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春】“兄弟，要是四年前重慶真敲定聯合政府，咱還會在雨里背槍嗎？”船艙里潮氣逼人，老兵劉七捏著半截干煙，朝對岸的燈火吐了口氣。

這一句牢騷道出許多人的心結。1945年秋天，抗戰硝煙剛散，山城重慶燈火初亮，蔣介石三封急電邀請毛澤東赴會，國內外都盯著那張談判桌。彼時的中國，表面山河一統，實則暗流洶涌：國民黨握有四百多萬正規軍和幾乎全部財政金融命脈，共產黨憑借解放區兩千多萬群眾與百余萬部隊，靠的是土地改革贏來的民心。雙方都說想和平，卻都在掂量“底牌”。

毛澤東最后還是去了。在延安窯洞里，反對聲此起彼伏，有人直截了當：“主席，老蔣請君入甕?！泵珴蓶|卻擺手，“不去，輿論場全讓他占；去了，起碼能把人民希望撐一陣?！迸R行前，他把書記處補了員，還給劉少奇下了死命令：“要是國民黨先動手，狠狠打回去。”這一手，既是保險，也是談判籌碼。

在重慶的四十三天，比牌桌更緊張的是酒桌。蔣介石提出只許中共保留十二個師，而且指揮權歸國民黨；又想把毛澤東“外放”新疆當省長。周恩來半開玩笑地回一句：“委員長，省長帽子太小，毛主席一落座，新疆要裝不下了?！眻雒嬖僭趺纯蜌?，針鋒終究見血——兩邊目標根本不兼容。

現在假設，蔣介石那時靈機一動，真的答應成立聯合政府，會怎樣？先看軍權。國共如果合編，兵力至少一半來自解放區。誰發軍餉？誰發命令？美國顧問團不會同意失去指揮權，蘇聯人也不肯看著東北白白交出去。聯合政府只能把軍隊“國家化”，聽起來漂亮，執行起來卻比拼命還難。一旦聯合政府里出現“票決軍事行動”的場景，幾乎可以斷定，開會時間將比作戰時間還長。

再看經濟。國民黨背后的四大家族，靠紗廠、銀行、航運吃老本；共產黨的土地法則要把租息利息砍掉。要知道，蔣宋孔陳的賬本里哪一項不是靠舊秩序？一旦聯合政府通過“減租減息”“工業國有化”這類法令，既得利益集團必然跳腳；若全部擱置，工農陣營又無法交代。雙方都缺退路，不炸鍋才怪。

第三點是地方勢力。1945年后西南、西北大大小小的軍閥殘部仍握槍自重。聯合政府必須再度“編遣”，卻沒人愿主動裁軍。拿云南龍云、廣西李宗仁來講，他們與中央的距離不只是地理。要這批人乖乖服從國家化軍令，除非中央手里真有絕對武力——可那不就回到了誰握槍的問題？于是，拖字訣會像藤蔓一樣纏住聯合政府。

外部環境也難給機會。美國急著扶蔣，企圖把中國拉進“反蘇防線”；斯大林雖然支持國共合作名義，卻暗里更希望中國持續分裂以保蘇聯遠東緩沖。聯合政府若真成形，不出三年就可能被冷戰的兩股拉力撕扯。與其說它是政府，不如說是一個左右逢源的“折衷術”，活得久反而怪。

有人說，假如當年談成，中國或許走向“議會制”，像英聯邦那樣輪流坐莊。聽上去雅致，實則低估了當時社會的貧困與文盲率，高估了各階層對規則的尊重。沒有深刻的土地革命，也沒有徹底的政權再造，單靠一紙協定很難把億萬農民黏在制度里。即便強行推行議會制，結果大概率是拉丁美洲式的“槍在外、票在內”——議會熱鬧，鄉下動蕩，中央財政時常赤字。

回到題目——“倘若1945年重慶談判交涉順利，成立聯合政府，今日之中國會怎樣？”很可能出現兩條道路：其一，聯合政府因經濟危機、軍權分裂，短期內分崩；隨后，類似1927年的四一二事件重演，只不過主角輪換，內戰推遲而非消失。其二，若外部勢力深度介入，華北或東北形成托管區，華南成美援實驗場，地圖上出現多個“中華共和國”“中華自由邦”，呈巴爾干化局面。無論哪條，中國的工業化節奏都會被打亂十到二十年。

有意思的是，越往深處推演，越發現那場失敗的談判反而縮短了歷史的痛苦周期。撕破臉只用了半年，三年決戰換來制度重構；若是茍延殘喘式聯合，傷口長炸，代價未必更小。站在今天的高樓看去，這并非鼓吹戰爭，而是說明彼時階級矛盾與主權格局已經尖銳到“和而不合”的臨界點。

劉七聽完這些分析，只搖頭：“原來如此，怪不得山城的酒摔得那么響。”船靠岸，他提起鋼盔，步子依舊沉，卻沒了先前的困惑。歷史不接受假設，它只留下選擇的后果。