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咸新區灃西新城佳美花園小區的東南角,一棟米黃色物業樓在春日暖陽下泛著溫柔的光暈。每天上午九點,這里總會準時響起清亮的歌聲:“我要飛得更高”,音調或許不夠精準,但歌聲里蓬勃的生命力讓匆匆趕路的居民不由放輕腳步。
這棟被居民們稱為“魔法小屋”的二層建筑,正是佳美花園特殊兒童日間照料中心。38名被稱為“心青年”的特殊孩子正在這里書寫自己的成長史詩。他們中有能獨立完成社區采購的唐氏少年,有能用畫筆與世界對話的自閉癥畫師,還有正在學習烘焙的腦癱女孩。而讓這座“魔法小屋”持續運轉的,是一位母親用二十年時光淬煉出的奇跡。
從醫生到特教老師:一位母親的蛻變
2005年,34歲的賀蕓霞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挑戰——出生僅4個月的兒子被確診為唐氏綜合征。這位甘肅慶陽走出的女大學生、曾經的學霸、優秀的醫生,在經歷了最初的茫然無助后,毅然辭去工作,全身心投入到兒子的康復教育中。“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我要給孩子最好的未來。”賀蕓霞回憶道。
無數個深夜,當城市已然沉睡,她的臺燈卻遲遲不滅。翻爛的《干預訓練指南》中夾著兒子的康復日程表:抬頭訓練40次/日、抓握練習200下/周。她用皮尺丈量兒子爬行軌跡的進步,用相機記錄每一絲肌肉的顫動。她查閱大量醫學資料,學習心理學知識,加入各類公益組織,從零開始學習特殊教育。“普通孩子自然習得的技能,我的寬寬需要重復上千次。”手指被抗拒訓練的幼子咬出青紫,她只是沉默地換到另一側繼續按摩;為矯正兒子的異常步態,她跪行三個月磨破兩條褲子……二十年的時光里,賀蕓霞完成了從絕望母親到特教專家的蛻變。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僅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更看到了更多唐氏綜合征、自閉癥、腦癱等心智障礙兒童家庭的困境。
2018年10月,賀蕓霞與幾位有著相似經歷的家長共同創辦了佳美花園特殊兒童日間照料中心。從一位母親到一群母親的守望相助,讓這份愛意傳遞得更遠、更堅定。
用專業與愛心搭建成長階梯
走進日間照料中心,處處都能感受到那些用心的細節——展示區整齊陳列的是“心青年”們用心制作的手工作品,精心設計的課程表上排滿了豐富多彩的活動,活動區域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賀蕓霞對“心青年”這個稱呼的執念始于深夜備課時的頓悟:“‘心’字承載著全社會的愛心灌溉,象征著孩子們純凈的內心世界,更寄托著我們對心智成熟的熱切期待。而‘青年’二字,是對他們社會身份的莊嚴確認。”
中心摒棄傳統按障礙類型分類的做法,依據潛能開發階段創新設置了四大成長階梯:生活組重在培養基礎生存能力;展能組側重特長挖掘與自信心塑造;職前組通過超市代購、社區協作等場景化教學培育就業素養;就業組則以社區面包房、手工坊為實踐基地,讓能力突出的孩子真正走向社會。每位“心青年”都擁有量身定制的個別化教育計劃,計劃書首頁的手掌形成長樹上細致標注著自理能力、社會交往等七個維度的進步軌跡。看著這些“成長樹”,賀蕓霞表示她要力爭讓每個孩子在七維能力圖上多點亮一顆星。
