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古裝劇,衣服穿成這樣式的?
《長安的荔枝》,雷佳音演的李善德,一路風塵仆仆,從長安到嶺南,褲子都熱沒了一半(bushi)
要見大官,可憐巴巴把褲子卷下來,結果對方主打一個怎么涼快怎么爽怎么來~
如果說古裝劇的天然慣性是聚焦長安洛陽的大人物,那么《長安的荔枝》則是馬伯庸“小人物大故事”的又一次亮眼突圍。
來,展開說。
一,“牛馬俑”式古今觀
一點開劇,哎呀媽呀,滿屏牛馬。
論古色古香的古意,人均堪比兵馬俑式造相,復原古俑一般的精品手藝;
論“讓當代打工人心有戚戚”,真是牛馬之外還有牛馬。
李善德,鄭平安,趙辛民,不一樣的牛馬崗位,一樣的牛馬滋味。
李善德,過于清正的專業型孤島、技術型零余者。
本是整個單位里最厲害的專業技術人才,但不同流合污、不蠅營狗茍,水至清則無魚,自帶“原罪”。
業務好,救活了人家救不活的花花草草,反被嫌棄耽誤了人家采買的由頭。
能力強,很多活只有他能干,但又被嫌棄如果沒有他、也就沒有那些活。
沒有在戶部當官的哥哥,沒有幫領導照顧家里大小事的眼力見兒,也沒有諳熟人事的長袖善舞,活脫脫一個聰明的“迂腐er”,一個本該有大用卻偏偏無用的零余者。
人到中年,一把辛酸淚,一身房貸,世事艱辛里卻依舊是一點清正耿介的赤子心。
鄭平安,明面上,把自己活成了某種人肉社交貨幣、人肉腳蹬、人肉小丑,暗面下,又把自己活成了隨時被棄的人肉匕首。
宴席上繞圈圈跳胡旋舞,巴結人一套一套又一套。
處處放低自己、常常生死闖關,歌舞升平背后,他在長夜凄冷小巷中大吐特吐,刀光劍影之下,他其實無數次和李善德一樣陷入“必死絕境”。
紙醉金迷是別人的,卑躬屈膝的“小丑式表演者”,才是他自己的。
熱鬧是別人的,父輩得罪右相被逐出鄭氏的痛和忍辱負重、九死一生,才是他自己的。
如果說李善德的邊緣零余者地位是明面上的,那么鄭平安則是隱面的,一種燈火闌珊處的孤獨。
前者太方、太正,后者則是圓滑背后的焦慮。
隔壁趙辛民,過于能琢磨,很適合混跡官場,他的痛點在于有一個“處處嘚啵又處處忌憚”的頂頭上司。
自己的漂亮主意,分分鐘要變成對方的,還要被呵斥笑話幾句。
自己的審慎思量,分分鐘拉不住對方,搞不好什么時候就要暴雷。
人均牛馬,人均有本《我和職場不得不說的一百零八個故事》。
你看,《長安的荔枝》在“古”方面,考據和呈現都做得好極了,一宅一街一屋一樹一果,都有種“仿佛真從千年前來”的逼真感。
但《長安的荔枝》的古,不僅僅是陌生化的遙遠,同時還有另一種感同身受的切近,“牛馬俑”式古今觀,亦古亦今、宜古宜今。
二,反變形的落地喜感、反窩囊的諷刺力量
是哪個天才讓雷佳音和岳云鵬演郎舅的?
