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結婚八周年那天,丈夫張磊戴著手銬被帶走,而我,最終穿著囚服走進了監獄。
他說 「只是誤會」,我卻替他扛下了 「共犯」 的罪名,在鐵窗后熬過無數個日夜。
曾以為是歲月靜好的賢內助,卻成了他詐騙版圖里最無辜的替罪羊。
出獄后才發現,他早已換了人間,而我滿身傷痕,只剩破碎的婚書和冰冷的判決書。
但深淵之下,我攥緊了真相 —— 這一次,我要撕碎他的假面具,從廢墟里,為自己活成光。
01
清晨六點半,窗簾縫隙漏進的光,像一條薄金的線,恰好落在床頭柜的臺歷上。
紅筆圈出的日期旁,我用小字寫了句 「八周年快樂」,字跡是昨晚臨睡前描上去的,帶著點刻意的俏皮。
廚房里,平底鍋 「滋滋」 響著,煎蛋的邊緣金黃酥脆,旁邊是溫在鍋里的牛奶,還有剛出爐、帶著麥香的切片面包。
我系著那條張磊送我的、印著小貓圖案的圍裙,在晨光里轉來轉去,心里像揣著個泡開的棉花糖,軟乎乎,甜絲絲的。
八年了。
我靠在冰箱門上,看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眼角好像多了條不易察覺的細紋,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還是會彎成月牙。想想剛結婚那會兒,我們擠在十幾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沒暖氣,我和他裹著一床舊棉被,分食一碗熱湯面,都覺得是天大的幸福。
張磊那時候真窮啊,西裝是地攤上淘的,皮鞋開了膠,卻總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眼神亮得像有火。他說:「晚晚,等我,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住上帶陽臺的房子,讓你不用再擠公交,不用再為了省錢算計每一分錢。」
他做到了。
從一個跑業務的小職員,到后來自己開公司,我們搬進了帶大陽臺的商品房,我也如愿辭掉了那份需要擠地鐵、加班到深夜的設計助理工作。這八年,我看著他從青澀到成熟,從一無所有到 「張總」,而我,成了別人口中 「張磊娶了個好老婆,溫柔賢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 的林晚。
我關掉火,把煎蛋和面包擺上餐桌,又拿出藏在冰箱最底下的小蛋糕 —— 昨天特意去那家他最愛吃的甜品店買的,上面用巧克力醬寫著 「八周年」。桌上還放著我準備的禮物,一個包裝精美的袖扣盒子,他上次無意間提過,想要一副有質感的銀袖扣。
墻上的掛鐘敲了七下,他該回來了。最近他總是早出晚歸,說是公司接了個大項目,忙得腳不沾地。我心疼他,所以把家里所有事都攬在身上,不讓他操一點心。朋友說我太慣著他,可我覺得,夫妻不就是這樣嗎?他在外面打拼,我守好這個家,這是我能為他做的。
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聲音傳來時,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我整理了一下圍裙,臉上堆起笑,迎了上去:「回來啦?今天……」
話沒說完,就卡在了喉嚨里。
張磊站在門口,臉色白得像紙,額頭上全是冷汗,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充滿了我從未見過的驚恐和慌亂。他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了一地。
「張磊?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我趕緊上前,想扶他,卻被他猛地推開。
「晚晚,你……」 他聲音嘶啞,眼神飄忽不定,像是想說什么,又被恐懼堵住了喉嚨。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低沉有力的聲音:「開門!我們是市公安局經偵支隊的!」
我的心 「咯噔」 一下,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公安局?經偵支隊?
張磊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看著我,眼神復雜到我無法理解,有恐懼,有慌亂,還有一絲…… 愧疚?但那情緒轉瞬即逝,快得像錯覺。
我還沒反應過來,門就被推開了。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魚貫而入,嚴肅的表情和閃爍的執法記錄儀燈光,讓整個屋子的空氣瞬間凝固。
「張磊是嗎?我們接到報案,你涉嫌參與一起特大詐騙案,現在依法對你進行逮捕。」 為首的警察出示了證件和逮捕令,聲音冰冷,不容置疑。
「詐騙?」 我腦子 「嗡」 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眼前陣陣發黑,「不可能!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張磊他怎么會……」
「是不是搞錯了,我們會調查清楚。」 另一名警察上前,拿出手銬。
「晚晚!」 張磊突然喊了我一聲,他被警察控制住雙手,卻努力回過頭,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拼命使著眼色,他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音說,「相信我…… 別亂說話…… 這是個誤會…… 我很快回來…… 照顧好自己……」
他的眼神太復雜了,像一口深井,我當時只覺得那是他在極度恐懼下對我的求助和信任。我點點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我信你…… 張磊,你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帶走!」 警察沒有給我們更多時間。
張磊被兩個警察架著往外走,他的皮鞋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聲音,回頭看我的最后一眼,帶著一種我后來才讀懂的、近乎殘酷的決絕。
門 「砰」 地一聲關上了,屋里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散落一地的文件,和桌上那頓精心準備、卻一口未動的早餐。陽光依舊明媚,透過窗戶照在那塊 「八周年」 的小蛋糕上,巧克力醬的字跡顯得格外諷刺。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警察剛才在家里搜查了很久,翻看了我們的衣柜、抽屜,甚至電腦和手機。他們問我知不知道張磊公司的具體業務,問我有沒有幫他轉過賬,有沒有見過一些文件。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機械地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忙。
現在,屋子里一片狼藉,空氣中還殘留著煎蛋的香味,卻只讓我覺得惡心。
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喂,媽。」
「晚晚啊,剛才是不是有警察去你家了?怎么回事啊?樓下鄰居都看到了……」 媽媽的聲音帶著擔憂。
「沒事,媽,」 我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有點小誤會,張磊配合調查去了,很快就回來…… 你們別擔心。」
掛了電話,我再也撐不住,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看到了地板上張磊掉落的一張名片,上面印著 「XX 投資管理有限公司 總經理 張磊」。這家公司,我知道,他跟我說過,是做 「正規投資」 的,前景很好。可警察剛才說的是 「特大詐騙案」……
記憶的碎片像鋒利的玻璃碴,突然劃破了我刻意維持的平靜。
他總是把手機屏幕朝下放在桌上,接電話時會刻意走到陽臺,聲音壓得很低;
他偶爾會讓我用我的銀行卡代收一筆小額資金,說是 「朋友周轉幾天,不方便用自己賬戶」,我問起時,他總說 「你別管,都是正常生意」;
