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給孩子們唱上一段，可是心里直翻騰，開不了口。

——老舍《鼓書藝人》

假如我是一只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艾青《我愛這土地》

我要以帶血的手和你們一一擁抱，

因為一個民族已經起來

——穆旦《贊美》

這是2025年全國一卷作文背景材料。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這一高考作文材料雖然沒有直接提及時代背景，但通過文本關聯性暗示引發考生對家國情懷與愛國主義、民族苦難與民族復興等主題的新思考。從1977年恢復高考至今，40多年間，高考作文的主題、形式和價值取向經歷了深刻的變革，不僅反映了我國教育理念的不斷革新，更折射出中國社會與時代的發展歷程。

傳承變化是時代的必然

恢復高考初期，作文命題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如《我在這戰斗的一年里》《速度問題是一個政治問題》等題目強調了思想政治性的引領。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陳福民回憶1978年參加高考時的情況說，“回看當年的命題，能體會它重在體現思想性，引導學生關心現實政治”。這種命題方式體現了當時社會的教育目標，即通過教育培養具有社會主義思想的全面發展的人才。

20世紀80年代，高考作文命題開始逐步走向多樣化。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賀衛東長期深耕語文教學與高考語文命題研究。他告訴記者，1980年的高考作文題目《讀“畫蛋”有感》具有里程碑式意義，開啟了話題材料作文的序幕，無論從形式到內容都給予考生更大的寫作自由。

20世紀90年代的高考寫作命題以材料作文為主，聯系生活，不斷拓寬考生思路，引導語文教學思考時代主題。如1990年高考作文題目《帶刺的玫瑰花》讓考生可以辯證地思考改革開放。1999年的《假如記憶可以移植》讓考生聯系現實，發揮想象。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李煜暉正是在1999年參加了高考。他向記者講述道，當時正經歷互聯網革命浪潮，人們即將迎來千禧年，對未來充滿憧憬和期待。當年的作文正是以科技革命的浪潮引發人們對科學技術的豐富想象，抓住了時代的節點。

進入21世紀，教育部頒布的《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提出“鼓勵學生自由地表達、有個性地表達、有創意地表達”，這一理念深刻影響了高考作文命題，如2000年的高考作文“答案是豐富多彩的”，開啟了考生個性化表達的序幕。賀衛東評價道，每個時代的教育都有每個時代的任務，高考寫作傳承變化也是時代教育的一種必然選擇。

兼具立德樹人與家國情懷

新時代以來，高考作文命題更加注重“立德樹人”的價值導向與學生核心素養的培養，更加注重家國情懷和文化自信的教育。2017年全國一卷的作文題目“中國關鍵詞”，要求考生從中選擇兩三個關鍵詞來呈現他們所認識的中國。李煜暉表示，這種任務驅動的命題方式，由學生自主立意，不僅考查學生的知識儲備和語言表達能力，更考查學生對國家文化的理解和認同。這樣的作文命題緊跟新時代步伐，邁向了新階段。

“命題材料立足于國家命運、社會問題，同時聯系學生生活，引導考生將國家、社會責任與自身的情感與認知相聯系，進行深度思考。”賀衛東認為，高考作文主題既引發考生體認社會、國家大事件與自我的關系，又讓考生總結與分析新中國大事件的意義，考查了考生的情感體悟與辨析能力。教育是國家意識與個人需要的統一，因此作文題目發揮這樣的功能也是中國寫作傳統的繼承。

“我們的高考作文主題始終關注立德樹人，重視家國情懷，強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這是一脈相承的價值理念考查。而其中的變化趨勢在于更加關注中國社會熱點問題，引導學生進行獨立思考，將自己的情感生活和精神生活緊密結合，在高考考場上展現思考力和創造力。”李煜暉說。

語文課程是一門學習祖國語言文字運用的綜合性、實踐性課程，閱讀寫作等基本能力是學生開展學習和今后從事各類工作的基礎，對他們的終身成長至關重要。在賀衛東看來，基礎語文教育是“培養什么人”的關鍵環節，高考寫作是語文課程改革的風向標與加速器，反映著語文課程的價值追求，通過寫作價值與方法的變化引導中小學語文課程實現語文課程標準的目標，培養學生的語言運用能力、思維能力、審美能力和文化理解能力。當前，語文課程更加重視“文化自信”的教育，高考寫作試題也體現了這些基本要求。這種變化的總體趨勢是由少到多、由封閉到開放，反映了我國社會的發展，體現了基礎語文教育由簡單機械的說教向啟發式、多元化的轉變。

引導學生成為生活靈魂在場的人

高考作文命題的變化不僅反映出中國教育改革的軌跡，更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為我們觀察記錄時代變遷提供了獨特視角。今年北京高考作文以“由‘第二次呼吸’說開去”和“當數字閃耀時”二選一作答。一位北京考生向記者表示，今年的作文題目既新穎又具有挑戰性，貼近生活實際，又在敘事中融入對人生的哲思。

“語文教育不應僅僅是文學教育，更應注重基礎字詞句和邏輯訓練，使學生思維清晰、表達準確和詞匯量豐富。”陳福民表示，中學生寫作文不能簡單地從他能否成為一個作家的角度去評價，而更應通過前提、論證、結論等邏輯性表達，進行大腦的思維訓練，這是一件久久為功的事，需要認真對待。

寫作命題逐步向重視考查語文素養發展，不僅考查語言能力，還包括知識、態度、情感與價值觀等。賀衛東提出，要寫好這類作文，既需要考生具有寬闊的知識視野與較高的思想認知，也要求考生具有聯系現實分析問題與表達思想情感的能力。一方面，寫作的基本功能在于交際，高考寫作命題增加交際性寫作、應用性寫作是信息時代發展的需要。另一方面，人工智能介入寫作后，公共性的程式化寫作已成為電腦分秒可以完成的事情，考生應著重提升創造性寫作能力，突破程式化的立意與語言表達，努力尋求突破自我意識，實現個性化表達。

談到未來如何進一步提升學生語文寫作能力綜合素養，河北省某重點中學高三年級語文組石老師表示，高考作文命題的變化對教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語文教師不僅要幫助學生夯實基礎，筑牢寫作根基，更要引導學生關注社會、思考人生，培養家國情懷、邏輯思維與思辨能力，全面提升語文寫作綜合素養，從容應對高考作文。李煜暉表示，高水平人才需要具備語言、思維、審美、文化四個核心素養，以實現綜合性整體發展，能夠在問題情境中解決問題、創造價值，產出思想和情感。要引導學生在日常語文學習中努力塑造自己，保持精神健全、情感豐富、血肉飽滿，通過豐富的生活經驗成為生活靈魂在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