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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 石 之 間

洪天平

書籍與石頭，看似沒什么直接因緣，實則不然。它們之間始終有一條無形的紐帶，一直維系著一種既神秘又簡單的聯系。

書籍是人類智慧的寶庫，是人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思想源泉。盡管我們常常忽略它的作用，但懷才堪比懷孕，時間長了總會顯露出來。

凡石頭皆帶神秘色彩，若非專業檢測和評估，俗人無從知道它的來處。它們有的經歷億萬年的風雨侵蝕和地質變遷方才成形，恰如大文豪曹雪芹的詠石詩——愛此一拳石，玲瓏出自然。溯源應太古，墮世又何年？

從我們現有的認知論，石頭當然比書籍亙古而久遠。很大意義上石頭是書籍的墊腳臺階和登高云梯，書籍是站在石頭之上的寵兒，準確說是巨人肩上的巨人。

不知該上溯到遠古的哪年哪月，一個不經意的早晨或黃昏，在時空隧道的一頭，書籍不期邂逅了石頭，從此結下不解之緣，從此它們結伴而行。

憨厚的石頭向書籍坦露心扉。自己遵崇上天的旨意，大自然借萬能的火山之手，把噴涌而出的地層巖漿或點綴于山，或放置于海。于是乎，才有了后來既造化出石蘊山輝的傳奇，又演繹了海枯石爛的美譽。

睿智的書籍向石頭敞開胸懷。文字始祖倉頡，五帝時代造字。傳其生就雙瞳四眼，天賜睿德，察星宿觀鳥獸，循趨勢依萬象，終于革除結繩記事之陋，開啟方塊文字之基。

一塊石頭，或大或小或方或圓，小作擺件當把玩，大可鎮宅論風水。常人常看常視其不起眼，石自實心實意自覺無所謂。豈知那上面的每一彎紋理，每一汪色澤皆隱有千年一瞬的故事，皆沉淀萬古風化的滄桑。

當然，石頭應該感謝文字，感謝書籍，沒有文字書籍的傳播，有口尚且難辯，無嘴的石頭，不知還要沉默幾許光和年。

當然，石不能言猶可人。只是少了文化文明的修飾和推介，世上人們只能獵奇它皮囊的美艷，根本無法探究其包漿的厚重。

世間有一種緣分叫水到渠成。誰曾想，不爭不語，一生閉嘴的憨石，居然與字酙句酌又能言善辯的文學符號搭上瓜葛，繼而結了姻親。也許是山土的融合之力以及水柔的造化之功，成就了石頭等待的恒心；也許是一撇一捺的凝重架構以及象形圖騰的出神入化，成功俘獲了世間凡人的芳心。實在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了。

自從書石因緣際會，彼此便各遞紐帶互拋繡球，甚或悉心傳送橄欖枝。以石奠基以書為橋，不離不棄你我借鑒，它們雙向奔赴，沉浸式的交流叫人羨慕又令人刮目相看。書因石而內斂博雅，石因書而風情萬種。

尋常見，書與石的交往從來沒有漲停和暴跌，一向恒溫一路向前。如若說得文藝一點，那叫自帶凡爾賽，又看不見凡爾賽，因為它們自然坦誠而從不矯情。古老的石頭負責從鋪陳、造景、遣興直至羽化；知性的書籍承攬由詩意、禪心、開掛直至抵達夢的遠方。

我知道，它們的協作源于默契，它們的默契又緣于欣賞，是那種彼此的欣賞。石頭明白書的一頭通向知識的海洋，書籍懂得石頭是知慧的踏實階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高手切磋，無須贅言。大氣磅礴的石頭以其石上鑿字的千鈞之勢，氣定神閑一諾千金而博得書籍的歡心；明史達理的書籍以其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翩翩風度，贏得石頭實實在在的首肯。

賞石玩石的人偶有遇見，有時候一不小心碰下一塊石頭掉地上摔成兩半，竟發現里邊藏有一小塊硬核，豈知這疙瘩才是好東西。此等道理與那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的美好境遇或有異曲同工之妙！

誠然，似我等這般俗夫糙漢，雖略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說辭，也懂得讀書得以滋心養性提振元氣格局的道理。平日里，我喜歡把一些心儀的石頭放于自己的書房，讓兩位智者之間自由對話，神交古今。最美不過書香氣，書山學海，吾乃投石問路也。

我想，我能做到的僅此而已。書石合架亦莊亦諧，文武同框一張一弛，而我自己耳濡目染或有所獲。又誠如曹雪芹先生詠石詩的后面兩句——有志歸完璞，無才去補天。不求邀眾賞，瀟灑做頑仙。(2025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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