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當年微軟錯過移動互聯網是一大遺憾,那過早放棄 Windows Phone 往往被看作最典型的錯誤。而在同一時期,另一家科技巨頭 HP(惠普)也上演了一場同樣令人惋惜的“本可不必如此”。
2010 年,HP 以 12 億美元收購了 Palm——這家硅谷公司曾推出第一款廣受歡迎的掌上電腦(PDA),并在智能手機早期占有一席之地。彼時的 Palm 雖然已走向衰落,但其開發的 WebOS 系統在業內被認為擁有“真多任務”、優雅的 UI 設計和高度模塊化的架構,具備成為下一代移動平臺的潛力。許多人認為,HP 拿下 Palm,等于在移動互聯網大戰中搶得先機。
但沒人預料到,距離惠普 TouchPad 平板電腦發布僅 49 天后,HP 就突然宣布終止所有 WebOS 設備的開發。這一決策來得既突然又殘酷,也直接宣判了 HP 在移動戰場上的退敗。
本文將分享這場“49 天崩盤”背后的故事——由時任惠普信息產品集團 CTO、也是推動這起收購案的關鍵技術負責人 Phil McKinney 親自回憶。他首次披露了自己如何在經歷手術、臥病在床期間,眼睜睜看著整個 WebOS 項目被拆解的全過程,以及那個至今仍讓他耿耿于懷的問題:
如果那段時間我能在現場,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們將從 Phil McKinney 的自述中一探究竟!
原文鏈接:https://philmckinney.substack.com/p/i-convinced-hps-board-to-buy-palm
作者 | Phil McKinney 責編 | 蘇宓
出品 | CS DN(ID: CSDNnews)
以下為譯文:
我從來沒在公眾場合講過這件事:當年我竭盡全力說服惠普董事會以 12 億美元收購 Palm,結果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我手術后臥床休息期間將其徹底摧毀。
這不是一篇普通的“科技公司失敗案例分析”。我曾是惠普的 CTO,主導了對 Palm 的技術盡調。我親自向當時的 CEO Mark Hurd 和董事會做了匯報,全力支持這項收購。我真心相信,Palm 就代表著移動計算的未來。
可最后,一切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崩塌了——那時我正在術后恢復,整整八個星期都只能躺在床上,看著自己努力推動的成果被一點點拆掉,卻什么也做不了。
這是一個關于 12 億美元的技術創新價值如何在短短 49 天內被毀掉的故事。也是一個人如何在病床上背鍋、承受沉重打擊的經歷。但更重要的是,即使經歷了這些,我依然相信惠普的價值和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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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我當初看好 WebOS?
2010 年初,惠普非常急切地想在移動領域找突破口。我們清楚地看到,整個計算行業正在從傳統 PC 向移動設備轉型,而我們的主業正面臨平板和智能手機的威脅,我們必須盡快做出改變。
Palm 當時正陷入財務危機,但他們手里握著 WebOS 這個了不起的系統。相比當時還不支持真正多任務的 iOS 和 Android,WebOS 能夠流暢切換任務,界面也極其優雅,背后的架構更是非常先進。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是一家正在下沉的公司。
作為 CTO,我親自帶隊做技術盡調。我在 Sunnyvale 和 Palm 的工程師一起工作了好幾個星期,深入研究他們的代碼、平臺架構,還評估了整個團隊的技術水平。了解得越多,我越確信:這不是一個平庸的移動系統,而是一個可能改變游戲規則的平臺。
我的結論很明確:WebOS 是一項突破性的核心技術,可以幫助惠普在移動時代占據一席之地。它技術扎實、團隊優秀,平臺愿景清晰、遠大。
我滿懷信心地把這份分析報告提交給 Mark Hurd 和董事會。這不是在收購一家失敗的手機廠商,而是在為惠普搶占未來計算平臺的先機。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判斷,因為我親眼見過這個系統的潛力。
董事會最終采納了我的建議。2010 年 4 月,我們宣布以 12 億美元收購 Palm。我對團隊所做的技術評估感到無比自豪,也對接下來的合作充滿期待。
收購之后,我們本來有機會
收購在 2010 年 7 月正式完成后,我的角色也發生了轉變——我開始幫助 Palm 的團隊,充分利用惠普的全球資源。我們擁有全球制造能力、成熟的供應鏈,還有 Palm 從未觸及的龐大客戶基礎。
