因為我爸，是因為我終于知道，我最怕的，不是錢花出去，是你真不要我了。”

曉雪笑了笑，沒說話，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燈亮著，鍋里燉著湯，桌上擺著三雙筷子——她、他，還有他們八歲的女兒。

這個家，沒有因為AA而散，也沒有因為一張工資卡就圓滿。

但至少，他們重新學會了——什么才是一起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