他最近越來越頻繁地晚歸,身上有時帶著陌生的香水味,我問起,他只說是 「客戶應酬」;
還有他越來越大的壓力,偶爾深夜驚醒時的喃喃自語,和看我時那越來越少的、真誠的溫柔……
這些細節,曾經被我用 「他工作忙」「男人壓力大」「我要信任他」 的理由一一搪塞過去。我像個鴕鳥,把頭埋在沙子里,只看到他想讓我看到的 「成功」 和 「幸福」,卻對那些隱隱約約的不安視而不見。
原來不是誤會。
原來那些我選擇忽略的、不敢深想的細節,早就鋪成了一條通往深淵的路。而我,被蒙在鼓里,像個傻子一樣,為他守護著這個 「家」,直到警察上門,才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搖搖欲墜的廢墟之上。
我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臥室,從床頭柜里翻出我們的結婚相冊。封面上,八年前的我們笑得一臉燦爛,背景是那家簡陋的照相館。照片上的張磊,眼神清澈,緊緊握著我的手,說要一輩子對我好。
「張磊……」 我撫摸著照片上他的臉,淚水滴在上面,暈開一小片水漬,「你告訴我……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窗外的陽光依舊刺眼,可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那個我愛了八年、信任了八年、為之放棄了自己人生的男人,在結婚八周年的這天,留給我一個破碎的家,和一個深不見底的謎團。
風暴,才剛剛開始。
02
張磊被帶走后的第四天,我第一次接到了公安局的傳喚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公事公辦,讓我下午兩點到經偵支隊接受詢問。
掛了電話,我握著手機的手指冰涼,指甲幾乎要嵌進掌紋里。
這幾天我把自己關在家里,像個陀螺一樣在空蕩的屋子里打轉,一遍遍回想張磊被抓那天的每一個細節,試圖找出哪怕一絲 「誤會」 的證據,可腦子里除了他慌亂的眼神和那句 「別亂說話」,只剩下越來越濃的恐懼。
媽媽每天都打電話來,我每次都強裝鎮定地說 「快弄清楚了」,但掛了電話就躲在窗簾后掉眼淚。
家里的東西被警察搜查過,到處都是被翻動過的痕跡,那頓八周年的早餐早已餿掉,我卻沒力氣去收拾,仿佛收拾了,就等于承認了某種不堪的現實。
下午一點半,我站在經偵支隊的大樓前,仰頭看著那棟灰撲撲的建筑,感覺自己像即將被吞噬的螻蟻。接待我的是一位姓王的警官,大約四十多歲,眼神銳利,臉上沒什么表情。他把我帶到一間詢問室,房間很小,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墻上掛著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的標語,燈光慘白,照得人心里發慌。
「林晚是吧?」 王警官翻開面前的案卷,聲音平淡,「我們之前問過你,你說對張磊公司的業務不太了解?」
「是……」 我攥緊了衣角,喉嚨發緊,「他平時忙,很少跟我說工作上的事,我只知道他是做投資管理的。」
「投資管理?」 王警官抬眼看我,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那你知不知道,他所謂的『投資管理』,是用高息誘惑投資人,承諾保本保息,然后把錢拿去填補之前的窟窿,拆東墻補西墻,這叫什么?」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我……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王警官放下筆,身體前傾,「那你總該知道,他讓你用你的銀行卡,先后收過五筆錢吧?每筆金額不大,幾千到一萬不等,對方賬戶每次都不一樣,轉賬備注寫的是『生活費』或者『貨款』,是嗎?」
他報出那幾個日期和金額時,我猛地抬起頭。那些錢…… 張磊確實讓我收過,他說是 「朋友周轉」,或者 「小客戶的定金」,我當時雖然有點疑惑,但從未深想。
「他…… 他跟我說過,是朋友借錢,或者客戶的小錢,不方便走公司賬戶……」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是嗎?」 王警官拿出一份銀行流水單,推到我面前,「你看,這幾筆錢,都是從不同的個人賬戶轉來的,而這些賬戶的主人,現在都在我們的受害者名單里。他們把錢投給張磊,說是用于『高回報項目』,結果血本無歸。」
受害者名單……
這四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原來那些錢,不是什么朋友周轉,而是別人的血汗錢?
「我真的不知道……」 我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張磊他沒跟我說過這些,他說都是正常的生意往來……」
「林晚,」 王警官的聲音沉了下來,「我們調查過,你和張磊的夫妻關系很好,他很信任你。你幫他收這些錢,真的一點都沒察覺異常?」
「我……」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里堵得厲害。那些被我忽略的細節,此刻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腦子 —— 他接電話時的躲閃,他對公司業務的含糊其辭,他讓我收錢時那句 「別問太多,都是為了這個家」……
就在這時,詢問室的門被敲響了。王警官出去了一下,回來時身后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這位是張磊委托的李律師,他說有話想跟你說。」 王警官說完,便示意我和律師單獨談談。
李律師大概五十歲左右,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很儒雅。他坐下后,先是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 「同為受害者」 的惋惜:「林晚女士,我是張磊的律師。張磊在里面很擔心你,他讓我告訴你,他是被人陷害的,這絕對是個誤會。」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問:「律師,到底怎么回事?張磊他…… 他真的沒事嗎?」
「現在案情還在調查階段,」 李律師推了推眼鏡,語氣謹慎,「但張磊的意思是,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幫他澄清。你看,你幫他收的那幾筆錢,其實都是家庭日常開銷,或者是他個人的一些朋友借款,跟公司業務沒有關系,對嗎?」
他看著我的眼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仿佛在暗示我就該這么說。
「可是…… 那些錢…… 王警官說都是受害者的錢……」 我猶豫了。
「林晚女士,」 李律師的聲音放低了,帶著一絲警告,「現在是非常時期,你的每一句話都可能影響案情走向,甚至影響你自己。張磊希望你能信任他,也信任我。你只要記住,那些錢是你們的家庭內部事務,跟他公司的業務無關,你并不知情。」
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這是一份情況說明,你看一下,如果沒問題,就簽個字。上面的內容就是把那幾筆錢的性質界定為家庭往來,這樣對你和張磊都有好處。」
我看著那份文件,上面的文字像一個個扭曲的符號,讓我頭暈目眩。信任他?可他為什么要騙我?如果真是誤會,他為什么不親自跟我說清楚?
「律師,我……」
「林晚,」 李律師打斷我,語氣變得嚴肅,「你想想張磊,想想你們八年的感情。現在只有你能幫他。如果你不配合,一旦警方認定你知情,甚至參與其中,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嗎?」
后果…… 坐牢?
這個詞像毒蛇一樣纏住了我的脖子,讓我窒息。我才三十歲,我不想坐牢,我不想讓父母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我不想相信那個我愛了八年的男人,真的會把我拖下水。
也許…… 也許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也許簽了這份文件,就能幫他洗清嫌疑,我們就能回到過去?
