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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圈“上岸潮”在無意中開啟了一種“非計劃性改革”——讓一批懂風險、懂合規、懂博弈、懂成本核算的中青年人才流入體制。
撰文丨老鳳
2025年湖南省財政廳公布的擬錄用公務員名單中,出現了三個熟悉的名字:龍書玉,中信建投前員工;李陽,百億量化私募思勰投資前研究員;胡彥喬,湖南長銀五八消費金融公司原職員。
他們的學歷標簽也不錯——兩位金融碩士,一位稅務碩士,職業背景更沒得說,毫不遜色:券商、公募、私募干過。而且,金融圈的人應該知道中信建投的分量,這是位于金融圈歧視鏈頂端的存在——“三中一華”(國內證券行業對四家頭部券商的統稱,具體指中信證券、中金公司、中信建投證券和華泰證券)。
如今,這些金融精英們的去向卻是財政廳體制內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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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趨勢而不是孤例。
事實上,在過去兩年,金融圈“上岸”考公已漸成潮流。從摩根基金、嘉實基金、南方基金到光大證券、中信證券,再到思勰投資、靖奇投資,越來越多的從業者正悄然轉向各種機關的公務員崗位,變換身份、切換人生賽道。
從“打工人”到“編制人”,是很多金融精英的理想歸宿,之前賺到高薪,現在市場不好上岸避險,本身就符合金融最重要的風控原則。
量化基金、頭部投行、公募研究員,這些曾在頂層金融圈閃耀光芒的職位,如今正源源不斷地成為公務員考錄名單上的前一段經歷。
這不是簡單的“逃離”,也談不上誰的“淪落”,這是周期與秩序的交疊,是渺小個體在歷史大勢前的無奈,也是理性人的最優選擇——當行業高壓持續、工作性價比斷崖式下滑,穩定且有保障的體制內工作,成為許多人眼中的“新貴”。
數據顯示,2024年僅在上海、北京、湖南等地公布的公務員錄用名單中,至少有30余名來自金融行業的從業者成功“上岸”,所涉崗位遍布稅務局、財政部、證監會及地方各級政府。其中既有年輕分析師,也有在行業中打拼十年有余的老將。比如,上海稅務局錄用名單中就出現了一位曾在摩根基金任職11年之久的量化研究員。
與以往“應屆生主場”的公務員錄用模式不同,這批轉型者大多已經歷了職場搏殺、市場試錯、項目失敗與職業轉型,他們不是“職場小白”,而是帶著對金融市場不確定性的理解轉入體制內的人。他們明白:風口不等人,紅利已透支,穩定本身就是稀缺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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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募洗牌、投行失速,考公潮背后展現的,是金融的寒冬。
金融人不是天生愛體制,他們只是太懂大趨勢。量化私募領域的“人事地震”成為行業新常態。
2024年,靖奇投資創始人范思奇卸任并清盤產品,直言“身心俱疲”;思勰投資創始合伙人吳家麒也已退股離職,公司方面稱其“多年工作已疲憊”;佳期資本實控人完成更替,鳴石投資、銳天投資等老牌量化機構也在經歷核心團隊調整與股權重構。
無意探討這些公司內部的糾紛,只是想說這些現象本質上反映出一個問題:在超強內卷、回報壓力、合規風險、監管收緊和整體通縮的多重交疊下,金融業的“黃金崗位”正被快速消解溢價。
一位從量化基金轉崗的研究員坦言:“不是不想做,是看不到未來。”
投行能更直接感受到周期冷卻的寒意。在中國內地,IPO節奏放緩、監管持續從嚴、項目推不動、獎金斷崖式下跌,這些都讓“投行夢”快速褪色。
目前已披露2024年年報的38家上市券商中,僅有6家券商的投行業務手續費凈收入實現正增長,最高增幅達91%。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32家上市券商平均下滑27%,最高降幅達84%。
今年4月,證監會公示的 2025 年度擬錄用公務員名單中,287 名擬錄用人員里有 28 人來自券商,其中包括保薦代表人及經紀業務從業人員等。
