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您這就要退休了,鑰匙是不是……得交一下?。俊?/p>
辦公室里,行政主管小劉硬著頭皮走到老周工位前,小心翼翼地開口。
老周摘下老花鏡,眼睛從報紙上移開,語氣慢悠悠的:“什么鑰匙?”
“就……就您那辦公室保險柜的鑰匙。您是保管人嘛,前兩年改制度時就您一個人沒換新密碼。現在您走了,我們也得安排人接手啊?!?/p>
老周抿了口茶,半晌才說:“等通知吧?!?/p>
小劉皺了皺眉,低聲嘀咕:“還等什么通知……這不早就說好的嗎?”
老周,今年60整,是單位的老會計,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別說領導換了好幾撥,就連樓也搬了兩次,他都雷打不動地坐在會計室那個角落里,寫寫賬、批批票,眼皮都不帶抬一下。
說他性格倔也好,守規矩也罷,總之大家都知道,他這個人認死理。你要是跟他客氣,他就慢悠悠地打太極;你要是跟他急了,他當場甩門走人。
保險柜的鑰匙,他從十幾年前就一個人保管著,說什么“多人掌控反而容易出事”。也沒人敢反駁。
現在他要退休了,單位多次讓他交接,他一句話:“等最后工資結清,辦完離職手續再說。”
可問題是——離職手續都辦完了,工資也打到卡上了,人也不來上班了,鑰匙還沒給!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毙⒁а缹k公室主任說,“這不是擺明了拖著嗎?”
主任嘆氣:“那你還敢催他?他那脾氣,一說急了給你來句‘不干了’,你找誰去?”
可上頭催得緊,里面還有幾個重要票據要清算,單位領導也坐不住了。
終于,到了一個雨天的清晨,單位下定決心——請開鎖匠來撬鎖。
“今天,不管怎樣,保險柜必須打開?!鳖I導咬牙下了命令。
“咔噠——咔噠——”開鎖匠拿著工具在保險柜上鼓搗著,幾位領導站在門外,神色都不太自然。
“這不違法吧?”財務科長小聲問。
“怎么會違法?單位的保險柜,公家財產,他一個退休職工不交接才不對?!鞭k公室主任撇撇嘴,“你忘了上個月開會,局里說要徹查財務手續。要是出問題了,咱們誰也跑不了?!?/p>
“哐——”一聲輕響,柜門開了。
“好了。”開鎖匠退開一步。
眾人紛紛圍了上去,領導第一個探頭進去。
下一秒,他臉色一下變了,像石頭一樣僵在原地。
“這是……什么?”
柜子里,整齊擺放著幾沓老賬本、一些存根、幾份蓋著紅章的老式票據,最底下壓著一個信封。
辦公室主任拿起來,打開,是一封信,還有一張銀行卡和幾張匯款憑證復印件。
信不長,老周一筆一劃寫得清楚:
“領導您好:
本人所保管的保險柜中,并無現金、貴重物品,唯有三件事交代:
一、十年前單位搬遷時遺失的‘設備報廢審批表’原件,在此柜中存檔;
二、原2008年春節補助誤發5人,個人墊付3000元整,此卡為我個人賬戶,今還;
三、柜中其余為歷史檔案,請慎重處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此致,
敬禮。
——周國強
2023年12月。”
辦公室瞬間鴉雀無聲。
領導顫著手拿起那張銀行卡復印件,眼神復雜:“這個人……真是……”
財務科長小聲嘟囔:“十年前的審批表他居然還留著?3000塊補助他居然自己墊了這么多年?這人也太……”
“你說他是固執吧,可人家比誰都清楚輕重?!鞭k公室主任感嘆。
“我看我們怕是誤會他了?!鳖I導喃喃一句,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所有人都沒說話。
那一刻,他們才真正理解了老周這個“不交鑰匙”的理由——不是倔,是慎重,是對自己一輩子認真負責的工作最后一次“看門”。
他不是不肯交鑰匙,他是怕別人不懂得“這里面裝著什么”。
那天之后,領導親自給老周打了電話。
“老周,開鎖了,我們都看見了。謝謝你?!?/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看到我那封信了吧?”
“看了,我們……都很敬佩你?!?/p>
“我不是為敬佩,是為心安?!崩现苈曇舻案闪巳?,我得對得起我自己?!?/p>
“那個銀行卡……我們會轉賬還你。”領導說。
“不用?!崩现茌p輕地說,“就當我給單位的退休告別禮吧。”
后來,單位還專門給老周補發了一面“廉潔奉公、堅守如一”的榮譽錦旗,掛在了財務辦公室里。
每年新進員工崗前培訓時,主任都會指著那面錦旗說一句話:
“你們記住,這間辦公室里,曾經坐過一個叫‘周國強’的老同志。他不善言辭,不講交情,但他守住了一個保險柜,也守住了公家的規矩?!?/p>
而此時的老周,正戴著老花鏡,在家門口給小孫子講算盤的故事,陽光透過葡萄藤照在他的白發上,安然、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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