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剛剛好

——在法學院2025屆本科生畢業典禮上的致辭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院長

雷磊

尊敬的老師們、敬愛的家長們、親愛的畢業班同學們：

今天，陽光很好，法淵閣前的玉蘭樹綠得剛剛好，你們的笑容和學位服也搭配得剛剛好——而最“剛剛好”的是，你們終于要畢業了！作為院長，我首先要說一句：恭喜各位“法內狂徒”，成功通過四年“有期徒刑”的考驗，今天正式“刑滿釋放”！當然，還有4+1同學們，你們沒有創造歷史，但你們卻終結了歷史，因為你們剛剛成為法大歷史上最后一屆法學輔修學位的畢業生。而4+2的同學們，當別人用四年解鎖“法學學士”的成就時，你們硬是給自己加戲，用兩年時間通關了第二專業的“副本”。祝賀你們！

今天，我們這座平時充斥著“請求權基礎”之爭的校園，終于迎來了最溫柔的時光。無論在法學院度過了幾年，你們在模擬法庭上“唇槍舌戰”，在圖書館里“挑燈夜戰”，甚至為了占座和食堂的糖醋里脊“斗智斗勇”……這些瞬間，都會成為你們青春里最珍貴的“證據鏈”。我此刻的心情像你們的“待決案件”：既想趕快宣布“本院判決如下——準予畢業！”，又舍不得這份喧鬧的青春。

不過，請允許我先問個問題：在座有多少人，曾在凌晨三點的宿舍走廊背誦“締約過失構成要件”，卻突然懷疑人生？又有多少人，在模擬法庭上被對方辯友懟到語塞，回去偷偷哭了半小時？瞧，這些才是你們真實的“學位證明”——比那張剛拿到的燙金證書更加閃亮。

你們的年齡剛剛好。你們大多生于千禧年后，今年二十多歲。這個年齡，像一杯剛泡好的茶，熱氣騰騰，滋味正好。

二十多歲是什么概念？甘地24歲在英國取得律師資格，赴南非開始律師執業生涯，懵懂中醞釀民族獨立運動。漢密爾頓23歲擔任華盛頓的參謀，參加美國獨立戰爭，并撰寫《聯邦黨人文集》，奠定了美國憲法的理論基礎。薩維尼21歲時通過了教授資格論文答辯，22歲時以“編外教授”的身份開始在馬堡大學講授《學說匯纂》和《法學方法論》課程，24歲時寫出了《論占有》。而我們已故的老校長江平先生，22歲畢業于燕京大學，后赴蘇聯學習法律，24歲開始參與新中國第一部民法典的起草工作。

二十多歲，正是夢想敢“立案”、青春敢“上訴”的年紀。世界不會給你們發“延期審理通知書”，所以，請勇敢地把人生寫成一份“起訴書”——告平庸，告怯懦，告一切不可能！當然，如果你們像當年的我一樣，把“不可抗力”翻譯成“上帝不答應”，那么請放心——只要別寫在判決書里，都算“可補救的程序瑕疵”。

你們的專業剛剛好。你們學法律的時機，“巧合”得像一部精心設計的“司法解釋”。我們的國家在全面依法治國的軌道上高歌猛進，我們的民法典實施剛滿四年半，而人工智能立法還在等著你們添磚加瓦……連食堂阿姨都知道：“這屆法學生趕上了好時候！”記得去年有位同學在實習時，用一堂“民法典普法課”幫社區老人要回了被騙的養老金。她回來跟我說：“老師，原來法條真的能變成陽光。”是啊，你們手里的法律不是裝飾品，法槌聲也不是背景音。

時代不同了。你們不再是老舍筆下“開不了口”的鼓書藝人，不再是艾青詩中“嘶啞喉嚨”的飛鳥，不再是穆旦詩中“帶血的手”（這是今年高考的作文題）。但也要記得，五年后，當你在某個加班的深夜，突然發現當初的熱血被磨平了棱角時，請打開入學誓詞的“初心備份”。法學院從不培養“完美法律機器”，只鍛造“會疼但不怕疼”的靈魂。請記住，當這個世界對你說“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時，你們要回答：“但還有天理人情在。”當有人嘲笑“法律不過是一紙空文”時，請用行動證明：“不，它是流動的正義。”

你們的離別或許也是剛剛好。今天這樣的場合，還想說點“違反程序”的傷感話：今日之后，教室會坐滿新人，但再也沒有你們偷偷給老師取的外號；法淵閣臺階前的貓會胖三斤，但再沒人像你們一樣一邊喂它一邊背“善意取得”。 不過別忘了，中國政法大學的校友卡永遠“自動續費”。將來你們若是贏了案子，記得群發一份判決書讓我們驕傲；若是受了委屈，母校的“法律援助熱線”24小時待機——當然，最好是回來，坐在當年逃過的課堂上，對學弟學妹們說：“知道嗎？當初我的法理學成績，也就比你們高個90分吧（尤其是在雷磊老師的班上）……”。

最后要說一句：別斷了聯系。母校就像個“債權方”，永遠對你們“享有請求權”。以后被老板罵了，回來吃食堂的“法治醬香餅”；結婚生子了，帶孩子來看看當年你們偷懶睡覺的端升樓教室。記住，你們的老師，永遠是你人生的“無擔保債權人”——不需要抵押，隨時等你“履約”。

親愛的同學們，

愿你們將來在人民法院案例庫中寫滿輝煌，

愿你們的人生永遠“程序正當”“實體正義”，

更愿你們記得：

四年前那個秋天，我們相遇得剛剛好；

今天這個夏天，我們離別得剛剛好；

而未來所有日子——

只要你們回頭，母院永遠在“舉證期限”內，等著為你們作證：

“看，那是我們最驕傲的孩子。”

現在，我以全院老師的名義宣布：準予你們畢業，但不準予你們忘記——這里，永遠留著等待你們回來填補的“法律漏洞”。

畢業快樂！謝謝！

雷 磊

2025年6月17日

昌平逸夫樓劉皇發報告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