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言,這個給你。”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張銀行卡。“這是什么?”我接過卡片,疑惑地看著他。“嫁妝。”他說完這兩個字,轉身就走了。我盯著手里這張普通的工商銀行卡發呆,心想,一個開五金店的繼父能給多少嫁妝?幾千塊?一萬塊?
01
2014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三月的江南已經是滿城花香。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穿著紅色旗袍的自己,明天就要出嫁了。
窗外的梧桐樹剛冒出嫩芽,枝條在春風里輕輕搖曳。隔壁傳來母親和親戚們包喜糖的說笑聲,偶爾還能聽到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那是在準備明天的喜宴。
“咚咚咚。”敲門聲很輕,幾乎被外面的喧鬧聲掩蓋。
我打開門,程遠山站在門外。這個五十五歲的中年男人永遠是那副打扮: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服,腳上是一雙解放鞋,頭發有些花白,被他用手隨意地撥到腦后。
他遞過來一張銀行卡:“梓言,這個給你。”
我愣了一下才接過來。卡片很新,上面印著工商銀行的標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這是什么?”
“嫁妝。”他的聲音很低,眼睛看著地面,“密碼是你的生日。”
說完,他轉身就走,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我站在原地,看著手里這張輕飄飄的卡片,心里泛起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十三年了,從母親帶著這個男人進家門的那天起,我們之間的對話加起來可能都不超過一百句。他不是我爸,永遠都不是。
我隨手把卡放進梳妝臺的抽屜里,心想里面頂多有個幾千塊錢吧。畢竟,他那個破五金店,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婚禮在一家三星級酒店舉行,不算豪華,但也體面。許明軒穿著租來的西裝,英俊挺拔。我挽著他的手臂,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程遠山坐在主桌上,還是那身工作服,只是看起來好像洗得更干凈了些。他不怎么說話,別人敬酒他就喝,喝完就默默地坐著。倒是母親,忙前忙后,招呼著親朋好友。
“梓言啊,你程叔人老實,不會說話,你別介意。”母親悄悄拉著我說。
我笑笑:“媽,我知道的。”
知道歸知道,心里的那道坎卻始終過不去。我的親生父親林建國在我十二歲那年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三年后,母親就帶著這個男人進了家門。憑什么?憑什么他能取代我爸的位置?
02
婚后的日子像白開水一樣平淡。許明軒在一家外貿公司做業務員,每月工資六千多。我在一家私企做會計,工資五千。在這個房價飛漲的年代,我們的收入只能算是勉強度日。
租住的兩室一廳在老城區,樓道里總是彌漫著各家做飯的油煙味。每天下班回家,我都要爬六層樓梯,累得氣喘吁吁。
“明軒,我們什么時候能買上自己的房子?”晚飯后,我靠在他肩膀上問。
“快了,再攢兩年,首付就夠了。”他摸摸我的頭發,語氣里帶著一絲不確定。
周末偶爾回娘家,母親總是做一大桌子菜。程遠山還是老樣子,吃完飯就去擺弄他那些螺絲刀、扳手。家里的電器壞了,他總是第一時間修好,從不說話,修完就走。
“你看你程叔,多能干。”母親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上次鄰居王阿姨家的電視機壞了,也是他給修好的,人家要給錢,他死活不要。”
我“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玩著手機。
母親嘆了口氣:“梓言,你程叔是真心對咱們好。你爸走了這么多年,要不是他,我一個人怎么過?”
“媽,我知道。”我打斷她的話,不想再聽下去。
回家的路上,許明軒問我:“那張卡里有多少錢?”
“什么卡?”
“你繼父給你的嫁妝啊。”
我這才想起那張被遺忘在抽屜里的銀行卡:“不知道,沒去查過。估計也就幾千塊吧,他能有多少錢?”