在李律師持續的眼神壓迫和 「為你好」 的話術下,在對牢獄之災的極度恐懼中,我顫抖著拿起筆,在那份所謂的 「情況說明」 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甚至沒有看清楚上面所有的條款,只覺得自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眼前唯一的浮木,卻不知道那浮木下,是更深的深淵。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個提線木偶,被警方傳喚了好幾次。每次李律師都會提前 「指導」 我,讓我按照他給的 「劇本」 回答。我機械地重復著那些謊言,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說自己對張磊的公司業務一無所知,收錢只是 「夫妻間的正常經濟往來」。
直到有一天,王警官再次把我叫到詢問室,這一次,他扔給我一疊厚厚的材料。
「這是部分受害者的筆錄,」 王警官的聲音冰冷得像冰錐,「他們中有張磊的同學、同事,甚至還有你們的鄰居。他們說,張磊在向他們推銷『投資項目』時,曾多次提到『我老婆也很支持這個項目,我們家的錢也投進去了』,還說『你看我們家現在住的房子,就是靠這個項目賺的錢買的』。」
我翻開那些筆錄,熟悉的名字一個個跳入眼簾,那些都是我們平時見面還會打招呼的人。他們的陳述里,張磊把我說成了一個 「賢內助」,一個 「支持丈夫事業」 的女人,甚至暗示我也參與了項目的策劃。
「還有這個,」 王警官又拿出一份錄音文件,按下了播放鍵。
里面是張磊的聲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油滑和蠱惑:「…… 放心吧老哥,我跟你說,這項目穩賺不賠,我老婆林晚你也認識,她都把娘家給她的陪嫁錢拿出來投了…… 我們全家都在里面呢,能騙你嗎?」
錄音不長,卻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耳膜上,燙進我的心里。
陪嫁錢?我什么時候把陪嫁錢投進去了?那筆錢一直存在我的定期賬戶里,張磊根本不知道密碼!他為了騙錢,竟然連這種謊話都說得出來?
「林晚,」 王警官看著我煞白的臉,緩緩地說,「現在你還覺得,你對他的所作所為,完全不知情嗎?這些受害者,很多都是因為信任你,才把錢交給張磊的。」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冰冷。原來那些 「朋友周轉」 的小額資金,只是他龐大詐騙網絡里的冰山一角。原來他不僅騙了別人,還把我當成了他行騙的 「招牌」,用我們的婚姻、我的信任,去換取那些受害者的信任。
而我,這個愚蠢的妻子,還在傻傻地幫他做偽證,試圖為他開脫。
真相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揭開,每一層都辣得我眼睛刺痛,淚流滿面。
沒過多久,我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我被起訴了,罪名是 「涉嫌詐騙共犯」。
拿到傳票的那一刻,我坐在地板上,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張磊的律師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大概是覺得,我這個棋子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開庭那天,我穿著最普通的衣服,坐在被告席上,看著旁聽席上父母那蒼老憔悴的臉,他們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失望和心疼。我不敢看他們,只能低下頭。
公訴人宣讀起訴書,列舉了所謂的 「證據」:我名下的銀行流水、李律師引導我簽下的 「情況說明」(現在成了對我不利的證據)、張磊在錄音里的謊言、以及部分受害者指證 「我知情」 的證詞。
我的辯護律師是法院指派的,他象征性地為我辯護了幾句,說我 「可能被蒙蔽」,「主觀惡性不大」,但聲音微弱,連我自己都覺得無力。
我聽到法官問我:「被告人林晚,你是否承認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
我抬起頭,視線穿過法庭的人群,仿佛看到了高墻之后的張磊。他是否也坐在某個被告席上,為自己辯解?他是否想過,那個被他推出來擋槍的妻子,此刻正面臨著怎樣的境地?
八年的婚姻,八年的信任,最終換來的,是一份冰冷的起訴書,和一個 「共犯」 的罪名。
我想起張磊被抓走前那復雜的眼神,現在終于明白了 —— 那不是求助,也不是信任,而是算計,是他為自己脫罪布下的最后一步棋。他知道我對他的感情,知道我會猶豫,會恐懼,所以他那句 「別亂說話」,不是讓我保護自己,而是讓我閉嘴,不要揭穿他的謊言,好讓他有時間轉移責任。
而我,果然如他所愿,成了那個最合格的 「替罪羔羊」。
「我……」 我的聲音嘶啞,帶著血淚,「我認罪。」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兩個字。是因為對法律的恐懼?是因為對父母的愧疚?還是因為,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后,我已經徹底心死,不想再掙扎了?
也許都有。
法官宣判的聲音響起,清晰而冰冷:「…… 被告人林晚,犯詐騙罪,考慮到其在共同犯罪中起輔助作用,系從犯,且認罪態度較好,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三年。
我聽到母親在旁聽席上壓抑的哭聲,看到父親猛地捂住了臉。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崩塌了。
法警過來給我戴上手銬,冰冷的金屬硌在手腕上,像兩條毒蛇,緊緊纏繞住我的人生。我被帶出法庭,經過父母身邊時,我想對他們說對不起,卻發現喉嚨里堵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媽媽沖過來,想抓住我,卻被法警攔住,她哭喊著我的名字:「晚晚!我的晚晚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爸爸站在原地,背對著我,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我被推進囚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眼淚無聲地滑落。
張磊,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你怎么能?
囚車駛向看守所,窗外的陽光越來越刺眼,而我,正一步步走進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那曾經被我視若珍寶的婚姻,那八年的時光,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而我,是那個最可悲的犧牲品。
03
囚車駛入看守所大門時,厚重的鐵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巨響,像一道無形的閘,將我過去三十年的人生徹底切割在外面。車窗上貼著磨砂膜,外面的世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如同我此刻混沌而絕望的心境。
辦理入所手續的過程機械而冰冷。我被要求脫下所有衣物,換上一套粗布囚服,藍白相間的條紋像一道永遠無法擺脫的烙印。頭發被剪短,參差不齊地貼在頭皮上,鏡子里映出的女人,面色蠟黃,眼神空洞,嘴角向下耷拉著,完全沒了往日的模樣。
「317 號,跟我來。」 管教干部的聲音毫無溫度,像對待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我被帶到一間監室門口,門是鐵柵欄結構,里面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和刺鼻的汗味、腳臭味。管教打開門,推了我一把:「進去吧,老實點。」
監室不大,水泥地,墻壁斑駁,靠著墻擺著兩排大通鋪,上面擠滿了人。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審視,更多的是一種冷漠的打量,像在看一只誤入狼群的羔羊。
「喲,來了個新人,細皮嫩肉的,看著像個文化人。」 一個身材高大、胳膊上有紋身的女人陰陽怪氣地開口,她旁邊的幾個人跟著哄笑起來。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強迫自己不要發抖。我想起張磊被帶走時那慌亂的眼神,想起法庭上父母痛哭的臉,想起法官宣判時那句 「有期徒刑三年」。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被我硬生生逼了回去。在這里,哭是最沒用的東西。
