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作為西藏邊防連的老班長，迎來了一批新兵蛋子。其中有個小伙子，叫李強，從四川盆地來的，瘦高個，臉曬得黝黑，眼神里透著股倔勁。他報到時，我拍拍他肩膀說：“小伙子，高原可不是鬧著玩的，先適應幾天吧。”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班長，俺不怕苦！”可誰想到，就是這小子，后來在第一次摸槍實彈射擊時，差點捅出天大的婁子，卻陰差陽錯改寫了自己的命運。

李強是典型的四川娃，說話帶點川普腔，愛笑愛鬧。剛到海拔4000多米的營地，他高原反應厲害，頭兩天吐得昏天暗地，走路都打飄。我們連隊駐扎在荒涼的雪山下，四周除了戈壁就是牦牛，連棵樹都少見。新兵訓練第一周，主要是隊列和體能，李強咬牙挺著，每次跑步都落在最后，呼哧呼哧喘得像拉風箱。我私下問他：“撐得住不？”他抹把汗，眼神亮晶晶的：“班長，俺來當兵，就想摸真槍！啥時能打靶啊？”我心頭一樂，新兵都這德行，對槍有種魔怔般的向往。

終于，實彈射擊訓練的日子到了。那天清晨，寒風刺骨，天空灰蒙蒙的，像罩了塊破布。連長在靶場訓話：“今天，你們人生第一次摸真槍！記住，槍是戰士的命，別當玩具耍！”李強排在隊伍中間，興奮得直搓手。我負責分發槍支，輪到他時，他接過的是一把老式步槍，沉甸甸的，槍管還泛著冷光。他手抖得厲害，差點沒拿穩，我瞪他一眼：“慌啥？先練姿勢！”他咽口唾沫，學著我的樣子，把槍托抵在肩窩，可手指頭僵得像凍蘿卜，扣扳機都費勁。

實彈射擊開始前，我們練了半天空槍瞄準。李強笨手笨腳的，不是槍口歪了，就是姿勢垮掉。旁邊幾個老兵偷著樂：“這四川娃，怕是要吃鴨蛋咯！”（注：軍中俚語，指脫靶零分）。我心里也打鼓：高原上氧氣稀薄，新兵頭回摸槍，十個有九個手抖。可李強那股倔勁上來了，午休時，他獨自蹲在靶場邊，拿樹枝比劃著練瞄準。我走過去遞了杯熱水：“急啥？下午才打實彈。”他抬頭，眼里血絲密布：“班長，俺不能給四川人丟臉！”

下午兩點，靶場肅殺一片。每人五發子彈，百米外立著胸靶。李強抽到第三組上場。前兩組打完，成績平平，有個新兵緊張得走火，子彈擦著地皮飛出去，驚起一片塵土。連長黑著臉罵：“再出岔子，全連加練！”輪到李強時，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射擊位。我站在他側后方當安全員，心跳莫名加速——這小子手心全是汗，槍托都沒卡穩。

“預備——射擊！”口令一下，槍聲炸響。前四發，李強打得馬馬虎虎，兩發上靶，兩發脫靶。可最后一發，意外來了！他扣扳機時，手一哆嗦，槍身猛地后坐，他沒扛住，整個人向后踉蹌。只聽“砰”一聲，子彈沒飛向靶子，而是斜斜射向天空！全場死寂，連長吼起來：“李強，你搞什么鬼？”我沖過去按住他肩膀，他臉煞白，嘴唇直哆嗦：“班長……俺、俺手滑了……”

那一刻，我心提到嗓子眼。流彈傷人可是重大事故！還好子彈落在遠處沙丘，沒傷到人。但連長氣得暴跳如雷：“李強，滾去禁閉室反省！”李強垂著頭，眼淚在眶里打轉。我求情：“連長，新兵頭一回，給個機會吧？”連長哼一聲：“看在他平時刻苦份上，禁閉免了！但今晚加練，不達標別想睡覺！”

事情到這，本以為李強就此蔫了。可當晚加練時，奇了！靶場就剩我們倆，寒風像刀子刮臉。我遞給他槍：“再試五發。”他沒說話，眼神卻變了——那股倔勁混著狠勁，像換了個人。他穩穩托槍，呼吸勻稱，仿佛白天的事沒發生過。“砰砰砰”五聲槍響，報靶員揮旗：全部十環！我驚得合不攏嘴：“你小子藏拙啊？”他擦擦汗，咧嘴笑：“班長，俺下午是嚇懵了……現在想通了，槍比人直，心不歪就行！”

從那天起，李強像開了掛。實彈射擊次次優秀，還代表連隊參加軍區比武，拿了神槍手稱號。更絕的是，半年后一次巡邏，我們遭遇野狼群。領頭的老狼齜牙撲來，別人慌了神，李強卻冷靜舉槍，“砰”一聲精準爆頭，狼群瞬間潰散。連長拍著他背說：“好小子，天生是塊當兵的料！”后來，他被保送軍校，畢業留任教官，如今已是西藏某部的射擊教練，帶出無數尖兵。

二十多年過去，我早退伍回了老家。偶爾翻出舊照片，看到李強穿著軍裝、胸掛勛章的合影，心里就翻江倒海。那個四川新兵，初摸槍時險些釀禍，卻因一場意外逼出了骨子里的血性。高原的風雪磨人，但真正淬煉英雄的，往往是那瞬間的抉擇。李強常說：“班長，要不是您那晚陪練，俺早卷鋪蓋回家了！”可我明白，是他自己沒放棄——槍不會騙人，你付出多少，它就回饋多少。人生亦如是，跌倒了爬起來，才能聽見命運的掌聲啊！

（經歷如有雷同，實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