我花了大量時間和 Palm 的高層一起工作,一起制定整合計劃,挖掘兩邊的協同價值。我們曾暢想 WebOS 不止用于手機,還可以用在平板電腦上,甚至與惠普的 PC 和打印機產品整合。
一切當時都看起來很順利,未來也充滿希望。
直到現實給了我最沉重的一擊。
第一次打擊:領導層大換血
本來一切都在按計劃順利推進,但第一個“災難”很快就來了。2010 年 8 月——也就是我們完成收購 Palm 的一個月后,時任惠普 CEO Mark Hurd 被迫辭職。隨后,董事會任命了前 SAP CEO Leo Apotheker 接任,而他對惠普的戰略思路完全不同。
Apotheker 的計劃非常激進:要像當年的 IBM 一樣,把惠普從一家硬件公司轉型成專注軟件和服務的企業。他想要弱化甚至退出 PC、打印機這些傳統硬件業務,當然也包括 Palm 推出的 TouchPad 這樣的移動設備。在他眼里,WebOS 反而成了累贅。
我當時還天真地以為,雖然換了領導層,但我們收購 Palm 的技術邏輯和市場機會依然成立。畢竟技術沒變,市場也沒變。但我錯了,新領導壓根不認同之前的戰略方向。
第二次打擊:我必須離開崗位
2011 年 6 月底,更糟的事發生了。我突發健康問題,不得不立即做手術,并臥床休養八周。你永遠無法“安排”一場突如其來的醫療危機,而我不得不在最關鍵的時間點、最需要我參與決策的時候,離開了團隊整合工作。
就在我躺在家里恢復的時候,惠普的整個移動戰略開始迅速瓦解。
躺在病床上看發布會“翻車”
2011 年 7 月 1 日,惠普正式發布搭載 WebOS 3.0 的 TouchPad 平板。我躺在床上看著直播,本以為能看到我們辛苦努力后的成果。但現實卻上演了一場災難性的產品失敗。
整個發布節奏從一開始就不對。惠普給 TouchPad 定價 499 美元,試圖正面硬剛 iPad,可惜沒有相應的應用生態,也沒有能打的市場宣傳。設備明顯趕工上線,缺乏打磨。用戶反饋也很一般。
最早的銷售數據簡直慘不忍睹:270,000 臺平板鋪貨到零售商手中,只賣出了 25,000 臺。與此同時,蘋果那一季賣出了 900 萬臺 iPad。TouchPad 則被冷落在貨架上吃灰。
49 天:宣布終結一切
真正壓垮駱駝的,是 2011 年 8 月 18 日的那份公告——TouchPad 發布僅僅過去了 49 天,惠普就宣布停止所有 WebOS 設備的開發與銷售。
我當時還躺在病床上,只能通過新聞報道眼睜睜看著自己做的盡調報告、戰略建議,被一點點推翻。
49 天。根本不夠時間去解決發布問題,去吸引開發者,或建立銷售渠道。做平臺型業務通常至少需要 18~24 個月才能看見成效。但 Apotheker 根本沒興趣等——他一心只想著“軟件轉型”。
最傷人的不是速度,而是做這個決定時,連 Palm 的團隊都沒被提前通知。有多份報道說,Apotheker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砍掉這個與他愿景不符的項目。
我躺在床上,感到無力、被背叛。而且最諷刺的是:因為我不在,沒人能為 WebOS 抗爭到底,最后卻要我一個人來承擔失敗的責任。
回到公司:迎接的不是掌聲而是怒火
我回到惠普的第一天,永遠不會忘。
那天我只是去惠普自助餐廳吃個午飯,結果剛走進去,就被技術團隊的人“圍攻”了。他們不是來歡迎我回來的,而是來“審問”的。
場面非常激烈。一群工程師和研究員對我大發雷霆,幾乎是指著我鼻子說:“以后你永遠都不能再請假了!”
我還記得最刺耳的一句話:“CEO 和董事會需要成年人的監管。”
這話說得重,但也道出了實情:惠普最了解技術的人,已經不再信任管理層能做出正確決策。他們認為,沒人看著的話,領導層就會做出錯誤的技術判斷。
他們說得沒錯。TouchPad 的失敗,就是最痛苦的佐證。
但當所有這些指責都落到我頭上,說我是因為沒能“監管好高層”才導致 WebOS 死亡,這真的太打擊人了。我推薦這項收購,是基于深度技術評估,我也努力推動整合。但因為我缺席那 49 天,這一切的失敗突然成了我的責任。
核心問題:不只是我不在,而是 CEO 根本不匹配
站在餐廳里,聽著同事們責怪我沒能及時阻止災難的發生,我意識到根本問題不只是我的缺席,而是 Apotheker 根本就不適合掌舵惠普。
他曾是 SAP 的 CEO,當時 SAP 年收入也就 150 億美元。而惠普是一個年營收 1250 億美元的大型公司——Apotheker 管理經驗還不夠擔任惠普一個事業部副總裁,卻被任命為整個公司的 CEO。
這不僅僅是文化錯位,更是規模與復雜度的嚴重不匹配。董事會本該早就意識到:一個企業軟件背景的人,并沒有能力判斷像 WebOS 這樣的平臺型消費技術項目。但沒有人問這些關鍵問題,而我那時也不在場。
拒絕沉默:我選擇了真實而不是獎金
后來我“退休”時,惠普提出給我一筆可觀的離職補償金。但條件是:不能公開談論這段經歷。
我拒絕了。
