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明明不愛吃糖，牙齒卻總壞？含氟牙膏到底該怎么選？補牙材料種類繁多，貴的一定更好嗎？

　　今天，我再次邀請到大受歡迎的北京大學口腔醫院許桐楷醫生，一起聊聊關于補牙、刷牙、孩子牙齒護理那些我們總搞不清楚的事兒。聽完許醫生的大實話，你會明白，找個靠譜的醫生，真的比選哪款材料更重要！

　　許桐楷

　　北京大學口腔醫院

　　副主任醫師

　　文字內容摘自本期播客，完整音頻見文末

　　特別感謝音頻剪輯、文字整理伙伴：佳韻，蓓蓓

　　菠蘿：容易蛀牙和先天體質有關系嗎？好像有人喜歡吃甜的東西，但牙齒還好，有人不愛吃甜的東西，但牙齒卻經常出問題？

　　許桐楷醫生：牙齒健康和很多因素相關，會讓大家感覺不公平，有的人不那么關注自己的健康，卻活得不錯。還有很多人，特別是女性，平時就很關注各種健康知識，真的是家庭健康的第一責任人，卻常常毛病不斷，一步一個坎兒。對牙齒而言，確實有天生的遺傳因素，也和口腔里菌群組成、抵抗能力、生活經歷等各方面相關。

　　菠蘿：蛀牙本身是個挺復雜的事兒，不是說做好了所有防護就一定不會出問題，這是不是跟癌癥也有點像？

　　許桐楷醫生：還不太一樣，癌癥隨機性更大，如果真的做到了有效努力，還是可以把蛀牙控制住。并不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蛀牙還不至于此。只不過可能你的好鋼沒有用在刀刃上，或者關注沒在重點上，所以會有一種無力感，但實際上蛀牙沒有那么復雜。只不過有的人需要三分耕耘，才有一分收獲。

　　菠蘿：在防止蛀牙這件事兒上，現在市面上的牙膏琳瑯滿目，價格差異很大，選牙膏有什么原則呢？

　　許桐楷醫生：首要原則就是含氟。牙膏的配料表里一定要有“氟”這個字。其實刷牙的目的很大程度就是為了防止蛀牙。含氟就是在防止蛀牙這件事上最具性價比的投入，而且療效也非常確切。二十世紀牙科給人類最大的貢獻就是發現了氟化物可以防齲，它在預防領域內，是跟疫苗、青霉素同等級別的成就。

　　菠蘿：兒童也可以使用含氟牙膏嗎？

　　許桐楷醫生：所有人都應該用含氟牙膏，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只不過兒童含氟牙膏的含氟濃度會略低一點點。

　　我們建議小朋友用牙膏的時候，稍微注意一下用量。特別是很小的孩子還不掌握漱口這個技能，總會吃一些牙膏到肚子里，可以通過控制用量來確保安全。但大家也不要覺得多擠一點，孩子就不安全了，這里面的容錯空間非常大。建議從孩子長出第一顆乳牙就開始刷牙，用含氟兒童牙膏。0到3歲，每次用米粒大小牙膏；3到6歲，用黃豆大小；6歲以上，用量就跟成人一樣了。

　　菠蘿：每頓飯吃完漱口，這個習慣怎么樣？

　　許桐楷醫生：我覺得挺好。其實漱口不需要那么有儀式感，不是非得“咕嚕咕嚕”才叫漱口。吃完飯，把杯中的水飲盡、茶喝干，也是一種沖刷，也可以稱之為漱口。這種形式非常好，比飯后刷牙更方便。

　　漱口的作用是什么呢？我們吃的喝的東西會有一些酸性物質，會造成牙齒緩慢的軟化脫礦，長此以往，牙齒表面就會開始出現受損。

　　即便早上、晚上都刷牙了，口腔內也時時刻刻都有細菌存在。你吃的時候細菌也在吃，細菌吃完了就會分泌大量的酸性物質，這跟飲食中直接來源的酸共同作用，對牙齒造成腐蝕。有些人吃完飯以后，口腔內還會有食物殘渣，對細菌來講還有源源不斷的養分供給，讓他們能夠快樂地繁殖。這個時候如果來杯水涮一涮，把口腔內的這些東西帶走，同時用PH值中性的東西中和一下。再加上唾液也在分泌，口腔中酸性環境就能被拉回來，讓牙齒在兩頓飯中間能夠得到充分休息。如果沒有漱口的習慣，或者下午又吃糖，喝奶茶，把糖分始終續著，牙齒就一直在默默被破壞。

