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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未加一
初夏是北京最舒服的季節,空氣中卻彌漫著告別的氣息。
DADA、ByeByeDisco、fRUITYSPACE相繼發布閉店公告,這三家承載著北京地下音樂記憶的場所,在端午假期給大家帶來了最后的派對。
在不足百平的空間里,有人低頭飲酒,有人仰頭凝望。raver們最后一次在漆黑的舞池里跟著節奏晃動,燈光閃爍帶著過去的記憶不斷閃回。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夜晚,北京地下音樂地圖正在失去它的坐標,一代人的城市文化記憶從這里終結。
在日壇回憶鼓樓的那些夜晚
端午假期那幾天,北京的raver和音樂愛好者們趕著場參加“最后的派對”。
大家那幾天的日程通常是這樣的,先去日壇送別DADA,然后溜達到附近的the box,參加ByeByeDisco的閉店派對。最后,挑一個風和日麗的傍晚,去美術館東街轉悠一圈,走進fRUITYSPACE的地下室,看看能帶走什么“紀念品”。
有人開玩笑說:“得趁著關門前,把之前欠的門票補上”。有人在最后的派對上,遇到了當年一起玩耍的熟面孔,回憶起與這些空間有關的故事。
大概十年前,DADA還隱藏在鼓樓東大街的小巷深處。小洋是DADA的常客,他說:“那時候喜歡電子音樂的年輕人們晚上無處可去,就都聚集在鼓樓園里,有些是學生、有些剛剛下班,久而久之雖然不認識但互相也都覺得臉熟。”
在鼓樓園,DADA還有Temple做鄰居,樂迷們在樓上看完樂隊再去樓下DADA聽會兒電子。有時候蹦到天亮,就約著朋友在鼓樓大街吃個包子炒肝再回家大睡一覺。
圖片源自小紅書@Rave Brothers
2021年DADA從鼓樓搬到了日壇國際貿易中心地下一層,這個貿易中心白天是服裝市場,還有洗浴、臺球、快餐等各種業態,到了晚上才成為音樂的主場。雖然新地址少了些文化氛圍的渲染,但格格不入的周遭環境,反而為這個地下音樂空間帶來了更多反差感。
不知道是地址變了,還是當初去鼓樓的那批樂迷都長大了。小洋和他的朋友們都覺得,離開鼓樓之后的DADA還是“差點意思”。
雖然DADA在變,樂迷們也在變,但不變的是,無數國內外DJ在這里留下了令人難忘的set,它的舞池見證了北京電子樂迷最純粹的狂歡時刻。DADA的音樂風格是很多元的,不止有Techno,HOUSE、BASS、DISCO、D&B、JUNGLE都在這里點燃過舞池。
好在即使搬到了日壇,DADA也有鄰居DDC作伴,它們都是從胡同遷徙而來。就像當時在鼓樓DADA和Temple互為搭子一樣,在日壇,DADA重新找到了它的搭子。很多人在DDC看完演出會去DADA再喝一杯。
時間剛好接近午夜,屬于地下電子音樂的派對剛剛開始熱鬧起來。在最后一夜,DDC主理人69也記錄下了門口熱鬧的人流,并配文“再見好鄰居”。
地下音樂坐標的遷徙與消失
“告別”與“遷徙”,一直是北京地下音樂場景繞不開的主題。
DADA從鼓樓搬到日壇,最后消失在北京。曾經熱鬧的將臺路商業街,因為2024年初wigwam搬去了上海,氛圍大不如前。還有藏在方家胡同里,最靠近市中心的BABY BOOM Bar也在2024年初關門了,現在搬到了東壩郎園成為了一家有DJ set的音樂餐吧。
而2023年才擁有了實體空間的ByeByeDisco,從名字本身就帶著一種戲謔的告別意味,短短兩年內也是顛沛流離。
在商業樓盤林立的北京東邊,亮馬河是為數不多能讓人放松下來的城市戶外區域。2023年ByeByeDisco在這附近開業后,朝陽的音樂愛好者們又多了一個新據點。不只是音樂,ByeByeDisco發起過很多有趣的活動,例如拜拜夜談、拜拜夜市,也做過學術酒吧,還是眾多獨立音樂人指定的afterparty場地。
在朝陽區居住了6年的藝術行業打工人明仔,曾一度把ByeByeDisco當做她工作之余一個能夠充電的地方,“在這個昏暗又有設計感的空間里,可以不看手機不社交,只是喝酒聽音樂,結束了還能在河邊走走吹吹風,這樣的體驗在北京實在難得。”