「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 一個坐在鋪位最里面的中年女人開口,她看起來比較年長,眼神銳利,似乎是這里的 「老大」。
「林晚…… 詐騙……」 我的聲音細若蚊蠅。
「詐騙?」 紋身女嗤笑一聲,「看不出來啊,挺斯文的樣子,也會騙人?」
沒人理我,她們繼續聊自己的天,仿佛我只是空氣。我被安排在最靠近門口的一個角落,鋪位上只有一床薄薄的、散發著霉味的被子。我蜷縮在那里,聽著她們的說笑和呼嚕聲,一夜無眠。
接下來的日子,是無休止的折磨。
作為 「新人」,我成了她們欺負的對象。打飯時會被插隊,洗衣服時我的盆會被故意撞翻,甚至晚上睡覺,都會有人故意把腳伸到我的鋪位上。紋身女叫楊梅,總是找我的茬,不是嫌我干活慢,就是罵我 「裝清高」。
有一次,我負責擦桌子,不小心把水濺到了楊梅的鞋子上。她立刻跳起來,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摔倒在地上,手肘磕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頓時青了一大塊。
「瞎了眼啊你!」 楊梅叉著腰,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知道這鞋多少錢嗎?你賠得起嗎?」
周圍的人都看著,沒有人上前幫忙,甚至有人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我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抹布,繼續擦桌子。疼痛從手肘蔓延到心里,委屈和憤怒像潮水一樣涌上來,但我知道,反抗只會招來更嚴重的欺負。
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的愚蠢,后悔對張磊的盲目信任,后悔簽下那份該死的 「情況說明」。如果當初我沒有那么傻,如果我能多一點警惕,是不是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直到李姐的出現。
李姐叫李紅梅,因為幫弟弟頂罪坐了牢,比我早進來半年。她長得五大三粗,說話嗓門大,性格直爽,在監室里沒人敢輕易招惹她。
那天楊梅又因為一點小事推搡我,我被她推到墻角,她揚手就要打我。就在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楊梅!你他媽欺負新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沖我來!」
是李姐。她幾步走過來,一把將楊梅的手打開,擋在我面前,像一堵堅實的墻。「她剛進來不懂事,有什么事跟我說!再他媽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
楊梅顯然有點怕李姐,悻悻地罵了幾句,終究沒再動手。
等人散開后,李姐轉過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皺著眉頭說:「你這人怎么回事?被人欺負成這樣也不知道還嘴?在這兒,你越軟,別人就越欺負你!」
我看著她,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我……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怎么辦?」李姐往地上啐了一口,「忍著?忍著就能出去了?我告訴你,小林,在這里,想活下去,就得硬起來!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懂嗎?」
她的話像一記重錘,敲醒了渾渾噩噩的我。是啊,忍著有什么用?張磊不會來救我,外面的世界也不會因為我的眼淚而改變。我必須靠自己,才能熬過這三年。
從那天起,李姐成了我的 「靠山」。她教我如何快速適應監獄的規矩,如何在勞動中偷懶又不被發現,如何跟其他犯人打交道。
「看到那個角落里的王姐了嗎?」 有一次休息時,李姐低聲對我說,「她以前是開飯店的,因為偷稅漏稅進來的。這種人精得很,跟她說話留三分。還有那個小惠,年紀輕輕就進來了,手腳不干凈,離她遠點。」
她還教我怎么疊被子,怎么排隊打飯,甚至在我被楊梅刁難時,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幫我說話。
「李姐,謝謝你。」 有一次我忍不住對她說。
李姐擺擺手:「謝什么,大家都是落難的人。我看你這丫頭心善,但太老實了,容易被人欺負。以后跟緊我,沒人敢動你。」
在李姐的幫助下,我的日子好過了一些。楊梅雖然還是看我不順眼,但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欺負我。我開始慢慢適應這里的生活,每天按時起床、勞動、學習,重復著枯燥而規律的日子。
監室里有一個小小的圖書館,放著一些舊書和報紙。李姐識字不多,很少去看,但我卻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有時間,我就會跑到書架前,找一些法律相關的書來看。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罪。我想知道,張磊的案子現在怎么樣了。我想知道,有沒有辦法能證明我的清白。
看著那些晦澀的法律條文,我的腦子漸漸清晰起來。我開始明白,當初李律師引導我簽下的那份 「情況說明」,是多么致命的證據。我開始回憶張磊當初讓我收錢時的每一個細節,他的表情,他的語氣,那些被我忽略的蛛絲馬跡,現在想來,都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李姐,你說…… 如果一個人被別人騙了,幫著做了錯事,自己卻不知道,那算不算犯法?」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李姐。
李姐正在縫補衣服,聞言抬起頭,想了想說:「那得看是什么事。要是殺人放火,就算不知道,恐怕也脫不了干系。但要是一般的事,比如被騙著幫人送個東西,結果那東西是贓物,可能會好點吧。不過這事兒,你得問律師。」
她的話給了我一絲希望。也許,我真的可以申訴?也許,我并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除了看書,我也開始反思過去的八年婚姻。我想起張磊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神秘,想起他第一次讓我幫忙收錢時的借口,想起他每次晚歸時身上的陌生香水味,想起他看我時那越來越少的真誠。
原來,那些我曾經以為的 「忙碌」 和 「壓力」,都是他行騙的掩護。原來,我引以為傲的 「幸福婚姻」,不過是他精心構建的謊言。我像一個傻瓜,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里,對真相視而不見,最終把自己推進了深淵。
我恨張磊的欺騙,更恨自己的愚蠢和盲目。如果不是我把他當成全世界,如果不是我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和社交圈,全身心地依賴他,也許我早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小林,你最近怎么老是看書?」 李姐好奇地問我。
「我想知道,我有沒有可能…… 申訴。」 我低聲說。
李姐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申訴?哪有那么容易。這里的人,誰不想出去?但真正能申訴成功的,鳳毛麟角。而且,你得有證據,沒人證物證,空口無憑,誰信你?」
她的話雖然現實,卻沒有澆滅我的希望。至少,我要試試。為了自己,也為了父母。
每隔一段時間,父母會來探望我。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他們日益蒼老的面容和布滿血絲的眼睛,我心里像刀割一樣疼。
「晚晚,你在里面還好嗎?」 媽媽總是哭著問我。
「我挺好的,媽,你們別擔心。」 我強裝笑臉,不想讓他們更難過。
「張磊那邊……」 爸爸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們托人打聽了,他好像…… 好像認罪態度挺好的,說自己是初犯,而且退了一部分贓款,可能…… 可能判得比你輕。」
判得比我輕?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我的心里。原來,他不僅把我推出來當替罪羊,自己還在努力減刑,想著早點出去開始新的生活。而我,卻要為他的罪行,付出三年的自由。
那一刻,我對張磊最后一點殘存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探望結束時,媽媽隔著玻璃給我比了個 「加油」 的手勢,爸爸則用力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們蹣跚離去的背影,我在心里默默發誓:林晚,你不能就這么算了。你要出去,要好好活著,要讓張磊知道,他欠你的,總有一天要還!
