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二年(1458年)五月,又到大明宗室爵號大放送的時刻,此次禮部呈報上來的冊封人員名單上共有13人。梅開二度的明英宗,看到名單上“趙世子妃”四個字時不禁為之一愣。上一任趙世子朱祁镃不是已經在自己“好弟弟”在位期間進封趙王了嗎,何況他本人還不到而立,諸子尚幼,都沒有授爵,哪來的趙世子。哦,所謂的趙世子妃原來是指朱祁镃的正妃,這次是奏請進封趙王妃啊,那沒事了。
明英宗劇照
按照正常流程,已經成婚的宗室成員進封爵位,其正妻會一同進封,比如同一批次的秦世子妃和慶成王府鎮國將軍朱鐘鎰夫人,就隨夫君一道進封。但不是還有二般嗎,比如朱祁镃的母妃王氏,當年就比父王晚了一年多才由安陽王妃進封趙王妃。
這位沒能讓正妻一道進封的趙王朱祁镃殿下,生平有什么可說道呢?
氣得皇帝破口大罵的活爹
朱祁镃(音zī),生于宣德六年(1431年),為趙惠王朱瞻塙(音què)的嫡長子,生母趙王妃王氏。正統八年(1443年)十月獲得賜名,正統九年七月受封趙世子。
景泰五年(1454年)七月二十七日,趙惠王朱瞻塙薨逝,在位23年,終年43歲。
景泰六年(1455年)五月,朝廷正式傳制冊封趙世子朱祁镃為趙王。
趙惠王的人品總體而言不壞,但他在朝廷面前努力刷存在感的那些行為,說實話多少有些沒眼看,加上身邊人有意無意的為他招黑,朝廷對他感觀并不咋地,故給予了“惠”這個似褒實貶蓋棺定論。不過他對趙藩有著巨大貢獻。
趙簡王朱高燧作為大明第二次分封的趙國始封君,比自家九叔早夭的趙王朱杞要好上許多,不僅是三兄弟中活的最長久的一個,膝下還有三子三女。只是宣德二年(1427年)世子朱瞻坺(音fá)去世后,膝下僅剩下安陽王朱瞻塙一根獨苗。開枝散葉的壓力,全給到了安陽王殿下身上。
好在,朱瞻塙沒讓老爹失望,一生育有九個兒子和至少五個女兒,諸子之中的老八和老九還是一對雙胞胎,且極有可能是大明開國以來宗室中誕生的第一對雙胞胎。故此著實讓趙王殿下和小皇帝明英宗欣喜了一番。
“己卯書復趙王瞻塙曰:‘承喻叔宮中一產二子。此蓋祖宗福祐所及。叔積善之慶。宗室蕃衍之徵也。惟善撫之。’”(《明英宗實錄》)
安陽文峰塔
第三代中的老二朱祁鋆(音yún)的生母為王氏,故包括《明史》在內的很多史料認為他們倆是同胞兄弟,比如《明史·諸王表》就稱其為嫡次子。
然而他生于“宣德辛亥”,按照甲子紀年法推算,該年為宣德六年。也就是說,他與大哥朱祁镃同歲。若二人真為同胞兄弟,則也應當為雙胞胎,但實錄完全沒有相關記載,反倒是有朱祁鋆生母進封趙王夫人的相關內容。
“(天順七年三月)丁未,封臨漳王祁鋆生母王氏為趙惠王夫人。從王奏請也。”(《明英宗實錄》)
照理兩個同齡的倆兄弟,從小玩到大,感情應當很是深厚。然而最是無情帝王家,同父異母的趙王殿下與臨漳王殿下,非但沒能兄友弟恭,反而勢成水火。
正統十二年(1447年),朱祁镃的生母趙王妃王氏去世,正統十四年(1449年)又以北城兵馬指揮邵全之女為趙王繼妃。這位邵妃沒能留下一兒半女,丈夫趙惠王去世后,選擇自縊殉葬,朝廷賜謚曰貞順。
因此趙惠王去世后,趙藩三代頭上再無長輩約束。本就互不對眼的朱祁镃、朱祁鋆兄弟矛盾立馬總爆發。雙方從王府斗到御前,屢屢上疏彈劾對方行為不端。
明代宗不勝其擾,命河南巡按御史會同河南三司共同對二人所奏之事進行勘核,結果發現他們所言之事全是誣告。可見雙方都是奔著要對方狗命之目的而去,關鍵二人屁股底下并不干凈,勘核中查出了些可大可小的罪行。
明代宗被趙王兄弟相互誣告的行為氣得不輕,以至于在給二人的誡喻中破口大罵,稱朱祁镃“狎近小人”,朱祁鋆“貪求財利”,要求他倆痛改前非。
“(景泰七年十一月)甲午,趙王祁镃與弟臨漳王祁鋆不協,相誣奏。命巡按御史及三司官核之,具得誣狀。降敕諭戒之曰:‘趙王狎近小人,臨漳王貪求財利。大體既失,讎隙遂生。朕以親親為念,姑皆置之。繼今以往各宜安分循禮。親賢遠佞,以全令名。敦敘天倫,永保富貴。如有再違,《祖訓》具在,朕不敢私。’”(《明英宗實錄·廢帝邸戾王附錄》)
