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76年,熙寧九年,王安石第二次出任宰相,蘇軾創作了一首《花影》,意味深長。我們先來看一下這首詩。
花影 蘇軾
重重疊疊上瑤臺,幾度呼童掃不開。
剛被太陽收拾去,卻教明月送將來。
亭臺上一層又一層的花影,幾次叫仆人去清掃,都掃不掉。送將來,在月光下重新出現的花影,好像是月亮送來的。太陽落了,花影剛剛消失,明月升起,它又隨著月光出現了。
這是一首詠物詩,詩人借吟詠花影,抒發了自己想要有所作為,卻又無可奈何的心情。全詩自始至終著眼于一個“變”字,寫光的變化,寫花影的變化,傳達出詩人內心的感情變化。
這首詩自始至終著眼于一個“變”字,影的變化中隱藏著光的變化,光的變化中暗含影的變化。第一句中“上瑤臺”,寫影的動,隱含著光的動。為什么用“上”,不用“下”呢?因為太陽逐漸西沉了。
第二句“掃不開”,影不動,間接地表現了光的不動。光不動,影才不動,所以,憑你怎樣清掃,花影總是“掃不開”的。
三四兩句,一“收”一“送”,寫光的變化,由此引出一“去”、一“來”影的變化。
花影本是靜態的,光是動態的,詩人抓住了光與影的關系,著力表現了花影的動與靜,去與來的變化,從而使整首詩具有了跌宕起伏的動態美。
其實,歸根到底,光的變化,花影的變化,反映的是詩人內心的感情的變化。“上瑤臺”寫花影移動,詩人對于花影,已有鄙視之意;“掃不開”寫花影難除,更添憎惡之情。“收拾去”,寫花影消失,大有慶幸之感;“送將來”寫花影再現,又發無奈之嘆。
詩中的花影,到底隱喻什么呢?美好浪漫的花影,詩人為何要“幾度呼童”去“掃”呢?原來,蘇軾的這首《花影》,不僅是詠物詩,更是一首諷喻詩。
詩人將內心的感情變化,寓于花影的倏忽變化之中,言近旨遠,意在言外,有一種朦朧的含蓄美。
花影本來很美,詩人卻幾度呼童掃不開,原來詩人是用諷喻的手法,他將重重疊疊的花影,比作朝廷中身居高位的小人。
正直的朝臣,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清除他們。他們總是如影隨形,去了一批,又上來一批,那些在高位的小人,拂之不去。
這首《花影》,看似描繪庭園風光的詩句,背后卻大有深意。北宋政壇的驚濤駭浪,暗藏其中。政治博弈的背后,隱藏著蘇軾的無限憂思。
王安石二度執相印的背后,有哪些爭議呢?宋神宗支持王安石,推行新法,目的是為了打破北宋官僚體系積弊的僵局。
然而,很多本來是為了富民強國的措施,卻在實施中產生了新的弊端。
青苗法的本意,是為了救濟農民,青黃不接時,政府以低息貸款解決民眾的困難。但是,現實中卻變成了強制攤派。
官吏以放貸數額為政績,強令農民借貸,卻不顧農民的實際需求,反而增加了農民的負擔。
免役法,本來是為了解放農民,給他們自由,允許他們納錢代服勞役,減少百姓的服役之苦,讓更多的百姓專心種田。
然而在實際執行中,卻成額外的賦稅。地方官吏借機加征免役錢,甚至成為民眾無法承受的負擔。
王安石為什么被罷相的呢?1074年,華北大旱,就像是上天降臨的懲罰。《流民圖》突然出現在朝堂上,神宗皇帝看到新法給百姓帶來的痛苦,食不下咽,幾至于罷食。
這個難題既然被承報給了皇上,皇上也需要給天下一個交代。于是,在一片爭議聲中,王安石被罷相。變法浪潮,暫時停息。
然而,一切并沒與因為王安石的離開,變得平穩。曾為王安石得力助手的呂惠卿,這個后起之秀,新黨干將,卻展現出了極強的攬權欲望和個人野心。
呂惠卿這個人,在王安石離開后,想方設法排擠他,試圖獨攬變法進程。
北宋朝廷的權力天平,再次失去平衡。變法派內部離心,王安石昔日的得力干將,如今都想著落井下石,再加上舊黨的全面清算與阻撓,驚醒了神宗皇帝。他不得不重新權衡,平息眼前混亂的局面。
此時,能力挽狂瀾的,唯有王安石。只并不是因為全盤支持他的方案,而是為了權力平衡的需求。他要借助王安石的威名,維持變法的存在感與執行力,同時震懾一下漸漸失衡的朝局。
此時的蘇軾,早已是中央權力的“局外人”。他因直言批評新法之弊,被排擠出京,擔任杭州通判。處江湖之遠,不忘憂國憂民。蘇軾在杭州,繁忙的公務之余,仍對朝廷的政局的深感擔憂。
舊黨的同僚司馬光、范鎮等人,紛紛被貶。主導變法的王安石,即將重新執掌大權。這些消息傳到蘇軾這兒,他的內心,異常復雜。
王安石能力卓著,這一點,蘇軾深信不疑。但是,新政帶來的創傷,還未平復。權力的回歸,是否會帶來新一輪的動蕩呢?這正是他最擔心的。
所以,在這種形勢下,他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寫了這首委婉的諷喻詩《花影》。在蘇軾看來,以民生為本,才是最重要的。他并非單純地反對新法。他在《上神宗皇帝書》中寫道:“臣非不知變法可以強國”。
蘇軾,只是不希望百姓受苦,任何事,都不應該以生民疾苦為代價。王安石去職后,舊黨獲得暫時喘息的機會。
他以為,變法或許就此偃旗息鼓,積壓的弊端,能以一種溫和的方式解決。
1075年春,一封昭示王安石復相的朝廷邸報,打破了他原有的想法。新舊黨之間的政爭,是否會再起波瀾?
現實與理想間的落差,讓蘇軾感慨萬分,萬千思緒,化成《花影》的詩句。或許,王安石重新歸位后,新黨權又要開始向權力高位聚集攀附了。
司馬光在掌權后幾乎全盤新法,以極端代替了改革。不同于司馬光的全盤否定,蘇軾認為,新法的弊病,不應全部歸咎于王安石個人,制度缺陷、執行者貪瀆,才是根本原因。他對舊黨同僚們,也持有批評的態度。
事實上,蘇軾的憂慮,并非沒有道理。王安石二次罷相后,歷史走向更加證明了蘇軾的遠見。宋神宗繼續推動變法,然而成效甚微。其后,哲宗朝新舊黨爭,輪番當權。
北宋朝局在無休止的內耗中走向衰落,最終終結于靖康之恥。所以說,北宋敗于黨爭,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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