晚上,趁著監室里其他人都睡了,我在昏暗的燈光下,用撿來的鉛筆頭,在一張破舊的紙上寫下:
「林晚,你記住今天的日子。記住鐵窗的冰冷,記住李姐的幫助,記住父母的眼淚,記住張磊的背叛。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不要沉溺于過去的痛苦,不要害怕未來的艱難。
你要活下去,要變得堅強,要學會保護自己。
出去之后,你要重新站起來,為自己,也為父母。
張磊,這筆賬,我記下了。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被你親手推進深淵的人,也能爬出來,站在陽光下,看你墜入地獄。」
寫完最后一個字,我把紙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在枕頭底下。
窗外,一輪殘月掛在高墻之上,清冷的月光透過鐵柵欄,照在我的臉上。
雖然身處黑暗,但我心里,卻有一絲微弱的光,正在慢慢燃起。
04
鐵門在身后發出沉重的 「哐當」 聲,像某種遲來的告別。我站在監獄大門外,仰頭望著頭頂那片久違的、沒有鐵柵欄分割的天空,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臉上,燙得我鼻尖發酸。
三年了,整整一千多個日夜,我終于又能自由地呼吸這混著汽車尾氣和塵土的空氣。
「晚晚!」
熟悉的聲音帶著哭腔傳來,我轉過身,看見父母佝僂著身子站在不遠處,媽媽手里緊緊攥著一塊手帕,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爸爸的頭發全白了,背也駝了,比三年前蒼老了不止十歲。
「爸,媽……」 我喉嚨發緊,剛喊出兩個字,眼淚就決堤了。
媽媽沖過來,一把將我摟進懷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進骨血里。
「我的晚晚…… 你可算出來了……」
她的身體在劇烈顫抖,眼淚滴在我的肩膀上,燙得我心尖發疼。爸爸站在一旁,伸出粗糙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后背,想說什么,卻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去抹了把眼睛。
回家的路上,車里很安靜。媽媽一直拉著我的手,仿佛怕我再飛走似的。
車窗外的城市霓虹閃爍,高樓林立,比三年前更繁華了,可我卻覺得無比陌生。
這里還是我熟悉的那個城市嗎?還是那個我曾以為會和張磊白頭偕老的地方嗎?
推開家門,一股陳舊的灰塵味撲面而來。房子還是老樣子,只是家具蒙上了一層薄灰,顯得有些冷清。媽媽忙著給我收拾房間,爸爸則默默地去廚房燒水。我站在客廳中央,看著墻上那張早已褪色的結婚照,照片上的我和張磊笑得一臉甜蜜,如今看來,卻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晚晚,先洗個澡吧,媽給你找了新衣服。」 媽媽把一套純棉的睡衣遞給我,眼睛里滿是心疼。
熱水沖刷著身體,也沖走了監獄里那股揮之不去的霉味。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瘦了些,臉上多了幾道細紋,眼神里少了曾經的天真,多了幾分沉淀下來的疲憊和疏離。三年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
接下來的日子,我面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生存。
我需要找一份工作。
我拿著自己那本早已過期的大學畢業證,還有一份空白的簡歷,走進了一家又一家招聘公司。
「你有工作經驗嗎?」 面試官看著我,眼神里帶著審視。
「我…… 之前做過設計助理,后來在家照顧家庭。」 我有些窘迫地回答。
「哦?為什么中間空了這么久?」
「我……」 我卡在了這里,總不能說我在坐牢吧?我只能含糊其辭,「家里出了點事,耽誤了。」
面試官點點頭,沒再追問,但我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絲了然和疏離。果然,幾天后我收到了拒絕的通知,理由是 「不符合崗位要求」。
接下來的面試幾乎都是同樣的結局。有的公司直接在電話里聽到我吞吞吐吐的解釋后,就以 「再考慮考慮」 為由掛斷了;有的公司甚至在我遞上簡歷時,就看到了我檔案里那不可磨滅的 「前科」 記錄,直接把簡歷推了回來:「抱歉,我們這里不招有案底的人。」
「有前科」。
這三個字像烙印一樣刻在我的額頭上,讓我在求職路上寸步難行。我曾經引以為傲的設計技能,在 「前科」 面前,變得一文不值。
一天下午,我又一次面試失敗,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家咖啡館時,我下意識地朝里望了一眼,卻猛地定住了腳步。
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張磊。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正對著對面的女人笑得溫柔。那個女人年輕漂亮,妝容精致,正嬌羞地挽著他的胳膊。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份文件,似乎在談什么生意。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是應該還在坐牢嗎?怎么會如此光鮮亮麗地坐在咖啡館里,和別的女人談笑風生?
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張磊抬眼望了過來。當他看到我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身邊的女人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當她看到我身上洗得發白的 T 恤和牛仔褲,以及我那張素面朝天、寫滿滄桑的臉時,眼中露出了明顯的嫌棄和疑惑。
張磊很快回過神來,他皺了皺眉,拉著那個女人的手,低聲說了句什么,然后站起身,拉著她就想從另一個出口離開。
「張磊!」 我再也忍不住,沖了過去,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你站住!」
他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我,冷冷地說:「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 我氣得渾身發抖,沖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怎么可能認錯你!你不是應該在坐牢嗎?為什么會在這里?還有她是誰?」
那個女人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尖叫著躲到張磊身后,不滿地說:「阿磊,這是誰啊?瘋瘋癲癲的!」
張磊猛地甩開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轉過身,眼神冰冷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林晚,我們已經沒關系了。我現在有我的生活,你不要來打擾我。」
「沒關系?」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結婚八年!我替你坐了三年牢!現在你告訴我沒關系?」
我的聲音很大,引來了咖啡館里其他人的圍觀。張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你胡說八道什么!當初是你自己愿意認罪的,關我什么事?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快滾!」
他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進我的心臟。原來,在他心里,我不僅是個替罪羊,還是個累贅,是個讓他丟臉的存在。
那個女人也反應過來,她走到張磊身邊,挑釁地看著我,挽緊了張磊的胳膊:「原來是前妻啊?嘖嘖,看著可比我們家阿磊老多了。阿磊,這種人你就該早點甩掉,省得纏著你。」
我看著眼前這對 「璧人」,看著張磊那張冷漠自私的臉,突然覺得無比可笑。我為這樣一個男人,毀掉了自己三年的青春,值得嗎?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憤怒涌上心頭,但更多的,是一種徹底的失望和釋然。
我深吸一口氣,擦干臉上的眼淚,看著張磊,一字一句地說:「張磊,你說得對,我們沒關系了。但你記住,你欠我的,我會讓你一點一點還回來。」
說完,我不再看他震驚的表情,也不再理會那個女人的嗤笑,轉身擠出人群,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咖啡館。
外面的陽光依舊刺眼,但我卻覺得從未有過的清醒。
張磊,你以為你能擺脫過去,開始新生活嗎?你錯了。只要我還活著,你的過去就永遠不會消失。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大哭了一場。為那八年錯付的真心,為那三年失去的自由,也為自己終于徹底看清了這個男人的真面目。
哭完之后,我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堅定。
林晚,不能再沉淪下去了。
就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是小林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大嗓門。
「李姐?」 我驚喜地叫了出來。
「是我!」 李姐的聲音還是那么爽朗,「聽說你出來了?怎么樣,還好嗎?」
聽到李姐的聲音,我仿佛看到了救星,鼻子一酸,差點又哭出來:「李姐…… 我不好……」
我把自己找工作碰壁、遇到張磊的事情跟李姐說了一遍。李姐在電話那頭氣得破口大罵:「那個挨千刀的張磊!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小林你別怕,有姐在呢!」
「姐,我現在該怎么辦?我找不到工作,我……」
「找不到工作怕什么?」 李姐打斷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咱們不伺候那些眼高于頂的人!我跟你說,我有個老鄉在菜市場賣菜,最近想找個人搭把手,你要是不嫌棄,先去那兒干著?雖然累點臟點,但能掙錢,養活自己沒問題。」
賣菜?
