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公司設立期間增資，增資股東與其他股東是否構成合伙關系？

公司增資不同于公司設立，其他股東與增資股東之間不是合伙關系，無需就增資瑕疵承擔連帶責任

閱讀提示：

公司設立期間，發起人之間屬于合伙關系。公司增資時，增資股東與其他股東是否也屬于合伙關系？其他股東是否應就增資瑕疵承擔連帶責任？李營營律師團隊長期專注研究與合伙有關業務的問題，并形成系列研究成果陸續發布。本期，我們以最高人民法院處理的合伙協議糾紛案件為例，與各位讀者分享法院審理類似案件的思路。

裁判要旨：

公司增資不同于公司設立，其他股東與增資股東之間不是合伙關系，其他股東無需就增資股東的增資瑕疵承擔連帶責任。

案件簡介：

1.2014年2月12日，吉糧集團（股東為中恒信公司、國資委、大連港）召開股東會，決議中恒信公司增資吉糧集團，中恒信公司未足額繳付增資款。

2.2014年5月23日，出借人馬巖與借款人收儲公司、擔保人吉糧集團簽訂《借款合同》，馬巖共向收儲公司轉款1500萬元，收儲公司未按期還款。

3.2017年7月4日，馬巖訴至吉林中院，要求收儲公司償還借款本息，吉糧集團承擔連帶擔保責任，中恒信公司（吉糧集團股東）在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范圍內就吉糧集團債務承擔補充責任，國資委及大連港（吉糧集團股東）與中恒信公司承擔連帶責任。

4.2017年12月22日，吉林中院一審支持馬巖的訴訟請求，判決中恒信公司、國資委、大連港在中恒信公司未足額增資的本息范圍內，就債務不能清償的部分承擔連帶責任。國資委、大連港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至吉林高院。

5.2018年6月8日，吉林高院認為，其他股東責任不同于發起人責任，國資委、大連港無需就中恒信公司的增資瑕疵承擔連帶責任，二審改判中恒信公司在增資瑕疵范圍內承擔責任。出借人馬巖不服二審判決，向最高法院申請再審。

6.2018年10月31日，最高法院再審裁定駁回馬巖再審申請。

爭議焦點：

國資委和大連港應否對中恒信公司增資瑕疵承擔連帶責任？

裁判要點：

一、公司設立時，股東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發起人應承擔連帶責任。

最高法院認為，《公司法解釋三》第十三條規定：“股東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公司或者其他股東請求其向公司依法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公司債權人請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股東在未出資本息范圍內對公司債務不能清償的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股東已經承擔上述責任，其他債權人提出相同請求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股東在公司設立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依照本條第一款或者第二款提起訴訟的原告，請求公司的發起人與被告股東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公司的發起人承擔責任后，可以向被告股東追償。股東在公司增資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依照本條第一款或者第二款提起訴訟的原告，請求未盡公司法第一百四十七條第一款規定的義務而使出資未繳足的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承擔相應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承擔責任后，可以向被告股東追償。”

二、公司增資時，其他股東與增資股東之間不是合伙關系，其他股東無需就增資股東的增資瑕疵承擔連帶責任。

最高法院認為，本案中，中恒信公司向吉糧集團增資的股權項下的資產存在抵押、查封的事實，二審法院認定中恒信公司存在增資瑕疵并無不當。《公司法解釋三》第十三條對瑕疵出資的具體情形，責任承擔主體及責任承擔方式，均有具體、清晰、明確的規定。從法律解釋上看，一方面，公司增資時，向股東催收資本屬于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勤勉義務的范圍，其未履行該義務會對公司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產生影響，故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應當向相關權利主體承擔責任。另一方面，其他股東與增資股東、發起人的責任范圍不同，其他股東未與公司形成增資協議關系，無出資義務；與增資股東之間無合伙關系，不承擔彼此擔保出資的義務，不能得出其他股東對瑕疵增資承擔連帶責任的結論。