明代宗劇照
天順二年(1458年)正月二十日,第二次上臺的明英宗朱祁鎮,率文武群臣奉冊、寶,給皇太后孫氏上徽號,尊其為“圣烈慈壽皇太后”,此為明代后宮尊徽號之始。宗室及文武百官對孫太后的尊稱,也由“殿下”升格為“陛下”。
此舉既是為感謝母后在奪門之變中對自己的支持,同時也是在彰顯自己的正統性,因此皇帝陛下就宗室及臣工在各種場合對孫太后的稱呼極為敏感。但這種因皇帝金口玉言而突然誕生的規矩,一時間讓底下的人無所適從,難免錯漏百出。
當年冬至節,各王府進賀表箋中用詞就相當混亂,鄭、周、荊等七家王府仍稱孫氏為殿下,慶、伊、岷三家稱呼倒是用對了,卻忘記了書寫徽號。
一陣雞飛狗跳之后,明英宗命各地巡按御史緝拿各府長史等相關官員治罪,同時降敕斥責諸王,要求其不得再犯。
其余諸王紛紛認罪,偏偏趙王朱祁镃頭鐵,頂著皇帝陛下的怒火,上疏自劾,以為本府長史求情。明英宗豈會讓他輕易過關,生硬的以“不允”將其打發。
趙王殿下毫不氣餒,又援引各地總兵、都司衙門等進表時用錯稱呼后,朝廷處置方式的實例,為本府長史求情。此舉相當于對著明英宗騎臉輸出。
沒完沒了是吧!你是什么身份?各地總兵、都司衙門又是什么身份?明英宗當即降敕斥責朱祁镃“舞弄虛文”,行事“全無忌憚”,毫無一國親藩氣象,要他恪守宗藩禮法,否則有你好看。
“(天順三年五月)壬辰,敕趙王祁镃曰:‘先因爾奏為長史等官脫罪,舞弄虛文,已有敕去切責。何乃復引總兵并都司等衙門事例,務要脫免長史之罪,全無忌憚如此!且爾居親藩,宜一心上輔朝廷。今朝廷欲正長史之罪,爾乃偏徇私情,必欲脫免,是使朝廷之法不行也!但知有長史,而不知有國法,豈藩輔之道哉?詳爾所為,必有下人撥置。已令巡按御史挨拏撥置寫本之人解京問罪,以示懲戒。其長史等官照前發落。敕至,爾宜警省改過,恪遵禮法。無昧于大體,而專事姑息。若仍蹈前失,祖宗之法具在,朕不敢私!’”(《明英宗實錄》)
明英宗劇照
不知道朱祁镃收到斥責敕書時是何感想,反正在明代宗、明英宗兩代皇帝眼中,這趙王完全是一個不知禮數的活爹。
為了歲祿而沖鋒
按照《皇明祖訓·供用》之規定“凡親王、郡王、王子、王孫及公主、郡主等,每歲支撥:親王今定米一萬石”,“親王每歲合得糧儲,皆在十月終一次盡數支撥”。親王的歲祿為一萬石,每年十月一次性撥給。
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特別是帝制時代,皇帝打定主意要在某些無關大局的事情上任性一把,還真少有人能阻止。親王的歲祿便是如此,完全按制領取一萬石的藩王并不多。
總體而言,太祖系藩王歲祿普遍偏低,最低的肅王歲祿僅有一千石;成祖系藩王大都能足額領受,甚至有部分藩王的歲祿遠超標準,趙王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永樂五年(1407年)十一月,明成祖按祖訓之規定,將趙王朱高燧的歲祿定為一萬石。
永樂七年(1409年),巡狩北京,為第一次親征漠北準備的明成祖,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因長期鎮守北京,行事變得有些乖張的趙王一番。永樂八年十一月,凱旋而歸后,鑒于朱高燧有所改變,出于打一巴掌給一個棗的心思,將趙王的歲祿提升至“祿米五萬石,鈔五萬錠,仍給北京在城課稅”。
永樂十四年(1416年),遷都北京已成定局,明成祖也打算終結自己故意引導而爆發十多年的奪嫡之爭,下令削奪漢府左右二護衛,將漢王朱高煦打發到山東青州府(因反抗被發配樂安州),順帶著把不省心的老三趙王也提溜出來敲打一番,歲祿降為一萬石。
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十月,新即位的明仁宗為邀買人心,給諸藩增祿,趙王增祿二萬石,歲祿提升至三萬石,“仍歲加鈔十萬貫”。