我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李姐,我去!」
第二天,我跟著李姐的老鄉,來到了菜市場。這里人聲鼎沸,充斥著各種叫賣聲、還價聲和蔬菜瓜果的氣味。我穿著最普通的衣服,戴上圍裙,跟著大姐一起擺攤、稱重、收錢。
一開始,我笨手笨腳的,不是算錯了賬,就是把菜碰掉在地上,引來了不少白眼。但我沒有放棄,我學著大姐的樣子,大聲吆喝,熟練地打包蔬菜,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漸漸適應了菜市場的生活。雖然每天起早貪黑,雙手因為長期接觸水和蔬菜變得粗糙,身上也總是帶著一股菜腥味,但我心里卻很踏實。我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不再依賴任何人。
父母一開始很擔心我太累,但看到我每天雖然辛苦卻精神狀態越來越好,也就不再說什么了。爸爸甚至每天早上都會來菜市場幫我搬搬重物,媽媽則在家給我做好飯,等我回去吃。
有一次,一個來買菜的阿姨看著我,突然說:「姑娘,你看著面熟,是不是以前在哪個公司做設計的?」
我心里一緊,以為她認出了我,或者知道我的過去。但我還是鎮定地笑了笑:「阿姨,您可能看錯了,我一直在這里賣菜。」
阿姨哦了一聲,沒再追問,只是臨走時,輕輕拍了拍我的手:「姑娘,看你是個好姑娘,好好干,日子會好起來的。」
看著阿姨離去的背影,我鼻子一酸,卻笑了。
是啊,日子會好起來的。
雖然現在的生活離我曾經憧憬的 「歲月靜好」 相去甚遠,但我卻在這煙火氣中,找到了久違的平靜和力量。
我開始攢錢,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我都小心翼翼地存起來。
我還買了一些設計類的書籍,晚上回家后,不管多累,都會看一會兒,不想讓自己的技能生疏。
我知道,賣菜只是暫時的。
我不會一輩子困在菜市場里。
我要攢夠錢,我要重新學習,我要找回那個曾經有夢想、有追求的林晚。
張磊,你在陽光下享受著你的 「新生活」,而我,在泥濘里一步步往上爬。
但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站在你面前,讓你看到,我林晚,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05
菜市場的晨霧還未散盡,我已熟練地將捆好的青菜碼上攤位。
手指被露水浸得發白,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泥漬,但當看到第一位顧客遞來的皺巴巴的五元紙幣時,我還是習慣性地扯出一個笑臉。
這半年來,我學會了用粗糙的手掌接過生活的重量,也學會了在討價還價的喧囂里,把那些關于張磊的記憶壓進心底最深處。
直到那天下午,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在攤位前駐足。
他手里捏著張名片,目光在我臉上逡巡片刻,才開口:「請問是林晚女士嗎?我是陳律師,之前接手過您的案子。」
陳律師?我愣了一下,手里的萵筍 「啪」 地掉在菜筐里。三年前庭審時,我根本沒記住辯護律師的臉,只記得他匆匆遞來的辯護詞和最后那句 「建議法庭從輕處罰」。
「我記得您,」 我解下圍裙擦手,心臟莫名擂鼓,「您怎么會來這里?」
「我在整理舊案卷時,發現一些疑點。」 陳律師推了推眼鏡,聲音壓得很低,「當年張磊的律師提交的『家庭經濟往來』證據,有幾筆款項的時間節點很奇怪。我查了一下,其中一筆你代收的八千塊,轉賬人是張磊的大學同學,而這位同學后來追加的證詞里提到,張磊當時說『我老婆剛用這筆錢交了新房的契稅』。」
新房的契稅?我猛地抬頭。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婚前首付,婚后還貸,契稅早就在領證前交清了。
「我查了房產局的備案,」 陳律師從公文包掏出復印件,「那筆錢到賬三天后,張磊用另一張銀行卡支付了某套公寓的定金,房產證上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A4 紙的邊角硌得我指尖生疼。那套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我曾在他手機相冊里見過樣板間照片,他當時說是 「給客戶看的投資項目」。原來早在我替他坐牢時,他就用贓款給自己置了產。
「林女士,」 陳律師看著我煞白的臉,「當年您簽署的情況說明里,是否提到過這筆錢的用途?」
我猛地想起李律師遞來的那份文件,想起他那句 「家庭日常開銷」。我根本沒細看內容,就像個傻子一樣簽了字。
「陳律師,」 我的聲音發顫,「我能…… 重新申訴嗎?」
陳律師沉默片刻,從公文包拿出另一份文件:「這是我最近接觸的一位受害者,她手里有張磊當年的錄音。」
按下播放鍵的瞬間,張磊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帶著我曾無比熟悉的溫柔腔調:「…… 小蘇啊,你放心投這個項目,我老婆林晚昨天還說,把她爸媽給的養老錢都拿出來了,我們全家都在這上面押著呢……」
「養老錢?」 我渾身血液逆流。我父母是普通工人,省吃儉用供我讀書,哪來的大額養老錢?張磊為了騙錢,竟然連這種謊言都說得出口!
