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中經常出現辦不成事的人,甚至這個人是一個社會底層人,沒有什么本事,毛病卻有一大堆。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人?
魯迅的小說中出現了阿Q的形象,簡直就是底層勞動人民的活化石,有著底層勞動人民身上諸多的毛病,卻并不是真實的人。阿Q可以算作世界文學文化長廊中典型的人物。算是魯迅“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的文學典型。既然是文學典型,就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不是生活中的真人,很可能把生活中很多人的缺點和毛病集中在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就是作家塑造的小說中的人物形象。這樣的人物形象有著一定的偉大意義,并不僅僅只是逗人們樂,也不僅僅為了再現以前的時代和人物,而是讓人們通過這個人物看到當時底層勞動人民身上的劣根性,也就是挖掘到人性的深度,同時通過人性的被壓抑來展現當時時代的狀況。人是環境的產物,很容易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也很容易受到時代風氣的影響。阿Q種種的表現能夠體現底層農民身上的劣根性,也能體現當時時代的風貌。看似是一個搞笑的人物,其實蘊含了深刻的社會內容,并不是一般作家能夠塑造的,也不是一般讀者能夠完全解讀的。魯迅的小說《故鄉》中有“我”的形象。“我”并不等于魯迅自己,而是魯迅塑造的一個小說人物。其中“我”既是旁觀者,又是事情的參與和記錄者,還產生了“我”和閏土的對比,既有童年時期的對比,又有中年的對比,在對比中凸顯了底層農民困難的根源,也體現了農民被封建禮教毒害,被兵、官、匪、鄉紳、地主壓榨的現實。
看似“我”的存在無關緊要,其實有著很大的作用,起碼從敘事角度來說,可以采用第三者的角度敘述,具有全知全能的敘述方式,比較自由,可以隨便跳入跳出。因為“我”既是小說中的人物,可以推動小說情節的發展,可以在小說內部扮演一定的角色,又可以跳出事外,以旁觀者的身份來記述某些人和事,簡直是無所不能,但這種無所不能是敘述的自由,而不是真的無所不能。郁達夫的小說中也有一個“我”,《沉淪》中的“我”簡直有些齷齪,但那是時代壓抑的結果,反襯了當時時代的墮落與丑陋。倘若按照正常人的眼光來看,這些作品中的“我”大多辦不成什么事兒,而只是采用知識分子的態度來應對社會變故,應對社會上的人和事,最終一事無成,卻只是喊著悲哀,而且看到人性的壓抑和承諾。作家創作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的形象融入到小說中,會在小說中創造一個和自己類似的形象, 寄予了自己的社會理想和人文理想。《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有曹雪芹的影子,一事無成,不但科舉考試不行,而且很多事情放刁耍賴,和女兒們在一起廝混,還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正是這種有違常規的言語和行為具有了反封建的特性,但曹雪芹并不知道什么叫反封建,賈寶玉也不知道,只是反對當時的社會習俗,反對大家族的規矩,當然顯得比較刁鉆,有違常規。但他的身份在那里擺著,又可以被很多人容忍,最終出家為僧。
馬原的《虛構》中也有一個“我”,到麻風病人的村子轉了一圈,有著一定的奇特經歷,卻仍然沒有辦成什么事,但他在這個村子里轉了一圈,能活著出來,而且沒有染病,就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莫言的《蛙》中有一個“我”,既是很多事件的參與者,又是旁觀者,還是記錄者。小說記錄了實行計劃生育的姑姑的一生,當然“我”受到了巨大的傷害。這些小說中的“我”似乎根本辦不成事,只是有著作家的影子,做了忠實的記錄,寫了底層勞動者無力改變的現狀。“我”的作用其實是巨大的,并不在于辦成什么事兒,而在于記錄本身,哪怕什么事都沒辦,只是采用第三者的角度來記述一件事,也算是有了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起碼讓人們看到了更多事件發展的可能。他們往往是現實中的失敗者,總是有著性格方面的缺陷。越是這樣,作家寫起來越能夠發掘他們身上諸種可能,也越能夠把他們的形象塑造得豐滿,讓人們感覺到立體,而不是平面的單薄。人們常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寫成功者很容易,而寫失敗者就不太容易,其實寫失敗者是很容易的,因為失敗者身上有諸多悲劇因素,有很多發展的可能,當作家把這些可能還原出來,那么失敗者就會引發人們的同情和憐憫,進而產生悲劇效應,更能夠持久地打動人心。
文學作品中出現的經常辦不成事的人就是一面鏡子,既可以映照出作家的理想,也可以映照出讀者的心態。很多人讀同樣一部作品,會產生不同的感觸。讀《水滸傳》,有人喜歡宋江,有人喜歡李逵,有人喜歡林沖,有人喜歡魯智深,有人喜歡盧俊義,有人喜歡燕青。側重點不同,經歷不同,感悟也不同。而文學作品中辦不成事的人算是一種文學形象,并非可有可無,而是一面鏡子,可以映照出讀者的心態。讀者可以喜歡,也可以不喜歡。但不管喜歡與不喜歡,這面鏡子都在那里,隨時等待人們去映照自己,似乎可以在鏡子里照出自己的楚楚衣冠,照出自己的靈魂。有人能從這面鏡子里看到自己,就是在文學作品中辦不成事的人身上,看到自己的性格,看到自己的經歷,看到自己的喜悅,看到自己的悲哀。很多文學作品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塑造了那些辦不成事的人,而且把這些人當成了一面鑄造人心的鏡子,會讓很多人獲得同感,也就是很多讀者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產生了強烈的情感共鳴,當然覺得這樣的作品是最好的。
看來,文學作品中出現經常辦不成事的人是正常的,因為文學本身就是超功利的,而這些人活在世上也是超功利的,已經成了鑄造人心的鏡子。似乎人生也是超功利的,只不過人們賦予了人生以各種功利意義而已。文學已經揭示了人生的超功利意義,其中辦不成事的人似乎在游戲人生,已經超越功利意義,在思考,在選擇,在直面人生的無奈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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