不是三百、也不是三千,而是三萬,這比歲祿讓歷來以摳門著稱的大明戶部上下看的眼紅不已。
宣德七年(1432年)正月,趁著趙簡王朱高燧去世,新任趙王尚未授爵之機,行在戶部提出暫停發放趙王俸祿。結果被明宣宗以此乃“世祿”,趙國后繼有人給輕飄飄的頂了回去。
“(宣德七年正月)丙戌……行在戶部奏:‘趙王高燧已薨,歲祿三萬石請停止。’上曰:‘此王國世祿,王薨有子,將嗣封,豈可停祿!給之如舊。’”(《明宣宗實錄》)
安陽岳飛廟
在堂兄明宣宗的縱容下,安陽王朱瞻塙除領受自己的郡王歲祿外,還得以將父王生前的歲祿摟進懷中。待他襲封趙王爵位,歲祿依然為三萬石。
可誠如前文所言,趙惠王殿下雖然屢屢拍皇帝的馬屁,可幾乎每次都拍在了馬蹄上,導致皇帝對其感觀不佳。
故此景泰六年(1455年)八月,明代宗借著重新核定歲祿的機會,參照《皇明祖訓》之規定,把超額部分剔除,將趙王的歲祿定為一萬石。
一萬石歲祿即便在大明諸藩中也屬于絕對的頂流,可就如同讓一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富豪,突然天天吃窩窩頭,其間的落差誰人能坦然接受。至少朱祁镃這位新任趙王表示自己遭不住,奈何因為與二弟臨漳王朱祁鋆之間的矛盾觸怒了皇帝,只能把不滿壓在心間,等待時機。
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十七日,南宮之主朱祁鎮趁弟弟朱祁鈺病重,三天未能上朝,發動奪門之變,重新君臨天下。
明英宗復辟,對大明朝而言無疑是一次開倒車,明代宗好不容易搬回來大好局面毀于一旦,讓朝廷受傷頗重,直到明憲宗上臺后費盡心思才幫老爹收拾好殘局。可對宗室而言,無疑是一場狂歡。明英宗急需挽尊,因此對宗室大發利是,但凡有所奏請盡量滿足。
自認吃了大虧的朱祁镃理所當然的加入這場狂歡。明英宗剛復辟,他便上疏表示,本府歲祿原為三萬石,自己襲爵后朝廷只給一萬石,以至于王府用度缺乏,生活困頓,乞求皇帝陛下開恩,本府的歲祿恢復舊例。
安陽易園
明英宗內心抓狂的咆哮:我信了你的鬼!然而此時他剛處理完二弟和于謙等人,故而變得極好說話,宣稱趙藩與皇室同氣連枝,理應厚待,此等刻薄之舉都是郕戾王朱祁鈺干的好事,朕原先并不知情,幸虧老弟你及時提醒,馬上命有司照舊例撥給。
“(天順元年三月)辛卯,致書趙王瞻塙曰:‘得奏府中歲祿三萬石,蓋皇祖仁宗所定。而景泰減卻二萬石,致乏用度具悉。王情重。惟叔祖簡王為皇祖同氣至親,功在帝室,事異諸藩,理當加厚。祿米之減,予初不知,乃今聞之,良用感惻,已敕所司撥還。特此專書馳報,王其領之。’”(《明英宗實錄》)
阿越說
天順四年(1460年)九月初七,趙王朱祁镃薨逝,在位6年,終年30歲。雖然朱祁镃在位期間的表現猶如一個活爹,讓兩代皇帝內心都非常不爽,但這一時期宗室的謚號偏向于正面評價,幾乎不給惡謚,考慮到他屬于中年早逝,故選來選去還是給了個代表哀悼的謚號“悼”。
趙簡王朱高燧個人能力還是有的,然而深受猜忌。趙惠王朱瞻塙一片赤子之心,然而重視好心辦壞事;趙悼王朱祁镃則正事不干,只會給朝廷搗亂,十足的一個活爹。可謂是是一代不如一代。
安陽二帝陵
趙藩諸王的一蟹不如一蟹,不僅體現在能力上,連生命力也是如此。趙簡王活了50歲,算是年過半百。趙惠王終年43歲,比老爹短了7年。到趙悼王這里僅僅只有30歲,而立之年便駕鶴西去。事實上成祖系諸王普遍壽數不長,且子嗣艱難,整個成祖一脈十余家藩國的宗室成員加起來,放到太祖系藩王之中,也只相當于一家中等規模的藩國,且還處于下層,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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