上海市公布的 2025 年度考試錄用公務員第一批擬錄用名單里,12 家券商的 15 位從業者實現“上岸”,多數被分配至金融委辦公室,個別則分配到民政局、文旅局等部門。
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畢竟以前金融業的薪酬,比公務員可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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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金融人,開始在下班后刷起“公考課”;比起下周的凈值,他們更關心行測怎么考、申論怎么寫;不再幻想下一輪大牛市,而是默默等待擬錄用公示。
這既是一場“逃亡”,也是一次有序的再分流。
歪打正著:金融人“上岸”,公務員系統卻意外進化。
中文互聯網圈曾有一個杜撰的新聞,說阿根廷總統米萊表示過,45歲以下的人最好別當公務員。
杜撰者假借米萊的口說:
剛畢業的大學生不得從事公務員,公務員必須有一線管理經驗,年滿45周歲后才能參與社會管理職務的選拔,經驗對于社會管理是寶貴的;年輕人對于社會也是寶貴的,他們應該去參與更多的事業,創造更多的財富,而不是躲進公務員花園里等待退休。而真正的適合者會用經驗為公眾服務,成為社會矛盾的解決者而不是制造麻煩的閑人。
雖然這番話未能在阿根廷媒體上找到出處,但能在中文圈流傳這么廣,說明對這話背后的含義大家是非常認同的:制度崗位的高質量運行,需要歷練過社會規則、商業秩序與市場競爭的人。
同樣的意思用中國的古話說,就是宰相起于州部,猛將發于卒伍。
香港商人、太平紳士孫啟烈先生在接受采訪的時候曾告訴記者,無論他的哪個兒子,畢業后出來工作,先得在外面打工幾年,積累一定的人生經驗,才能回來接班。
孫先生的原話是:
英文有句俗語,“Ruin someone else's company before you ruin mine”,年輕人在外邊“撞了一次板”,也算是拿到了一點人生經驗,再失敗的幾率就小得多了。
當我們把公務員體系主要開放給應屆生時,看似是在給青年人機會,但同時也意味著一個巨大的成本:一個尚未經歷復雜博弈、尚不懂得系統運轉邏輯的人,被賦予行政權力,往往更可能陷入“教條化執行”與“經驗性偏差”。
一個從未進入過社會、一天生意沒做過、一分錢沒掙過的機關體制人,卻在熬資歷熬成領導后可以去主導制定 “產業政策”,指導經濟發展,這不是在拿公共利益開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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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金融圈“上岸潮”在無意中開啟了一種“非計劃性改革”——讓一批懂風險、懂合規、懂博弈、懂成本核算的中青年人才流入體制。
這批人雖然起因是“躲避寒冬”,但有一絲可能,會真正改變地方部門、監管機構的執行與決策機制。甚至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公務員體系向專業化、經驗化轉型的一個“意外契機”。
以財政部今年擬錄用的10名金融行業出身者為例,其中不乏清華碩士、基金經理、量化研究員。他們日后在財政票據監管中心、國資管理崗位甚至發改委外資管理處任職時,希望他們能帶到機關的不只是學歷和申論水平,還有對市場機制的理解。
這可能會成為未來十年中國體制內一個值得期待的趨勢:公務員隊伍不再只是年輕應屆生的“圍城”,而是逐步引入“跨周期經驗者”的融合生態。
周期未必有盡,秩序終于有需。
金融考公潮談不上“英才失路”,它是一次長周期內的自我修復,是時代背景下人群行為的再分化。對個人而言,這是一場理性的取舍;對體制而言,這是一種意外的更新。
過去我們常說:“公務員體系應吸納更懂市場的人。”現在,這句話正在現實中慢慢成真,雖然路徑未必光鮮,動因未必高尚,卻正是中國式改革最擅長的方式:不是一錘定音的設計,而是被逼出來的現實感。
或許多年之后,我們會感謝這場周期下的“人才錯位”,因為它在無聲中完成了最難的一步:讓體制真正吸收了“知道真實世界如何運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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