　　菠蘿：我每三個月去一次牙科診所，每次去牙醫都說又有一顆壞的牙，我就會擔心他忽悠我。多久檢查一次會比較合適？齲齒真的會幾個月就出現嗎？

　　許桐楷醫生：這件事確實是有很多的可能性。上一次在肉眼觀察下，你的口腔是健康的，但是三個月、半年以后出現一個肉眼能看見的洞，這種情況是可能發生的。因為有一些牙洞位置比較隱蔽，即便是有經驗的醫生認認真真地看，也看不出來。但是它在里面默默發展到一定階段，等能看出來時，洞就已經不小了。要想早期發現，就得拍X光，不提倡一上來就拍CT，輻射劑量有點大。也可能上次這個地方已經壞了，但牙醫沒認真看。

　　我們國家的醫生數量相對不足，特別是那些受群眾認可的醫生更忙。這種醫生或者這種比較繁忙的醫院，你去問診時首先解決的是主訴牙的問題。你說這兒有個洞，這兒黑了，這兒疼了，那我們就把這顆牙給你解決好。大家可以問一下醫生，還有沒有其他的壞牙，負責任的醫生會看一看，告訴你，讓你心里有個數。我們只能緊著優先級高的，把那些嚴重影響你生活質量、比較嚴重的問題先解決掉，然后才能去解決牙有點黑，有點不舒服的小毛病。這實際上是一種無奈，是從全社會的成本上考慮。

　　經常有患者說我在其它地方看了有8個壞牙，我們一檢查，只有倆。越是門可羅雀的地方，越覺得你毛病多，越希望你一次在這兒補十幾個牙，這是經營上的考慮。

　　菠蘿：每次去補牙醫生都會拿鉆頭鉆洞，到底為了什么？不同醫生鉆洞的大小會有區別嗎？

　　許桐楷醫生：現在大家都會選擇樹脂材料補牙，希望補完以后至少社交距離看不出來。牙一旦壞了，里面會有一些腐敗物質和臟東西存在。大家看到牙洞里是黑的，是細菌把里面染黑的。我們想補完白白凈凈的，理論上應該把黑的全去掉再補，但實際上全去掉就去得太多了。如果不影響美觀，可以少磨一點。但只有把洞磨到相對比較干凈，粘上的材料才能粘得住。就好比家用的粘鉤，說明書第一步永遠是先拿抹布把瓷磚擦干凈，干凈平整的表面粘得更牢靠，在牙上也是這樣。如果洞里還有飯粒兒、菜葉、大量的細菌、軟垢，那肯定粘不住。

　　我們現在用的樹脂材料可塑形、有粘接力，但它是補上去的材料，未來要在受力的過程中發揮比較穩定的效能，就需要一些工程上的考量，外形、榫卯結構、口大底小等等。因此，磨牙不光為了清潔，也是為了這個牙能夠用得住。除了磨干凈，還要給它修得規整一點，那也需要多磨掉一點。最理想的狀態就是磨到恰到好處的干凈，又恰到好處的規整。

　　醫生與醫生差異比較大，有的醫生給你磨多了，讓你額外損失了一些牙體組織，后來多填了點料給你補上了，你也看不出來；還有一些醫生，該磨干凈的地方沒磨干凈，該規整的地方沒規整，雖然磨得少，但對補牙的效果有影響，你也無法去考察。

　　大家其實不用考慮那么多細節，只要把握住幾點：補的時候疼不疼？補完了疼不疼？補完了用著有沒有異樣的感覺？美觀上能否接受？以這些點為考量目標，然后去看看其他患者的體驗、反饋、評價，借此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身邊比較可信的醫生。

　　樹脂補牙的壽命還挺不錯的，用十年以上的概率超過50%甚至70%。

　　如果你補的牙總是半年、一年、兩年、三年就掉了，或者出各種各樣的問題，首先你要檢討是不是沒好好刷牙，或者沒有把醫生教給你的那些辦法貫徹到生活中。另外你也可以考慮換個醫生試試，因為在我們行業內，補牙后堅持用十年，不是很罕見的情況。

　　我出去講課經常會問，你們診所、科室或者醫院補牙術后保修多長時間？一般答案就是三個月、半年、一年，極個別會說兩年、三年，好像沒有超過三年的。但實際上從材料性能和技術的角度來講，如果我自己開診所，我就在門口大條幅上寫——本店補牙保修五年，甚至八年、十年我都敢寫。