在這里,孩子們不僅可以學習基本生活技能,還能通過藝術調理課程、城市探索等活動提升自信、開闊視野。“我們的小目標是讓每個孩子都能成為好家人、好幫手、好公民。”賀蕓霞說。在她的理念指導下,職前組和就業組的孩子們已經能夠完成打掃衛生、取快遞等任務,有些甚至能在老師指導下完成購物、做飯等復雜任務。
“一公里計劃”:讓夢想照進現實
對于“心青年”的未來,賀蕓霞還有著更長遠的規劃。她提出的“一公里計劃”,目的是在幫助能力較好的孩子在熟悉的社區環境中實現就業。通過桶裝水配送、洗車、烘焙等相對簡易可行的項目,讓孩子們在就業輔導員的支持下逐步能夠融入社會。
在西咸新區灃西新城的支持下成立的“心青年手工坊”更是讓孩子們的作品能走向市場。手工香皂、鉆石畫、艾草錘……這些充滿愛心的作品通過義賣和訂單形式,讓“心青年”的勞動獲得了實實在在的社會價值。
賀蕓霞的愛心不僅僅限于特殊兒童。2020年,她組建了樂善同方社工團隊,帶領團隊的“愛心媽媽”們為社區老人提供免費理發、義診、打掃衛生等公益服務。這種互幫互助的社區氛圍,正是她理想中的“溫暖家園”。
夢想照進現實:“心青年”的就業突圍戰
在眾多特殊家庭視為畏途的就業領域,賀蕓霞像一名執著的“破冰者”,用日復一日的行動,為“心青年”們鑿開通向社會的窄門。她的戰場,在每一次爭取崗位的溝通里,在無數次跌倒爬起的訓練中。
輕度智力缺陷青年小福(化名)有一個樸素的夢想:“想工作,幫爸媽。”這簡單的愿望,落在賀蕓霞肩上,卻意味著沉重的責任與漫長的跋涉。她一次次奔走、懇談,終于打動了一家自來水廠。但爭取到水桶搬運的崗位,僅僅是漫長征程的起點。
二十斤重的水桶,對小福而言不僅是物理上的負重,更是融入社會的第一道難關。賀蕓霞化身“就業輔導員”,開始了長達半年的“陪跑”。從辨認車間標識、掌握搬運技巧,到克服社交恐懼、適應集體生活,每一個環節都布滿荊棘。多少次,小福因動作遲緩被誤解;多少個日夜,賀蕓霞耐心復盤,將復雜的工序拆解成他理解的步驟。她陪他熟悉每一條安全通道,陪他練習與同事打招呼,甚至細致到宿舍里的物品歸置。支撐她的,是那份近乎偏執的信念:“別人覺得不行,我就陪他練到行為止。”
汗水浸透工裝的日子持續了六個月。當小福最終能獨立、安全地完成工作,那份微薄的工資背后,承載的是一個青年被點亮的尊嚴,和一位母親用堅持換來的奇跡。賀蕓霞站在廠區門口,看著小福融入人流的身影,眼中是欣慰,也是對自己無數個日夜付出的無聲告慰。
小福并非孤例。社區周邊機械廠的精密零件分揀崗位上,小聰專注的眼神讓人動容;社區自助餐廳里,小麗嫻熟地擺放餐具贏得顧客微笑……“每個孩子都有無限可能,我們要做的,就是幫他們找到那把鑰匙。”暮色中的照料中心,賀蕓霞摩挲著記錄“心青年”點滴進步的筆記本,二十載光陰沉淀在她眼角的細紋里,她的語氣平靜卻充滿力量:“這條路注定艱難,但看到他們能靠雙手贏得尊重,所有的堅持都值得。”
如今,賀蕓霞20歲的兒子劉寬也已經能夠在社區自由活動,這個曾被判定生活不能自理的唐氏青年,如今是社區超市的熟客,他甚至學會了做飯等日常事務,成為唐氏綜合征患者自主生活的成功典范。而照料中心成立以來,已有100多名心智障礙患兒在這里接受教育,在賀蕓霞和團隊的“減退式支持”下,其中10余名具備初步能力的“心青年”成功走進職場。他們或許步伐稍緩,卻在融合互動的環境中,穩穩地托起了自己的人生價值。
“雖然這些孩子們可能會走得慢一些,但他們會永遠都向前走。”賀蕓霞堅定地說,盡管前路依然充滿挑戰,但她堅信只要社會給予更多理解和支持,“心青年”們就一定能走出屬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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