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報客戶端北京6月17日電（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胤衡 見習記者 鄒竣麒 通訊員 仇怡然 王仕民）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制成拼圖銷售，原創插畫師張薇（化名）十分震驚——電商賣家未經授權使用其作品，通過AI軟件對細微之處進行篡改。因保留了原本的畫風和標志性關鍵元素，使盜圖與原圖看上去“如出一轍”，讓許多消費者誤以為是正版。

“這些盜圖商家認為如果被發現，賠點錢就完事了?！睆堔痹诰W絡平臺的發帖，引發許多創作者共鳴，有人表示自己也有相似經歷，“他們這和偷有什么區別？”

辦理該案的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官助理王仕民介紹原圖與侵權圖的差別。劉胤衡/攝

6月13日，北京首例利用AI生成模型侵犯著作權的刑事保護案件宣判。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檢察院指控羅某某、姚某某等4人利用AI軟件篡改網絡原創作品，制成拼圖銷售3000余件、牟利27萬余元。通州區人民法院以侵犯著作權罪判處多名被告人有期徒刑1年6個月至緩刑，并處罰金，涉案的福州市某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被判處罰金10萬元。

“我畫的畫被人盜用了，還在網上售賣?！?024年5月27日，張薇向警方報案?！斑@些作品就像是我的孩子，是用無數靈感和線條精心構筑而成?？吹剿鼈儽浑S意盜用，拿去賺錢，我特別心痛。這對我而言，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損失，更是對創作的不尊重?！彼f。

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官核對畫作細節。劉胤衡/攝

據辦理該案的檢察官仇怡然介紹，本案受案之初遇到許多困難，“AI生成模型屬于前沿科技，尚未有刑事判例可以作為參考，高技術、新手段的犯罪方式是本案顯著特點”。由于涉案拼圖在網絡平臺銷量較大，她意識到，背后或許還有眾多被侵權的創作者。

檢方提前介入該案，引導警方偵查取證。最終，56張光盤與3個移動硬盤裝載的電子數據被送到檢察官手中——其中的數據量如果打印成文字，體量相當于數百萬本網絡小說。

檢方對扣押物證鑒定結果、第三方電商平臺投訴記錄等電子數據進行深挖梳理，發現除張薇的作品外，還有劉某某等5名創作者的10幅美術作品同樣遭侵權。

檢方提供的被告人聊天記錄顯示，2024年3月下旬，姚某某聯絡羅某某，提議利用AI軟件修改他人作品制成拼圖牟利。生成幾張圖后，姚某某向羅某某詢問，“AI修改就沒事（不侵權）吧？”得到肯定答復后，姚某某催促羅某某火速投入“生產”。

“投訴起訴都不擔心，就怕平臺關店耽誤賺錢”，聊天記錄中，羅某某交流應對平臺監管的“心得”，“養小號防封店，要是大號（因為侵權）被關，小號照樣賺”。

面對原創者的質問，這些侵權者毫不在意：“畫手找你就當沒看見”。羅某某還在聊天記錄中向同伙姚某某“洗腦”，稱“頂多就是給錢，又不用吃牢飯怕什么”“頂多賠千把塊”，甚至用“富貴險中求”鼓動對方繼續侵權。

羅某某實際控制的福州市某電子商務有限公司，除為同案人姚某某生產侵權拼圖外，也存在合法經營業務。為準確界定單位在犯罪中的作用，檢方依法多次聯系公司多名員工調取證言，補充調取公司收取貨款后資金流向。通過查明公司實際經營情況，明確涉案公司參與復制發行他人美術作品犯罪活動體現單位意志，相關違法所得用于公司生產經營，且公司并非以實施犯罪為主要活動，后依法追加單位犯罪。

5月22日，本案庭審現場。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檢察院供圖

在庭審現場，控辯雙方圍繞“拼接式作品的法律地位”“AI內容是否具有著作權”等問題激烈交鋒。檢方提前準備的多媒體示證系統，在法庭上演示了被告人利用AI侵權的過程。

仇怡然指著并排展示的兩幅涉案作品《擁抱心里的怪物》說明，在左側原創畫作中，環抱雙膝的女孩周身散落著多顆六角星；右側AI侵權圖雖把星星改成五角形并抹去其中一顆，但女孩蜷縮的姿態、幽暗的背景甚至衣褶陰影的角度，都與原作完全一致。

“通過對比可見，被告人借助AI僅對圖片細節進行刪減或者增加，極小比例的要素調整，并未改變涉案圖片與原作的實質性相似。”仇怡然說。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規定，以營利目的，未經著作權許可，復制發行他人美術作品，違法所得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檢方強調，經比對作品核心構圖要素（整體輪廓、線條走向、元素排布），被告人利用AI生成的圖片雖存在細節差異，但完整再現了原作品的獨創性表達，其行為已構成刑法意義上的“復制發行”，所謂“AI 融圖技術”實為披著技術外衣的侵權手段。

5月22日，本案庭審現場。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檢察院供圖

檢方指出，本案中，被告人將AI技術作為“犯罪工具”，利用軟件進行“去除水印”“去除作者姓名”“清晰化”等操作，實質上是以營利為目的，復制銷售未經授權的他人美術作品，屬于復制發行的行為。涉案非法經營額達27萬元、侵權復制品3000余件，根據《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侵犯知識產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非法經營數額在5萬元以上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217條規定的“情節嚴重”。

通州區法院經審理認定，被告單位福州市某電子商務有限公司犯侵犯著作權罪，被判處罰金10萬元；被告人羅某某、姚某某等4人因犯侵犯著作權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至緩刑，并處罰金6萬元至2.5萬元不等。

仇怡然說，這起案件的判決結果，向社會各界傳遞一個明確的信號：無論是傳統創作還是AI輔助創作，創作者著作權都受到法律的嚴格保護，任何企圖通過侵權獲取利益的行為都將受到法律制裁。

對于這樣的判決結果，張薇表示，這是一顆“定心丸”，讓創作者能更加堅定地投入創作，不用擔心作品被隨意盜用。

據悉，通州區檢察院將繼續延伸履職效果，通過制發具有針對性的檢察建議等方式，助力完善電商領域與AI融合的監管路徑，推動壓實電商平臺的監管責任，為科技創新與藝術創作保駕護航，讓AI技術在法律的軌道上健康發展，為社會創造更多價值。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