我一直相信,關于創新成敗的真相必須被講出來,好讓別人從中吸取教訓。如果我為了錢選擇沉默,那就是對所有創新精神的背叛。
這個決定讓我損失不少錢,但也讓我有機會講述這段故事。希望能幫其他人避免走同樣的彎路。
我為什么依然相信惠普
也許你想不到:自從離開惠普后,我從沒賣過手里的惠普股票。盡管親眼目睹 WebOS 災難,盡管被推上風口浪尖,我依然相信惠普的潛力。
我時不時會提醒現任 CEO Enrique Lores 和 HPE 的 CEO Antonio Neri:我依然是惠普的股東。
我們曾是并肩作戰的同事,一起把惠普帶到了消費者 PC、企業筆記本、打印機和服務器的市場第一,把公司送進了財富 500 的前 11 位。他們是懂業務、懂文化的天生領導者,而不是從外面空降的“改革者”。
他們代表著惠普最好的一面:技術、戰略、執行三者兼具。如果當年是他們來決定 WebOS 的命運,也許結局就會完全不同。
我繼續持股,并不是因為我覺得這筆投資能賺大錢,而是因為我相信:在正確的領導下,惠普仍然能做出正確的創新決策。
最深的教訓:聰明 ≠ 做出好決策
WebOS 的失敗讓我意識到一個之前沒想清楚的問題:聰明、努力并不能自動帶來好決策——好的決策來自系統性的思維方式。
Leo Apotheker 并不愚蠢,董事會也不是無能,金融分析師更不是故意破壞。他們都犯了相似的錯誤:用錯了評估方法,把寶貴的創新機會毀于一旦。
這些錯誤,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解決了錯誤的問題:Apotheker 想的是“怎么把惠普變成軟件公司”,而不是“怎么在移動計算領域獲得長期競爭優勢”。
身份驅動的決策:他是做企業軟件出身的,天然把 WebOS 看作“硬件拖累”。
壓力下的視角狹隘:那段時間他全神貫注地想以 103 億美元收購 Autonomy——一個完美貼合他轉型思路的公司。Autonomy 的收購后來導致公司資產減值超過 80 億美元,但在當時,它占據了領導層的全部注意力。
在錯誤的時間做決策:49 天遠遠不夠驗證一個平臺項目是否能成功。但他想盡快做出“果斷決策”,于是決策時間被人為壓縮。
這些錯誤并不只發生在惠普。我在很多公司都見過類似情況:工程師扼殺了顛覆性原型,因為和現有產品路線不兼容;市場團隊否定創新方案,因為它“講不清楚”;CEO 放棄平臺投資,只因為短期看不到盈利。
從失敗中誕生的框架:DECIDE
當我在床上度過那八周,看著 WebOS 的慘敗時,我開始反思一個問題:如果當初有一個更好的決策框架,結局是否會不同?
從這段經歷中,我總結出了一整套適用于創新決策的思維流程——我稱之為DECIDE 框架:
Define:明確你面對的“真正決策”,而不是表面問題
Examine:檢視你的思考過程,看有沒有認知偏差
Challenge:系統性地挑戰你的核心假設
Identify:識別出創新決策中常見的陷阱
Design:設計出彼此真正不同的可行選項
Evaluate:用適合“突破性技術”的方法去評估每個選項
這不是紙上談兵,而是從我親身見證 12 億美元價值被毀的經歷中提煉出來的真實工具。它旨在幫助人們避免那些反復上演、卻總被忽略的創新殺手。
那個至今讓我耿耿于懷的問題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時我沒有突發健康問題,能不能改變 WebOS 的命運?我在關鍵時刻沒有在場,是不是就錯過了為它爭取時間的機會?如果有清晰的決策框架,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我永遠無法確定答案。但有一件事我是肯定的:
這項技術本身沒問題,市場機會是真實存在的,而在推出僅僅 49 天后就被叫停,是因為公司高層在思考方式上出現了可避免的系統性錯誤。
故事的最后一幕是這樣的:2011 年 9 月 22 日,Leo Apotheker 被董事會解職——就在他決定砍掉 WebOS 的 35 天后,也是在他擔任 CEO 還不到一年時。董事會終于意識到,這些思維錯誤導致了數十億美元的價值損失。但對 WebOS 來說,一切都太晚了。
這些決策帶來的代價,不只是財務報表或股價波動那么簡單。它摧毀的是一群人對創新的信念和努力——他們曾相信這項技術、為它拼搏,卻眼睜睜看它死于一些本可避免的判斷失誤。
我自己最終在 2011 年 10 月 31 日通過我的博客宣布退休。2011 年 12 月 31 日是我在惠普的最后一天。
值得欣慰的是,WebOS 后來被 LG 用在了智能電視系統上,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它的底層架構和用戶界面設計也影響了后來的所有手機操作系統。如果當時HP 能守住這項技術,它本可以主導一個平臺生態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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