　　菠蘿：懷孕的時候牙齒會更容易蛀嗎？

　　許桐楷醫生：懷孕的時候，如果沒有一些特定的民俗導致刷牙和口腔衛生習慣發生重大的改變，不存在更容易蛀牙的問題。但是懷孕期間更容易牙齦發炎是真的，因為激素水平會有劇烈的波動。那些升高或降低的激素，除了子宮是一個重要靶點，牙齦也是其中的一個靶點，懷孕會放大口腔中的炎癥狀態。

　　所以提倡大家在孕前除了吃葉酸以外，一定要去檢查牙齒、洗洗牙，把牙周炎徹底控制住，如果原來犯過智齒，應該在懷孕之前把這個智齒拔掉，否則你可能過去一年腫一回，懷孕后一個月腫一回，又不能用抗生素或吃止疼藥，就會非常麻煩。

　　除此之外，也建議備孕時檢查口腔內有沒有一些陳年壞牙，或者有沒有一些小隱患，做一次全面的牙科檢查。如果牙里有慢性炎癥，你可能平時毫無知覺，在孕期可能就會爆發或者放大。而且這種慢性炎癥的狀態，嚴重地甚至會導致流產、早產、低體重出生的風險升高。這不是危言聳聽，大家需要格外重視。另外在孕前、孕中、孕后任何階段都要堅持刷牙，如果民俗的壓力特別大，就偷偷摸摸地刷。

　　菠蘿：補牙的時候感覺材料有點復雜，有普通樹脂、納米樹脂等等，對此您有什么建議？

　　許桐楷醫生：實際上可能人為因素更大，醫學因素并不多。目前還沒有比較好的國產材料，或者有一定產量、產能的國產品牌。我們現在所用的樹脂基本都是進口的，都還不錯，他們畢竟經歷了幾十年甚至更久的發展，一步一步、一代一代挺扎實的。他們之間的可能就是奔馳、寶馬、奧迪之間的差別，差別并不大。

　　同一個品牌，從功能性能上來講也大差不差，大概率都能夠達到5到10年不用換。他們跟你講，補這個能用3年，選便宜的只能用1年半，實際上也不會那么不堪。如果都是一年半就掉了，還得保修，那醫院基本上就不用干了，天天就補以前的患者了。

　　樹脂確實有1000塊錢一管的，有200塊錢一管的，但一管能補好幾十顆牙，從物料成本上來講，差異沒有那么大。最理想的狀態應該是，補牙具體該用什么材料由醫生定。醫生覺得我這種情況用什么材料最能出效果，就用什么材料，弄完以后也不至于三天兩頭又回來修。

　　拋開錢的因素，真正為患者適合的情況去考慮，這才是對材料的正確認識，也代表行業發展到一個比較健康的水平了，現在國家在價格改革上已經逐漸在往這個思路上靠攏。

　　如果某醫生在網上有名，他補的牙確實漂亮，那他貴；有的醫生手藝一般，便宜，也可能有這樣的區別。但如果現在有A品牌、B品牌、C品牌，每個品牌各有兩種樹脂，一共六款，價格分別是100到700不等，即便這些樹脂真的有那么大差別，醫生給你一個外行講個三五分鐘，你能分得清嗎？所以這件事其實就不應該是患者來考慮。你這牙到底能用十年還是三年，不在于樹脂材料如何，而是大夫給你的牙洞磨得是否合適，洞里干不干凈，補的時候有沒有口水進來把洞弄臟，補得密不密實——實際上人才是決定性因素。

　　菠蘿：帶孩子去看牙，醫生推薦做窩溝封閉，這是必須要做的嗎？

　　許桐楷醫生：這個技術本身是一個好的技術，但是所有的話題都有兩面性。現在國內，一方面是很多該做的孩子沒有做，另外一方面是一些家長比較關注自己的孩子，把很多做不做無所謂的牙也做了。在我們醫院，據我了解，兒科的觀念就是只做恒牙的窩溝封閉，當然乳牙做了也沒有壞處。

　　在北京或者一些大城市，其實是可以免費做窩溝封閉的。據我了解北京市有一筆專項基金，到指定的醫療機構做窩溝封閉是免費的。窩溝封閉是一項好技術，對于預防蟲牙有很大的作用，是小投入換大回報的好事。但現在好多地方至少要200塊錢一顆牙，4個窩溝封閉做下來也要一千來塊錢。大家可以網上、公眾號搜索看看，或者問問孩子老師，看看當地有沒有優惠政策。

　　如果擔心免費的做得不認真，找專門的兒童牙科醫生，環境好，孩子開開心心地把窩溝封閉做了，我覺得這個消費也是完全合理的。另外不要覺得做完就上了保險，誰都不能保證這個牙以后永遠不壞，該定期看還得定期看。