三、國資委、大連港未協助中恒信公司抽逃出資，無需承擔連帶責任。

最高法院認為，《公司法解釋三》第十四條規定：“股東抽逃出資，公司或者其他股東請求其向公司返還出資本息、協助抽逃出資的其他股東、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或者實際控制人對此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公司債權人請求抽逃出資的股東在抽逃出資本息范圍內對公司債務不能清償的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協助抽逃出資的其他股東、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或者實際控制人對此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抽逃出資的股東已經承擔上述責任，其他債權人提出相同請求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本案中，中恒信公司以其在新大新公司和劉達公司的股權作為向吉糧集團的增資，而非該兩個公司的資產。中恒信公司簽訂了股權增資協議，且通過了吉糧集團股東會決議。中介機構對股權所在公司的資產進行了整體評估，確定了股權價值，且在工商行政部門辦理了股權變更登記，吉糧集團成為新大新公司和劉達公司的唯一股東。前述增資過程，符合《公司法》的規定，國資委和大連港作為其他股東，盡到了股東的注意義務。沒有證據證明國資委和大連港在吉糧集團的經營中作為其他股東存在協助中恒信公司抽逃出資行為。

綜合以上，最高法院認為國資委和大連港無需就中恒信公司的增資瑕疵承擔連帶責任，再審裁定駁回馬巖再審申請。

案例來源：

《馬巖、吉林省人民政府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民間借貸糾紛》[案號：最高人民法院(2018)最高法民申5453號]

實戰指南：

一、應當如何理解原告的主張？

本案中，原告要求吉糧集團的其他股東在增資股東瑕疵增資范圍內承擔連帶責任，其本質是將“成立后增資”等同于“設立時出資”。雖說公司成立后增資是擴張經營規模、增強責任能力的體現，與設立時出資存在相似之處，但我們應當認識到，增資瑕疵與出資瑕疵在法律性質、責任承擔方面具有本質區別，二者不能等同。

二、公司設立時，發起人負有資本充實責任，發起人之間屬于合伙關系，承擔連帶責任。

在公司設立時，發起人負有資本充實責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五十條規定：“有限責任公司設立時，股東未按照公司章程規定實際繳納出資，或者實際出資的非貨幣財產的實際價額顯著低于所認繳的出資額的，設立時的其他股東與該股東在出資不足的范圍內承擔連帶責任”。究其原因，發起人共同設立公司時構成合伙關系，應當互相擔保履行出資義務。此外，如果公司未能成立，設立時的股東也應享有連帶債權，承擔連帶債務。

三、公司成立以后，已經具備獨立的法人人格，債權人可以要求增資股東就其增資瑕疵承擔責任，但無權要求其他股東承擔擔保責任。

公司成立以后，發起人在設立期間的合伙關系已經轉化為公司股東之間的關系，增資決議也不具有合伙協議的性質。若增資股東沒有依照決議履行增資義務，其實質是構成了對公司的“違約”，其他股東無需就增資瑕疵承擔擔保責任。

法律規定：

1.《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四十四條　有限責任公司設立時的股東為設立公司從事的民事活動，其法律后果由公司承受。

公司未成立的，其法律后果由公司設立時的股東承擔；設立時的股東為二人以上的，享有連帶債權，承擔連帶債務。

設立時的股東為設立公司以自己的名義從事民事活動產生的民事責任，第三人有權選擇請求公司或者公司設立時的股東承擔。

設立時的股東因履行公司設立職責造成他人損害的，公司或者無過錯的股東承擔賠償責任后，可以向有過錯的股東追償。

2.《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五十條　有限責任公司設立時，股東未按照公司章程規定實際繳納出資，或者實際出資的非貨幣財產的實際價額顯著低于所認繳的出資額的，設立時的其他股東與該股東在出資不足的范圍內承擔連帶責任。

3.《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九十八條　發起人應當在公司成立前按照其認購的股份全額繳納股款。

發起人的出資，適用本法第四十八條、第四十九條第二款關于有限責任公司股東出資的規定。

4.《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九十九條　發起人不按照其認購的股份繳納股款，或者作為出資的非貨幣財產的實際價額顯著低于所認購的股份的，其他發起人與該發起人在出資不足的范圍內承擔連帶責任。