這倆倒霉蛋湊一塊,太好笑了。
這部劇當然不能完全定義為喜劇,但其中的喜劇橋段很有特色,不是遠離生活的滑稽笑料,而是在喜劇中見落地、見眾生、見鞭撻的力量。
第二集結尾,杜子美折楊柳送別李善德,“骨肉恩豈斷,男兒死無時”,恢弘的音樂聲中一人一馬奔馳壯闊天地間,那山那人那路,都有了一種無名小卒譜寫壯麗詩篇的史詩感。
緊接著畫風一轉,李善德癱在地上,“這好馬都跑死了,這咋運啊”,瞬間又回到落地的好笑節奏中。
處處有古裝劇相對稀缺的日常喜感。
如果說插科打諢的喜劇橋段,是一種將日常變形放大的夸張路數,那么雷佳音和岳云鵬做的,則是一條反夸張反變形的日常落地路數。
倆倒霉催的站門口,一個說“錢不趁手”一個說“滾”,無論是驚天大事還是偷摸拿點小食物,都落地、都有親切的喜感。
此后,這倆倒霉蛋,在趙辛民面前一問一答“平安?平安!”,也愣是把諜戰式片段,搞出了不一樣的喜感。
鄭平安危機四伏要穿幫,險險糊弄過去之后,他們一番“荔枝三日就腐”,到了何有光、趙辛民的耳朵里,又成了“說我們趁著山高皇帝遠,在嶺南大搞腐敗”。
明明只是就事論事說荔枝易腐,偏偏到了大貪耳朵里,“腐”就成了另一種“腐”,很荒唐很諷刺。
李善德在上林署大罵四方,痛斥同僚們鯽魚換錦鯉、偷賣蘭花,他罵一句、領導“啊”一聲,一愣一愣的節奏很好笑。
好比《欽差大臣》《變色龍》,表面上或許是捧哏式表情包笑點,本質上是針砭、是鞭撻。
李善德見何有光,一方大員和一任使者,拽著一根甘蔗拉拉扯扯,具象化的“成何體統”。
何有光說“哪個蠢貨想的點子啊”,李善德接“圣人啊”,戲里這句足以判死罪的回答,戲外恰恰是喜劇的反抗。
呈現牛馬的困境,更重要的是嘲諷那種不健康的生態。
不是插科打諢逗樂子的淺層喜劇,更不是講網絡段子的尷尬搬用,“倒霉蛋喜劇”之下,是掙扎的求生學,是嬉笑怒罵的嘲諷。
有親切的日常喜感,更有窩囊表象之下的力量。
三,質感和情感的一體化
長劇深陷困局,精品時而啞火,創作端的有質感,未必等于接收端的被打動,所謂“有質感”有時候甚至會輸給簡單粗暴的爽感,輸給激烈狗血的快感。
而《長安的荔枝》4集看下來,是一種更高級的、更能深入人心的,質感和情感高度一體化。
如果我們給“有質感”分等級,最下層或許是空心的有質感,好比花瓶里插著的假花,美則美矣,但也僅此而已。
往上一層是花盆里種的花,有根有來源,但又終究有局限。
再往上一層,則是“質感和故事血肉和一切渾然一體”,是山野間真正的花,有廣袤的生命力。
《長安的荔枝》顯然不是外殼的有質感而已,有精美的殼、也有樸素的魂,高級但不曲高和寡,有質感但也不僅僅是有質感。
比如第一集結尾,一邊是李善德在司農寺查文書、確認可怕真相后一頭栽倒,另一邊是鄭平安和馬歸云在火海中玩命,鼓聲八百咚咚咚響著,一如催命符、一如心跳。
這段剪輯刀光劍影,就不僅僅是視聽語言的“有質感”,而是人命懸一線的情感切近的“有呼吸有起伏”。
比如那段很驚艷的長鏡頭,一方殺潘寶一方救潘寶、還有一方熟視無睹,水面之上倒映不同顏色,對應著不同的身份地位牌;滑稽荒唐的“他怎么又下去了”背后,是對人命如草芥的哀嘆,是“游戲式殺人”的不見血而更殘忍。
比如庭院中往日桂樹,如今已成枯枝,樹猶如此、亡人何以長相憶。
李善德千萬里奔波于嶺南,“我死無所謂,怕女兒被變賣為奴”,老父親隔窗殷切看著,每一步都如同重錘。
他寫給小舅子的托孤信,內容已知,狗兒送來鄭平安的信,內容未知,但已知未知間,或許是一樣的生死托孤,是一樣動人的人之常情。
第四集結尾,李善德給女兒寫信,信是老伯幫忙念的,童稚的臉龐,搭配滄桑的聲線,自有一種世事浮云蒼狗、萬山千水不等閑的跨度。
馬在路上活活跑死了,李善德用一種童話式語言說馬沒跟上,說淮西的騾兄,他不忍對小孩子說“馬被活活跑死”這般殘酷之事。
李善德在草木蔥蘢的庭院中寫信,某個鏡頭里的欄桿,好比“使命如囚徒、困境如死局”的具象化。而不論人如何憔悴,庭中綠意依舊生機四溢,何嘗不是以春夏之生,對比李善德將死之哀呢?
此后李善德雨中寄信,泥濘的街道上擠滿了喜悅的寄信人,那一幕里他汲著的“拖鞋”,是嶺南物候天氣之下的習慣、是相異,而人們寄信的喜悅和期盼,是天涯海角共同的人之常情、是相同。
他在雨中想象的,是女兒在長安和小伙伴們無憂無慮的笑臉,“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而實際上女兒什么都懂,她明白老父親在裝,在用笑容掩飾死局,她過于乖巧懂事裝出一派“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遙憐老父親,不忍憶長安。
很動人。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