　　菠蘿：補牙和整牙這件事，是先補再整，還是整完了等形狀比較好看了再去補呢？

　　許桐楷醫生：補牙應該是在整牙之前，整牙時可能要拔掉一些牙。很多孩子做矯正之前是要拔牙的，比如四個智齒都要拔掉，有的時候還要拔四個前磨牙。也就是說做完矯正以后的牙是24顆。如果恰巧壞的就是這幾個，那就可以先不補。

　　如果有多個壞牙，我們建議先去正畸醫生那評估一下，他會讓你在正畸開始前，把問題處理好，包括該補的補，該拔的拔。如果有好多壞牙，那建議先別正畸，先把這些都治好，然后觀察一段時間，三個月、六個月沒有新生壞牙了，孩子在刷牙問題上洗心革面了，口腔狀況煥然一新了，再開始做矯正。因為一旦開始做矯正，會大大增加口腔衛生維護的難度。如果一開始牙就不好，做完了矯正，可能牙齊了，但所有的牙都蛀了。就跟老年人做全口種植牙是一樣的。過去滿口爛牙，總得有一些跟生活方式有關的問題。這些問題如果還沒解決好，就種上了一口新牙。那他現在具備把這一口牙刷好的能力嗎？如果還不具備，甚至反而更沒有好好護理口腔的動力了，那我覺得從遠期來看，結果不會那么理想。

　　菠蘿：口腔菌群和牙齒健康密切相關，如果和一個口腔衛生或者牙齒不好的人接吻會不會把自己牙搞壞？

　　許桐楷醫生：蛀牙是細菌導致的，細菌確實來源于外界，在做親密互動時，彼此交換了大量的病原微生物，但是沒那么容易傳染上蛀牙、牙周病。因為當兩個人已經到了這個階段的時候，年齡已經比較成熟了，口腔內已經形成了比較固定的菌群。哪怕大劑量的交換，也不至于使彼此的菌群突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接吻不會傳染蛀牙，但兩個人可能在長期的互動中菌群趨于一致或者趨于相似，我覺得是有可能的，只是目前還沒有科學的證據。

　　但是在孩子喂養的過程中，我們要注意過去的一些習慣，比如說給孩子加輔食，有一些老一輩的人，甚至會替孩子把食物嚼爛再喂，或者拿嘴去給孩子試牛奶溫度。如果家長滿口壞牙沒治好，那孩子從這兒就獲得了病菌。

　　對于孩子的牙齒健康，家族遺傳基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來自于喂養過程。所以在孕前、孕中、孕后，媽媽把自己的牙齒看護好，一定程度上也是給孩子創造了一個非常好的菌群的背景，因為她跟孩子之間的互動和傳遞是最多的。你可以跟家里的訪客、老人定好規矩，不要對孩子又親又抱的。特別是嘴邊長皰疹的，病毒有可能就傳給孩子了。

　　菠蘿：我在美國曾經看到一個新聞說，牙醫這個行業抑郁癥比例相當高。那你都怎么保持好心情？

　　許桐楷醫生：牙醫自殺的比例在美國排前幾，不止在醫學圈里，甚至在全行業中，牙醫的自殺概率都算是高的。

　　在大家眼里，可能會覺得牙醫不涉及到生命危險、醫療事故。但是所有的醫學發展到現在，沒有哪個行業或者哪個學科能夠百分之百把病治好。

　　牙科患者群體相對穩定，跟理發師是一樣的道理。兩個人一旦信任了，一旦接納了，就很難替換。這就帶來一個問題，一方面我能力有限，另一方面有那么多人把自己很重要的一個事兒托付給我，我又不能完美達成他們的預期，壓力就很大。總有看不好的牙，總有他不理解的地方，甚至總有我失誤的地方。

　　雖然牙科的門診沒有生命危險，但今天拔了個牙，你也會一直想：他今天晚上會不會出血？神經會不會疼？會不會找我找不到？是不是正在罵我?……但是國內目前還沒聽說我們這個群體脆弱得特別突出，也可能是美國的牙醫掙錢太多了，所以他們胡思亂想的事兒會多一些。我們現在還沒到那么大壓力，大家還是很努力在生活。

　　至于我個人，一方面要努力把自己的技術再精進一些，減少讓大家不滿意的地方。另外我現在做科普，也是希望攢下人緣，真碰見事兒的時候，大家能夠理解我，彼此之間能夠多一份包容。

　　我希望大家能夠對我們整個行業，對于同行們也都多一些理解。醫生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共同心愿是大家牙都好。

　　/本期志愿者/

　　致敬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