1.公司未能依法設立，當事人在籌建期間的關系應認定為合伙關系。

案例1：《謝**與南昌市紅谷灘新區鄉鎮企業城管理委員會、江西智光實業發展有限公司聯營合同糾紛》[案號：最高人民法院（2016）最高法民申37號]

最高法院認為，本案糾紛系由長凌管委會和兩個案外人未能依約共同設立合資公司而引起，由于合資企業未能依法設立，當事人在公司籌建期間的關系應屬合伙關系，公司籌建期間各方當事人投入和積累的財產收益歸各方當事人共同共有。原審法院根據當事人的具體訴訟請求將本案定性為聯營合同糾紛并將各方當事人在公司籌建期間的關系認定為合伙關系并無不當。

2.發起人之間的關系是合伙關系，如公司不能成立，發起人應就設立行為造成的后果承擔連帶責任，發起人的投資款，應結算后再行處理。

案例2：《陸**、賈*合伙協議糾紛》[案號：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川民申4251號]

四川高院認為，賈*與陸**等人為成立墨more/集合店公司，簽訂《投資及委托持股協議書》，并共同出資設立經營場所墨集合店，陸**參與了墨集合店的經營活動。賈*在公司尚未成立時，將墨集合店以董**的名義登記為個體工商戶，陸**對此知情，未提出異議。因墨集合店經營虧損以及第三方的原因停止經營并清場，雙方為投資款發生爭議，陸**亦要求賈*與其進行結算。二審法院根據查明的事實，認定賈*與陸**等股東是以設立墨more/集合店公司為目的而結合在一起的，均為公司的發起人，為設立公司所簽訂的上述協議，從性質上講屬于民法的合伙合同，發起人之間的關系是合伙關系，因公司不能成立，對設立公司行為造成的后果，發起人應連帶承擔法律責任，且各發起人的投資款，應進行結算后再行處理，并判決對陸**提出的解除《投資及委托持股協議》主張予以支持，對陸**提出的其他訴訟請求予以駁回并無不當。

專業背景介紹：李營營，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北京企業法律風險防控研究會第二屆理事會理事，畢業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民商法碩士（公司法方向），專注于民商事訴訟與仲裁、商業秘密民事與刑事、保全與執行等實務領域，在最高人民法院、各省級高級人民法院成功辦理多起重大疑難復雜案件，辦理案件標的金額超過百億元。在合伙業務、擔保業務領域，李營營律師長期帶領團隊扎根深入研究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訴訟案件相關的法律問題和裁判規則。在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領域，李營營律師根據長期深入研究專項領域的積累成果，形成了近百篇專業研究文章，在交出版社陸續出版成書的同時在平臺上進行發布，希望讀者能夠更多了解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知識，避免使自己合法權益受到損害。同時，李營營律師辦理多件大額合伙業務、擔保案件，并取得良好效果。在商業秘密非訴項目方面，李營營律師團隊可以有效協助企業完成與商業秘密相關的融資、債轉等業務。李營營律師團隊深耕合伙業務、知識產權民事糾紛和刑事犯罪領域多年，對涉合伙業務、知識產權（尤其是商業秘密）相關法律問題均有深入研究。截至目前，李營營律師在“法客帝國”“民商事裁判規則”“保全與執行”等公眾號發表與商業秘密、公司實務、保全與執行等話題相關專業文章百余篇，多篇文章被最高人民法院和各地法院轉載，廣受業內人士好評。2022年，李營營律師結合多年來辦理大量執行審查類相關業務的經驗，以真實案例為導向，對各種業務場景下的主要法律問題、典型裁判規則、風險應對策略和解決方案建議進行類型化匯總和歸納，合著出版《保全與執行：執行異議與執行異議之訴實戰指南》。接下來，李營營律師團隊會陸續出版商業秘密訴訟實戰的相關書籍、技術合同糾紛、擔保糾紛、合伙糾紛實戰相關書籍，以更好服務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