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骨子里,中國戲劇一直都是我的第一情結,那是改變不了的事情。
從小時起,我就愛看戲,這成了我的一個習慣,這個習慣是父母幫我養成的。最早去劇院看戲,大約在我三歲的時候,媽媽帶著我去劇場看她演戲。因為我太小了,她就在舞臺最靠臺前的厚厚的幕布邊角安排了一個小椅子,讓我坐在上面看舞臺上發生的故事,在我坐下之前,媽媽蹲在我面前認真地對我說,小雙,你坐在這里不要隨便亂動,更不能說話發出聲音。因為媽媽要唱戲了,聽見沒有?三歲是一個人開始產生記憶的年紀,我顯然是聽懂了。否則我怎么可能把媽媽的話記到現在呢?那個大幕布很厚重很有壓迫感,我對它充滿畏懼和崇拜,因為它似乎有某種魔力,它關閉的時候,舞臺是陰暗無光的,靜謐的,缺少活力,一旦被拉開,便瞬間生命力復活,音樂喧囂,人聲鼎沸。我看到演員們身著五顏六色的服裝,尤其看到媽媽是舞臺中央最亮眼的角色,是觀眾們關注的中心人物。小小的我就會有一種滿滿的驕傲感。那確實是我在三歲時得到最清晰的生命記憶。
更多的看戲經驗是爸爸帶給我的。因為媽媽是演員,她帶我看的大多是她在舞臺上擔任主演的那些戲。而爸爸帶我看的則更多的是各類不同的劇種,爸爸是一位在戲劇界被眾人尊重的權威人物,許許多多來自全國各地進京上演的劇目,爸爸都要去看,劇團的領導會邀請作為專家的爸爸去看戲,同時爸爸他自己也主動要去看戲,因為從他懂事起他就是個大戲迷。那時候只要爸爸出去看戲十有八九會帶著我。于是,很小的我就看過各種不同的戲劇,京劇、越劇、豫劇、舞劇、歌劇,還有話劇、電影……看戲對我來說,就是眼前的一個色彩繽紛的大花園。
看戲成了我的生活內容。什么樣的戲我都喜歡看,不管看懂看不懂,不管是什么地方的戲,甚至不管戲的質量如何,水平怎樣,哪怕是一出十分平庸并不出色的戲,只要是在舞臺上展示,我就會順理成章從頭看到尾,簡直就是一種條件反射了。
不過,也有一次例外。那次,我在北京的長安大戲院里看戲,臺上演的是北方昆曲劇院的折子戲,我和朋友、電影導演楊導一起看。楊導是個懂戲的人,他小時候上戲校學過京劇。我聽著聽著竟然感覺困意纏繞,眼睛就睜不開了。開始還和楊導小聲聊著天,后來就在那十分幽柔但卻是極其緩慢的樂曲的陪伴下……睡著了。這是一件很丟人的事,那么喜歡看戲且看戲就像是一種生活習慣的人,怎么看睡著了呢?我猛地醒過來,馬上就看旁邊的楊導,正要說“糟糕!我睡著了!”結果意外地發現,楊導也睡著了!這是怎么說的?最愛看戲的兩個人,看戲的時候睡著了。是不是昆曲這個劇種真的是陳舊了?節奏慢,曲調平,敘述拖沓,以至于變成了催眠曲?真是令人嘆息啊,有著悠久歷史的可以稱之為中國傳統藝術老祖宗的昆曲,竟然把我給唱到夢里去了。
不能怪我們吧,任何事物的出現和存在都應該是有一個曲線的。會有起點,會有上升,會有提高,會有持續,會有高潮,然后,還會有回落,慢慢下降,歸于平靜,最后甚至會逐漸消失。我真的祈禱,昆曲不要消失。這個發源于元朝時期的古老劇種,承載了六百多年的歷史,雖然其藝術形式確實與現代生活有所脫節,抓住年輕觀眾的眼球是越來越困難了,但是這也和西方的歌劇一樣,雖屬于很久以前的一種舞臺表演形式,但這是我們中國戲曲的根基,橫跨了近七個世紀的歷史長河啊,敬畏之心一定要有的。
我雖然沒有像我媽媽那樣繼承她的戲曲演唱事業,從事的是西洋歌唱事業,但是在我的骨子里,中國戲劇一直都是我的第一情結,那是改變不了的事情。想想,從娘胎里就感知的那種音響和節奏,這是一種先天的流在血液中的元素,是一個人剛剛接觸人間煙火時被生存環境輸入骨髓的元素。誰都不例外。所以我一直都是戲曲的忠實觀眾。當然,我得盡量做到看昆曲的時候不要再睡覺了。
上周,我在梅蘭芳大劇院看了一出好戲。這是我的朋友、川劇藝術的領頭人沈鐵梅為她的父親、京劇表演藝術家沈福存先生舉辦的紀念晚會。我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在短視頻上廣泛流傳的大師級的男旦演員,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玉堂春的表演者沈福存是她的父親,真是汗顏。早就認識沈鐵梅,卻不知她的父親是沈福存。我真是好糟糕??!
沈先生幾出大戲中入木三分的表演可以說是獨步舞臺的存在。下一次,我得專門寫一下沈福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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