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深秋,西安驟然降雪,街上積著薄薄一層白霜。
醫院里,42歲的作家路遙躺在病床上,面色蠟黃、身體浮腫,命懸一線。
那一年,他寫完了《平凡的世界》最后一頁,不過也幾乎寫盡了他全部的精力。
病房里安靜無聲,直到一個女人推門而入。
護士原以為來者是前來探病的親人,卻沒想到,她帶來的是一紙離婚協議。
她是林達,是路遙的妻子。
彼時的他,已經握筆都要用力支撐,可還是在沉默里,簽下了名字。
路遙原名王衛國,出生于1949年陜西清澗,七歲便因家貧被過繼,吃百家飯、穿舊衣。
他是那一代農家子弟里最“有出息”的那類人,刻苦,執拗,一根筋。
中學考了全縣第二,大學進了延安大學中文系,靠同學和黨組織捐助才得以繼續學業。
寫作于他,不是職業,是信仰。
他拼命地寫,一筆一劃刻進時代的洪流里。寫底層人、寫鄉土中國、寫“平凡的人”如何仰望星辰。
可他也因此,透支了健康,賠上了感情。
他情感不多,卻每一段都深刻。
第一個是林虹,她是知青,來自北京。漂亮活潑,說得一口好聽的普通話,路遙第一次懂得“喜歡”的含義,就是因為她。
為了她,他放棄了自己的招工名額,甚至做被褥親自送她進城,結果只收回一封冷冰冰的絕交信,和那條被退回的棉被。
那年他21歲,在池塘邊站了一夜,幾乎想一死了之。
第二個是林達,林虹的好友,也是路遙后來的妻子。她聰明、得體,家境優渥,而且非常愛他。
她為他放棄升學、寄錢供他上學、照顧家人、獨自養女……可最后,這場婚姻也失敗了。
其余三個女人:一位是暗戀他的大學女生,一位是短暫有緣的女記者,還有一個,是千千萬萬讀他的書、被他感動卻無緣相識的陌生女孩。
林達不是不愛路遙,年輕時,她傾盡所有。38塊工資,幾乎每月只留最少的生活費,剩下全寄給他。
女兒出生,她一人包攬所有家務,從煤氣罐到蜂窩煤,從做飯洗衣到跑醫院。
可路遙,一直沉浸在創作中,寫《人生》《驚心動魄的一幕》時,他幾乎不回家;寫《平凡的世界》時,他每天十幾小時寫作,手指磨出血泡、胳膊腫痛,仍不肯停。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稿紙、筆、咖啡和煙,沒有“妻子”“父親”這兩個身份的時間和空間。
林達后來曾說:
“我不是不愛他,我只是被推到了終點線上,回頭看不到自己了。”
所以,當她帶著離婚協議來到病房,是一次告別,也是一種自救。
1992年8月,病情惡化,路遙被從延安抬回西安,直接住進醫院。
他對老友曹谷溪哭訴:“我完了,天攔腰把我砍了。”
這是那個從不服輸的男人,第一次說出“我不行了”。
三個月里,除了極少數朋友,幾乎沒人來看他。他的妻子林達,只出現過一次,就是簽離婚協議。
簽完字后,他沒說話,只是眼圈泛紅,嘴唇輕顫。
沒人知道,他是因為簽字失望,還是因為她終于不再屬于他。
醫生說他“可能只剩幾周”,可他仍拼命寫東西。
最后一篇文章,他寫給了青年,勸他們不要抱怨,不要放棄。
連最后一頁,都獻給了讀者。
1992年11月17日,路遙去世,當日西安突降大雪,北風凜冽。
葬禮那天,文壇齊聚,萬人送行,林達帶著女兒路遠來了。她戴著黑紗,一言未發,只在挽聯上寫:
“路遙,你若靈魂有知,請聽一聽我們的哀訴。”
女兒卻哭到撕心裂肺,一次又一次試圖打開棺材蓋,只為了看父親最后一眼。
她手中,握著一張生日卡片,13天后,本該是父親的生日。
很多年后,林達從未公開解釋過當年的決定,她用沉默,抵擋了所有質疑。
老友海波說:
“這段婚姻不幸,責任在路遙。他把一切都獻給了社會,唯獨沒留一點給家庭。”
有人說,《平凡的世界》感動了億萬人,也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
但它沒能改變作者自己的命運。
他想做一個偉大的作家,做到了,可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個能陪女兒成長的父親。
他贏得了文壇的掌聲,卻輸了家庭的溫情。
如今,他離開三十余年。可《平凡的世界》這本書,仍在受捧。
正如他自己寫的那句:
“生活的道路一旦選定,就要勇敢地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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