“幾千塊也是錢啊,查查看唄。”
“改天吧。”我心里對那張卡提不起任何興趣。
03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淡中帶著些許艱辛。2016年,我懷孕了。看著驗孕棒上的兩道紅線,我既興奮又擔憂。
“我們要當爸爸媽媽了!”許明軒抱著我轉了好幾圈。
產檢、買營養品、準備嬰兒用品……花錢如流水。我們的存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2017年初春,兒子出生了。小家伙哭聲嘹亮,護士說這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可我看著銀行卡上所剩無幾的余額,心里直發愁。
奶粉、尿不濕、嬰兒車、嬰兒床……每一樣都是錢。許明軒為了多賺點奶粉錢,開始頻繁出差。我一個人帶孩子,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程遠山打過一次電話:“梓言,聽你媽說你生了個兒子,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程叔,我們能應付。”我客氣地拒絕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有困難就說,別硬撐著。”
“真的不用,謝謝。”
掛了電話,我看著懷里熟睡的兒子,鼻子有點酸。其實我很需要幫助,可是……可是我拉不下這個臉。
2019年的冬天格外冷。那天許明軒回家,臉色很難看。
“怎么了?”我問。
“公司……公司裁員了。”他癱坐在沙發上,雙手抱頭。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房貸、奶粉錢、日常開銷……沒有了他的工資,我們怎么活?
接下來的日子更加艱難。許明軒天天出去面試,可總是鎩羽而歸。有時候為了省錢,他中午就在外面啃個饅頭。我看著心疼,卻無能為力。
程遠山又打來電話:“梓言,你媽說明軒失業了?要不要……”
“不用!”我的語氣比預想的更生硬,“程叔,我們真的不需要幫助。”
“那……那你們保重。”
我聽出他語氣里的失落,心里有一絲愧疚,但很快就被生活的壓力沖淡了。
2020年,疫情來了。我所在的公司開始降薪,原本五千的工資變成了三千五。雪上加霜的是,兒子發高燒住進了醫院。
醫院的兒科病房里擠滿了人,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兒子躺在病床上,小臉燒得通紅。點滴一天就要八百多,我們的存款眼看就要見底了。
“要不……找你媽借點?”許明軒小心翼翼地建議。
“不行!”我斷然拒絕。找母親借錢,就等于找程遠山借錢,這個面子我丟不起。
那些天,我們倆輪流在醫院陪護。困了就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瞇一會兒,餓了就吃泡面。看著兒子漸漸退燒,我們終于松了口氣,可錢包也徹底空了。
04
時間是個神奇的東西,再難熬的日子也會過去。許明軒終于找到了新工作,雖然工資不如以前,但總算有了收入。我們咬牙堅持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2023年底,一個電話打破了平靜的生活。
“梓言,快回來!你媽……你媽中風了!”程遠山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扔下手里的活就往醫院趕。重癥監護室外,程遠山像個無助的孩子,眼眶通紅。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沉默的男人流淚。
“醫生說……說是腦溢血,需要馬上手術。”他的聲音在顫抖。
“要多少錢?”
“三十萬。”
三十萬!這個數字像一座大山壓在我心頭。我們哪有三十萬?
程遠山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第二天,他回來了,手里拿著一沓房產證。
“程叔,您這是……”
“把店賣了。”他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只是賣了件舊衣服。
“那可是您一輩子的心血啊!”我震驚地看著他。
“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了就真沒了。”他看著重癥監護室的門,“你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手術很成功,母親保住了命,但需要長期康復。程遠山辭去了所有工作,整天守在醫院里。他學會了給母親按摩,學會了做康復訓練,甚至學會了做母親愛吃的小餛飩。
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我第一次覺得,也許我錯了。
05
2024年春節,大掃除的時候,我翻出了那張塵封已久的銀行卡。卡面上落了一層灰,我用紙巾輕輕擦拭,十年前的記憶突然涌上心頭。
“媽,我出去一趟。”我拿著卡出了門。
銀行大廳里人不多,我找了臺自助取款機。插卡,輸入密碼——我的生日。
“查詢余額”
我按下按鈕,心想里面能有個萬把塊就不錯了。
屏幕閃了一下,一串數字出現在眼前,讓我原地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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