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對生命的叩問，如暮鼓晨鐘，驚醒每一個在塵世中浮沉的靈魂。人生在世，苦難常如影隨形，當命運的重錘猝然落下，我們該如何安放破碎的靈魂呢？

初讀史鐵生，是在課本里那片“荒蕪但并不衰敗”的地壇。“蜂兒如一朵小霧般停在半空，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須”，寥寥數筆，地壇的生機與靜謐躍然紙上。那時只覺文字精妙，卻未深悟其背后的沉重——正如初見《秋天的懷念》中那句“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只當是尋常的母子對話，未解母親憔悴面容下藏著的深情與忐忑。那個總在“悄悄出去”又“偷偷進來”的母親，那句帶著“央求般神色”的邀約，在年少的認知里，不過是篇課文的柔軟注腳。

再讀《我與地壇》，方知那斑駁的古園，是史鐵生心靈的避難所，更是他與命運博弈的戰(zhàn)場。而重讀《秋天的懷念》，忽然讀懂了菊花綻放里的生死隱喻：當史鐵生在輪椅上寫下“母親生前沒給我留下過什么雋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誨，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艱難的命運，堅忍的意志和毫不張揚的愛，隨光陰流轉，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鮮明深刻”，方驚覺當年課本里那朵未被讀懂的菊花，早已浸透了母愛的溫度。北海的菊花會開了又落，但母親那句未說出口的“好好活”，卻與地壇的古柏、雨燕一起，照破生命的迷霧。

二十一歲的他，被命運無情地拋入深淵，雙腿殘疾如同一道枷鎖，鎖住了青春的憧憬。“活下去還是不活？”這不是矯情的無病呻吟，而是一個被命運重創(chuàng)者最真切的靈魂掙扎。地壇的四季更迭，春是“草木拔節(jié)的私語”，夏是“驟雨打葉的喧囂”。他在落日余暉中看見“地上的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在雨燕高飛時聽見“天空回蕩的自由之歌”。在這循環(huán)往復的自然韻律中，他漸漸明白：“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這份對死亡的豁達，源自對生的透徹思索，更源自地壇給予他的寧靜與力量。

我們總在追趕時間，卻忘了史鐵生早已教會我們“等待”的藝術。他坐在地壇看花開花落，看云卷云舒，等一朵花從含苞到盛放，等一只螞蟻爬過整塊磚面——這不是浪費光陰，而是把生命還給生命本身。當我們被KPI追趕得氣喘吁吁，被短視頻切割成碎片，恰似“案牘勞形迷遠目，浮光碎影亂清商”，何時重拾那份靜觀云卷、細品弦歌的悠然？地壇的陽光很緩，落在書頁上，變成史鐵生的叮囑：慢一點，再慢一點，靈魂跟不上的時候，要等等它。

這份“等待”的智慧，暗合東方哲學中“靜水流深”的哲思。莊子筆下“坐忘”的境界，陶淵明詩中“悠然見南山”的閑適，皆在訴說著留白與沉淀的力量。史鐵生在輪椅上丈量的每一寸地壇，都像是對“無用之美”的深情告白——當現代人執(zhí)著于“效率至上”的生存法則，他卻用文字證明：生命的豐盈，往往生長于看似“虛度”的時光縫隙里。正如他在《病隙碎筆》中所言：“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隨意調換。”這份對生命角色的坦然接納，恰似蘇軾“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曠達，正如鐵生說的希望你也能與我一同笑看。

地壇的風仍在吹拂，吹過古柏虬曲的枝椏，吹過石階上斑駁的苔痕，也吹進每個翻開《我與地壇》的讀者心中。史鐵生留給世界的，不僅是一部關于苦難與救贖的生命之書，更是一種超越肉體局限的精神姿態(tài)。他教會我們：在步履匆匆的時代，不妨以“等待”為舟，以“思索”為槳，在喧囂中尋得一方心靈的凈土。倘若一日，你在細微處見天地，于靜默中悟永恒，或許就能真正讀懂生命的深意——原來最好的修行，不在遠方，而在將目光投向腳下的土地，在一呼一吸間，與自我、與世界溫柔和解。

朋友啊，落筆之際，還想分享一段話給你：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有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那一天，在某一處山洼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當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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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XI TAIHU UNIVERSITY

撰寫：趙煒祥

朗誦：趙煒祥

排版：尹樂軒

校對：馮燁茹 王序

責編：孫安

審核：許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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