讓明仔感到難過的是,2024年底她的“充電器”宣布告別亮馬橋,經歷過短暫地休整后ByeByeDisco在the box重新亮相。但也好景不長,大半年后還是宣布了閉店的消息。明仔并沒有去ByeByeDisco最后的派對,她說“這些地下音樂空間永遠漂泊不定,所以最好不要對它們的離開動情。”
但其實,每個生活在這座大城市的人,都在為自己的精神生活訴求尋找一個歸宿。明仔找到了最后又失去了,這樣的故事一直在發生著。
明仔沒有去跟ByeByeDisco告別,卻陪朋友去了趟fRUITYSPACE。
這個位于美術館東街十三號的藝術空間,天花板低矮、通風不暢,是名副其實的“地下”。來過這里的人都會覺得,如果有一天這個地方宣布關門,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fRUITYSPACE
難得的是,從2016年開始fRUITYSPACE就一直在這里。
它既不是livehouse也不是美術館、電影院,卻承載著這座城市許多普通人的精神文化訴求。周末的音樂演出、周三的紀錄片放映、周四的“讀點東西”,每年舉辦的“破爛兒節”,不定期的藝術展覽。每次路過都得進去看看,好奇里面正在發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地下空間的“非標價值”在于,它不僅僅是場所,更是城市創造力的暗流。曾經像這樣的空間之前有很多,都藏在北京的胡同和街角巷弄里,現在要么關閉,要么躲進了商場、藝術園區、五環外的廠房里,好玩兒的去處已經不多了。
流動或許才是地下場景的本質
不只是北京,全國其他城市的地下空間都在陸續消亡。在成都開了11年的俱樂部TAG、上海的Elevator、SYSTEM、杭州的loopy等等,近幾年都接連宣布倒閉。
每年都有地下音樂空間關門,在當下已經是普遍現象。通過各個空間的“閉店公告”,以及大家在社交媒體上的討論中不難看出,經營困難成為了這些空間遇到最主要的難題。
對于地下音樂空間來說,最主要的收入無外乎門票和酒水,而最大頭的成本來自于租金和人員運營。門票的收入取決于受眾的多少以及內容的質量,酒水消費則是豐儉由人。
有趣的是,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去俱樂部之前pre drink已經成為大家約定俗成的習慣。先攝入一些酒精在舞池里才能更放得開,尤其是在經濟下行期,避免支付俱樂部昂貴的酒水賬單,也是年輕人“窮玩”的方式之一。所以也有不少參加了倒閉派對的朋友調侃,“DADA閉店,旁邊的便利店酒架都賣空了”,這樣的現象絕對不是孤例。
一方面商業和小眾文化之間的平衡,給經營者帶來了挑戰,另一方面,城市建設的規劃需求,也對文化空間提出了新要求。
那些充滿個性和生命力的文化地標,如今正在被商業綜合體標準化。地下空間的消亡迫使它們寄生商場、美術館、藝術園區甚至線上,以游擊姿態延續生命力。
在游擊和遷徙中,有些空間消失在這座城市,也有一些頭部地下俱樂部開始向外拓展。
例如ZhaoDai在小型音樂節領域的嘗試,也算是打開了地下電音場景的新局面。今年5月,招待會在阿那亞海邊開啟第五年的狂歡。一個周末,三個舞臺,35組國內外DJ、制作人帶來不斷電的音樂派對,吸引數千名raver每年奔赴海邊相聚。
阿那亞海邊招待會
縱觀整個地下電子音樂場景,雖然這些年破圈涌入了許多新的觀眾,但真正留下來的受眾遠遠沒有達到能撐起數十家場地的程度。再加上整體經濟環境影響、經營等各方面的問題,有新的空間涌現出來,就有舊的場地正在消失。
場地在變更遷徙,觀眾也在流動。在以懷念和告別為主題的場景里,也有人在真誠求問,以后還能去哪里玩?
SOLO還在將臺商業街,莫須有從水塔底下搬到了798,聽說pillbox碉堡最近成為了年輕人的新據點,TiNG白天是個眼鏡集合店,到了晚上才顯露原形。
所以,告別了那些充滿回憶的空間,喝完最后一杯酒,下一次我們會在哪里再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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