陳律師關掉錄音:「類似的錄音還有三段,涉及不同受害者。張磊在詐騙時,多次利用『妻子支持』作為誘餌,而您名下的銀行流水,恰好成了他口中『全家參與』的佐證。」
陽光透過菜市場的塑料頂棚,在陳律師的眼鏡片上折射出冷光。我忽然想起入獄前最后一次見張磊,他被警察押走時那個復雜的眼神 —— 那不是求助,是算計。他早就知道,用婚姻做盾牌,用我的信任做武器,能讓他在東窗事發時,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我該怎么做?」 我攥緊陳律師給的名片,指甲幾乎要嵌進紙里。
「找證據。」 陳律師站起身,「當年您幫他代收的每一筆錢,他是否給過書面說明?有沒有聊天記錄能證明他刻意隱瞞用途?還有那套公寓的購房合同,付款流水是否能追溯到贓款?」
他的話像一束光,劈開了我三年來渾噩的迷霧。我想起出院時整理舊物,在衣柜最深處找到的一個鐵盒 —— 那是張磊的 「家庭賬本」,里面夾著幾張模糊的匯款單和一本早已停更的日記。
當晚回家,我翻出那個落滿灰塵的鐵盒。賬本里的字跡歪歪扭扭,記錄著 「2017.3.15 收王哥五千,老婆買菜錢」「2018.7.20 收李姐一萬二,給老婆買包」。這些所謂的 「家庭開銷」,數額與警方調查的受害款項一一對應。最后一頁,用鉛筆淡淡描著一行字:「晚晚的銀行卡,安全。」
安全?原來在他眼里,我的銀行卡,我的信任,都是他犯罪鏈條里最 「安全」 的一環。
我拿著賬本的手止不住地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舊手機。那是入獄前被警方扣押、后來歸還的舊款智能機,電池已經鼓包,屏幕裂了道縫。我充上電,在相冊角落里找到一個加密文件夾,密碼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 這個他曾說 「永遠不會忘」 的數字。
文件夾里只有一個視頻。拍攝于三年前的某個深夜,張磊喝了酒,對著鏡頭絮絮叨叨:「…… 那幫傻子,我說什么信什么…… 晚晚那個蠢貨,還以為我真給她買包…… 等這票干完,我就換個地方……」 視頻里的他眼神渾濁,嘴角掛著我從未見過的鄙夷笑容,背景音里隱約有女人的笑聲。
我猛地把手機摔在桌上,屏幕的裂紋像蛛網一樣蔓延。原來那些深夜不歸的 「應酬」,那些陌生的香水味,都是真的。他不僅騙錢,還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用最惡毒的語言嘲諷我的愚蠢。
「晚晚,怎么了?」 媽媽聽見動靜跑進來,看到我通紅的眼睛和桌上的手機,瞬間明白了什么,她抱住我,聲音哽咽,「好孩子,別再想了……」
「媽,我不能不想。」 我擦干眼淚,把賬本和手機遞給她,「他毀了我的人生,我不能讓他就這么逍遙法外。」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像一個潛入深海的尋寶人,在記憶的廢墟里打撈證據。我找到當年給張磊公司做賬的兼職會計,她猶豫再三,終于拿出一本殘缺的流水賬:「張總當時讓我把私人賬戶和公司賬戶混著記,說『家里的錢也要盤活』…… 這是他讓我偽造的幾張『家庭支出』憑證。」
我又聯系上那位在咖啡館遇到的受害者小蘇,她在電話里哭著說:「林姐,我真后悔啊!張磊當時拿著你們的結婚照,說你們感情多好,還說你親自去看過他的『投資項目』……」
最關鍵的證據,來自張磊的一個遠房表哥。他在老家蓋房時,張磊曾用那套公寓的房產證作抵押,借了十萬塊。表哥把房產證復印件發給我,落款日期赫然是我入獄后的第三個月。
「他說這房子是他全款買的,說你在國外陪孩子讀書,不方便出面。」 表哥在電話里嘆了口氣,「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我打死也不借……」
我把所有證據分門別類整理好,復印件鋪滿了整個桌面。銀行流水、偽造的憑證、受害者的證詞、張磊的錄音和視頻…… 每一份證據都像一把刀,剖開他溫文爾雅的面具,露出底下猙獰的真面目。
陳律師看完所有材料,推了推眼鏡:「林女士,這些證據足以證明您對詐騙行為毫不知情,甚至可能是張磊刻意誤導的受害者。我們可以先嘗試提起民事訴訟,要求確認您在婚姻期間的部分行為屬于被欺詐,并主張那套公寓的部分產權。」
「我不要他的錢。」 我打斷他,指尖劃過視頻里張磊嘲諷的臉,「我要的是真相。」
陳律師看著我,眼神里有驚訝,也有理解:「好。那我們就先從向法院提交申訴材料開始,申請重新審查當年的判決。雖然刑事申訴難度很大,但至少能讓更多人知道,您不是共犯,而是另一個受害者。」
那天晚上,我站在陽臺上,看著遠處寫字樓的霓虹。三年前,我也曾站在這樣的窗前,憧憬著張磊描繪的 「美好未來」。如今才明白,有些光越是璀璨,背后的陰影就越是黑暗。
我給李姐打了個電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傳來李姐粗啞的聲音:「小林,姐支持你!這種渣男,就得讓他付出代價!需要姐做什么,你盡管說!」
掛了電話,我打開手機備忘錄,新建了一個文檔,標題是:《關于張磊涉嫌詐騙及誤導他人承擔刑事責任的情況說明》。
鍵盤敲擊的聲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我寫下每一筆代收款項的來龍去脈,寫下張磊如何用謊言掩蓋真相,寫下我在鐵窗后度過的一千多個日夜,寫下父母為我流的淚,寫下出獄后求職碰壁的屈辱,寫下在菜市場被人指點時的難堪。
我知道,揭露真相的這條路注定艱難。張磊如今過得風生水起,身邊或許早已有人為他打點關系。但我必須走下去。
不為復仇,只為給自己一個交代。
不為奪回什么,只為證明 —— 那個被他親手推進深淵的林晚,不僅爬了出來,還攥緊了一把名為 「真相」 的刀。
這把刀,或許不能將他送入地獄,但至少能劃破他精心編織的謊言,讓陽光照進那些被他遮蔽的角落。
我保存好文檔,發送給陳律師。
然后刪掉了手機里張磊所有的照片和視頻,清空了聊天記錄。
做完這一切,我走到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眼神堅定的女人。
她的臉上還有未消的疲憊,雙手依舊粗糙,但眼底的光,卻比三年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張磊,你準備好了嗎?
這一次,換我向你 「宣戰」 了。
06
我攥著法院的傳票站在 「鼎盛投資」 的玻璃門外時,正是下午三點。
陽光透過寫字樓的幕墻折射下來,在我洗得發白的帆布鞋上投下晃眼的光斑。
門內前臺小姐的笑臉像貼上去的塑料花,她上下打量我沾滿菜漬的圍裙,語氣帶著職業性的傲慢:「請問您有預約嗎?」
「預約?」 我扯了扯嘴角,從帆布包里掏出傳票,「我找張磊,談點私事。」
前臺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慌忙撥通內線電話,聲音壓得很低,眼睛卻不住地瞟我。
幾分鐘后,電梯 「叮」 地一聲打開,張磊在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簇擁下走出來,他看到我時腳步猛地一頓,臉上的從容瞬間裂了道縫。
「林晚?你來這里干什么?」 他快步走過來,想把我往角落拉,「我跟你沒什么好談的!」
「沒什么好談的?」 我揚了揚手里的傳票,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的人聽清,「張總,法院傳票送到你公司了,關于你涉嫌詐騙并誤導他人承擔刑事責任的案子,下周五開庭。」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張磊帶來的幾個客戶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疑惑。一個地中海發型的男人皺眉問:「張總,這是……?」
「別聽她胡說!」 張磊的臉漲得通紅,他想搶我的傳票,卻被我靈活躲開,「她是我前妻,精神有點問題,你們別介意……」
「精神有問題?」 我笑了,從包里拿出手機,按下了播放鍵。張磊在視頻里醉醺醺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大廳里:「…… 那幫傻子,我說什么信什么…… 晚晚那個蠢貨,還以為我真給她買包……」
視頻不長,卻像一顆炸雷在人群中炸開。地中海男人的臉色變得鐵青,他指著張磊:「你…… 你居然這么騙我們?」
「不是的!這是斷章取義!」 張磊徹底慌了,他想關掉我的手機,卻被我后退一步躲開。周圍的人紛紛拿出手機拍照,前臺小姐嚇得躲到了桌子后面。
「斷章取義?」 我收起手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證據復印件,一張張拍在前臺的桌子上,「這是你讓我代收的贓款記錄,這是你偽造的家庭支出憑證,這是受害者的證詞,還有你用詐騙款買的那套公寓的房產證…… 張磊,你以為把我送進監獄,就能掩蓋所有真相嗎?」
張磊看著那些證據,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帶來的客戶們憤怒地圍上來,七嘴八舌地指責他。保安聞訊趕來,卻被洶涌的人群擋在外面。
我看著張磊驚慌失措的樣子,心里沒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三年前他被警察帶走時,我也曾這樣慌亂無助,如今角色互換,我終于明白了,真正的力量不是報復,而是讓真相大白。
「張磊,」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聲音平靜,「下周五法庭見。」
說完,我不再看他,轉身擠出人群,走進電梯。電梯門緩緩合上的瞬間,我看到張磊被憤怒的客戶們團團圍住,他的狼狽和恐慌,終于與我無關了。
法庭上的過程比我想象的要順利。陳律師條理清晰地呈上所有證據,受害者代表聲淚俱下地陳述被騙經過,甚至有張磊當年的手下出庭作證,揭露他如何系統性地策劃詐騙,并刻意將妻子塑造成 「共犯」 的角色。
張磊的律師節節敗退,他試圖用 「夫妻共同債務」 來辯解,卻被陳律師用確鑿的證據一一駁回。當張磊在視頻里嘲諷我的錄音再次播放時,旁聽席上響起一片嘩然。
最終,法院雖然沒有完全推翻我當年的判決(因 「證據形成時間較晚,且部分行為存在主觀認知爭議」),但在民事判決中,明確認定張磊存在欺詐行為,判決他向我支付精神損害賠償,并將那套公寓的一半產權判給了我。更重要的是,法院的判決書里,明確指出 「林晚在本案中更多體現為被誤導的受害者角色」,這為我洗清了 「共犯」 的污名。
張磊因詐騙罪名成立,數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聽到判決的那一刻,他癱倒在被告席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我沒有看他,只是輕輕握住了身邊媽媽的手。媽媽的手心全是汗,卻緊緊回握住我,淚水無聲地滑落。
走出法院大門,陽光正好。李姐和陳律師在門口等我,李姐上來就給了我一個熊抱:「好樣的小林!姐就知道你行!」
陳律師遞給我一份文件:「林女士,這是法院的判決書,您可以拿著這個去申請消除部分不良記錄,對您以后找工作會有幫助。」
我接過判決書,指尖觸碰到紙張的紋路,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三年了,整整三年,我終于等來了這一天。不是為了那筆賠償,也不是為了那半套房子,而是為了這遲來的公道,為了證明我林晚,不是騙子,不是替罪羊,只是一個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受害者。
日子并沒有因為張磊的入獄而立刻變得光明萬丈。消除不良記錄的過程很漫長,找工作時依舊會遇到異樣的眼光,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惶恐和自卑了。我用法院判給我的那筆賠償款,再加上自己攢下的錢,在小區附近租了個小門面,開了家小小的花店。
我從小就喜歡花,只是后來為了張磊的 「事業」,把這個愛好丟了。現在,我每天清晨去花市選花,回來修剪、包扎,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店里綻放,心里也跟著亮堂起來。
花店的生意不算火爆,但足夠維持生計。鄰居們知道我的經歷后,非但沒有排斥我,反而經常來照顧生意。那個在菜市場說我面熟的阿姨,成了店里的常客,她總是笑著說:「晚晚啊,你插的花,跟你人一樣,看著就舒心。」
有一次,我去給一位老顧客送花,路過當年張磊的公司樓下,發現那里已經換了招牌。聽說他的公司早就倒閉了,那些被騙的客戶們聯名起訴,他名下的資產被查封拍賣,用來償還部分債務。
我沒有停留,只是加快了腳步。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已經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這天傍晚,我正在店里收拾,李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張報紙:「小林,你看這個!」
報紙的社會版角落里,有一篇關于 「失足女性改過自新」 的報道,配圖是李姐在她新開的小吃店里忙活的樣子。李姐出獄后用積蓄開了家小吃店,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還被社區評為 「勵志榜樣」。
「姐,你真厲害!」 我由衷地為她高興。
「嗨,跟你比差遠了!」 李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對了,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個事 —— 我那個開設計公司的老鄉,說他們最近缺個軟裝設計師,問你愿不愿意去試試?」
設計師?我愣了一下,隨即眼眶就紅了。那是我大學時的夢想,也是我曾經放棄的事業。
「我…… 我可以嗎?」 我有些猶豫,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接觸過專業知識了。
「怎么不可以?」 李姐瞪了我一眼,「你忘了你在監獄里看的那些設計書了?我還留著你當時畫的草圖呢!放心去吧,不行還有姐呢!」
看著李姐真誠的眼神,我用力點了點頭。
幾天后,我穿著新買的白襯衫,走進了那家設計公司。面試官看著我遞過去的作品集(里面是我這半年來重新畫的設計圖和在花店做的軟裝案例),眼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林小姐,你的設計很有靈氣,而且很注重細節,」 他放下作品集,「就是…… 你這中間幾年的空白期,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隱瞞:「我之前遇到了一些挫折,耽誤了幾年。但這幾年,我也一直在學習和積累,我相信我的能力不會讓您失望。」
面試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我相信你。其實我早就聽說過你的事,能從那樣的困境里走出來,還能堅持自己的夢想,不容易。歡迎加入我們公司。」
走出設計公司的大樓,我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心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喜悅。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像媽媽的手在輕輕撫摸。
晚上,我給父母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告訴他們我找到新工作的消息。爸爸激動地喝了好幾杯酒,媽媽則偷偷抹著眼淚,嘴里不停地說:「好,好,這下好了……」
睡前,我打開手機,翻到一個很久沒有聯系過的號碼。那是張磊的電話,我曾經倒背如流,如今卻陌生得像一串亂碼。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下了刪除鍵。
沒有怨恨,也沒有不甘,只是覺得,是時候跟過去徹底告別了。
現在的我,有了新的工作,有了自己的花店,有了愛我的家人和朋友。雖然偶爾還會在深夜想起監獄里的鐵窗,想起張磊背叛時的眼神,但那些記憶已經不再能刺痛我了。
它們像一場漫長的噩夢,醒來后雖然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慶幸——慶幸自己終于從夢里走了出來,慶幸自己沒有被噩夢吞噬。
今天是花店開業三個月的日子,我在門口擺了一排向日葵,金黃色的花盤朝著太陽,生機勃勃。一位年輕的媽媽帶著孩子路過,孩子指著花開心地說:「媽媽,你看,它們在對太陽笑呢!」
我看著那些向日葵,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不管經歷過多少黑暗,只要心里還有光,就永遠能夠向著太陽生長。
我曾經以為,我的人生會在那場婚姻的廢墟里徹底崩塌,卻沒想到,廢墟之上,也能開出倔強的花。
張磊還在監獄里,為他的罪行付出代價。
而我,已經走出了屬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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